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002.過往，那些黑暗（1）
如果不去遺忘，就無法修復記憶中的傷痕。——米歇爾·蒙田
原來他都已經猜到了？
一僵，慕兮年沒料到，這傢伙已經聰明到了這個地步，連顧成涵都想到了？
那麼，有關於未未的……那他豈不是也？
早已料到慕兮年會有這反應，就着扣着她腦袋的姿勢，輕輕拍了拍，顧亦城無聲勝有聲。
是的，他猜到了。
四哥深陷其中自然失去判斷，但他沒有，更何況，昨天去見她母親，她見到自己的那種反應，那聽似胡亂的言語，還有趕回來路上這寶貝說的那段話。
她是刻意的吧？故意透露於他，讓他順藤往上猜？
是，她是故意的，她有心割斷過往與他攜手，自然要做出讓步，只是那太難了，她做不到和盤托出，只能爲她提供線索讓他自己猜。
攥着顧亦城的衣服，慕兮年微微低眸，用力，直將他衣服攥的皺巴巴。
順着她髮絲輕輕撫，顧亦城將慕兮年擁緊一些，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他用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對待夏未年：“我話已至此，你儘管說你的，否則四哥那邊，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
“哥，不……姐夫，你又何必恐嚇我呢，我知道你的爲人，你不會