陽署光從兆邦文辦公室出來之後,腳下一刻都沒有停,馬上小跑着去了隔壁市委辦公樓。如果不是顧忌別人的目光,陽署光恐怕都要一路狂奔了。錢嫂的事情,兆邦文已經知道了,可自己卻還瞞着朱代東,若是因此而帶來什麼後果,陽署光肯定是承擔不起的。
在路上陽署光就已經給席文軒打了電話,說有重要情況要向朱書記彙報,席文軒不敢怠慢,請示朱代東之後,讓他馬上過來。陽署光一來,席文軒就給他安排“插隊”,直接把他帶到了辦公室裡。在走進辦公室的一剎那,陽署光聽到席文軒在向後面排隊的人解釋,朱書記等會有個活動,讓他們以後再來彙報工作。陽署光心想,自己還是很受朱書記重視的,這讓他沮喪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朱書記,水果搶劫案我沒有辦好,請你批評我,同時也請市委對我處分。”陽署光見到朱代東之後,一臉愧疚的說道。一直以來,朱代東可以說給了他相當高的信任與重視,對公安局的工作,也很少插手,可是自己卻辜負了他的期望,自作主張,把原本簡單的事情搞得複雜化。
“沒辦法?你不是自認已經辦得很好了嗎?”朱代東冷冷的說道,連費旭裕和兆邦文都已經知道了錢嫂的事情,就算他不用自己的耳朵去聽,自然也會有人向他報告這個消息。可笑陽署光還在那裡想隱瞞案情,這樣子做最終結果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沒有大局觀,原則立場不堅定,請朱書記處分。但我希望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陽署光羞愧的說,這次他擅自作主,讓朱代東陷入被動局面。就算是把他降職處分,也說得過去。
“再給你一次機會?那你倒是說說看,應該怎麼做?”朱代東板着臉,淡淡的說道。陽署光的做法雖然是爲自己着想,但卻考慮不周,如果能做好保密工作,事情也不會搞到差點無法收拾的地步。
“我馬上把錢嫂拘回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陽署光突然想到了兆邦文的話。
“糊塗!你也不用再想什麼處分、補過的事了,等會跟我出去一趟。”朱代東淡淡的說道。事情早就超出了陽署光這個公安局長所能控制的範圍,就算要挽回影響,以他的身份還不夠資格。
陽署光自然不敢問要去哪裡,看到朱代東走出去,他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而席文軒似乎早就知道了消息。他辦公室的門已經關好,提着一個袋子正好站門口等候。
一直到目的地,陽署光才知道朱代東此行的目的。這是一棟位於白雲公園附近的高幹小區,裡面的房子都是單棟的四合院。整個小區佔地面積很大,但四合院卻不多,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小區裡。小區的綠化取材於自然環境,走進去只覺得樹木蒼翠。綠草如茵,奇花鬥妍,環境一點不比旁邊的白雲公園差。中紀委原副書記孫仁義孫老,退休之後暫居於此。
朱代東似乎早就跟孫老聯繫好了。到了門口一按門鈴,很快就有人來開門。陽署光仔細一看,很是眼熟,這纔想起是錢嫂。錢嫂五十來歲。相貌中等,做事也很乾練。看到朱代東之後,會心一心,站在門邊讓他們走進去。到裡面大門口的時候,孫老已經在一樓的大廳等候。
“孫老,身體還好吧?”朱代東把席文軒手中的袋子拿過來,隨手放在茶几上,微笑着說道。
“你來就來,幹嘛還帶東西?”孫老佯裝不喜,以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收受任何人送的禮物,但朱代東的東西,卻讓他欲拒還迎。
“不是擔心你的原漿保健酒快喝完了麼,又給你帶了幾瓶。”朱代東微笑着說,也就是因爲原漿保健酒對孫老的身體有好處,若是換了其他東西,肯定是送不出去的。
“這次來有事?”孫老沒有再推辭,原漿保健酒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當然,如果他想喝,只要開口,送原漿保健酒的人會在家門口排起長隊,但那樣的酒,他是不敢收的。現在的人都信奉等價交換,你收了別人的酒,以後就要幫別人做事,而這卻是他的底氣。至於朱代東送的酒則不然,就算要幫他忙,也絕對是工作上的事情。
“沒什麼大事,快過年了,提前來拜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市公安局的局長陽署光同志。”朱代東說道。
“孫老,您好。”陽署光連忙站到孫仁義面前,躬了躬身,一臉恭敬的說道。
“嗯,請坐吧。”孫仁義長期擔任高級領導幹部,對體制內的事情熟得不能再熟了。朱代東說沒什麼大事,那就是有“小事”,而且還把公安局長帶了過來,難道說自己身邊的人幹了犯法的事?
孫仁義雖然退了下來,但還是配了秘書與司機,朱代東等人落座之後,秘書就把端着茶和水果走了過來。原本這事讓錢嫂做就可以了,但朱代東是焦遂一把手,秘書更願意在朱代東那裡留下個好印象。
雖說孫仁義是正部級幹部,但他已經退了下來。人走茶涼,孫仁義手裡沒有了權力,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自然也就只能享受國家規定的基本福利。而且在孫仁義身邊工作,做好了,沒有領導賞識,做得不好,還要受孫老訓斥。
“說吧,有什麼事?”孫仁義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說道。自從退下來之後,他就很少再插手官場中的事。再說他原來是紀委幹部,幹這樣的工作,幹得好自然就會得罪人,幹不好,就不會有出路。他能官至中紀委副書記,自然是屬於前者。因此退下來之後,家裡就顯得門可羅雀,這也是他不喜歡待在京城的原因。
“孫老,這次來主要是陽署光同志想向你反映一個情況。署光同志,孫老原則立場堅定,是我們學習和尊重的對象,不管什麼事,你直言不諱就是。”朱代東微笑着說道。
“你可別給我戴高帽子,有事說事。”孫仁義說到工作的時候,正了正身子,整個人散發出懾人的氣勢,讓旁邊的幾個人都不敢側視。
“孫老,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陽署光連忙把水果搶劫案的原委向孫仁義做了詳細彙報,期間孫仁義還問了幾個問題,都是關於那個老漢的。得知老漢已經得到妥善安置,在市人民醫院檢查完身體之後,又拿了一筆費用回去之後,他微微頜首,很是欣慰。
“現在的人真是不知道怎麼想的,爲了幾十塊錢,就能幹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來,我看你們的處理還輕了,應該移交檢察院起訴他們。”孫仁義聽完之後,用力的拍了一把旁邊的扶手,憤然而起。
“孫老,現在的人可不像你們那個時候。我聽說當年你在糧站當主任,每天下班回家之前,都要把口袋倒翻出來,還會把鞋子脫下,仔細抖動,絕對不帶國家一粒糧離開糧站。我們這些人,永遠都要向你學習。”朱代東感慨的說,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現在,朱代東可能不會相信,但在那個特殊年代,像孫仁義做出這樣的舉動,卻並不罕見。
“這都是些老黃曆了,還提它幹什麼。”孫仁義擺擺手,眼角卻微微向上翹了翹。
“孫老……,我對不起你。”站在廚房門口的錢嫂突然走了過來,眼睛裡濡着淚花,哽咽着說道。
“你……?”孫仁義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錢嫂,突然他看到了茶几上的水果,這正是錢嫂“買”回來的。
原本孫仁義還想請朱書記吃水果,但此時他恨不得把這些水果都扔出去。陽署光彙報的時候,他就在想,自己身邊會有誰被牽涉進去。
“孫老,我當時本來是要付錢的,但看到別人都沒付錢,而且那人暈了過去,我怕就算給了錢也會被別人拿走,所以沒給錢就回來了。”錢嫂低着頭,不停的搓着手,輕聲說道。
“有沒有給錢是態度問題,給了錢人家能不能收到,是另外一回事。難道你把錢放到他口袋裡,別人還敢真去搶不成?”孫仁義瞪着眼睛,氣呼呼的說道。
“孫老,我錯了。”錢嫂泣不成聲的說道。
“錯了就要罰,你這次等於搶劫!你等會就跟陽局長回去,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孫仁義轉頭又對朱代東說道,“小朱同志,錢嫂的事情我也有管教不嚴,教導無方的責任,我也請求處分。”
“孫老,我哪敢處分你?要不你等會送我幅字,就算是自請處分?”朱代東半開玩笑的說道,他知道孫仁義書法很好,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書法家。但他平生很少給人題字,就算是退下來之後,也只有少數人能拿到他的字。
“可以,但你也得答應我一個要求,這幅字至少要在你辦公室掛一個星期。”孫仁義沉吟一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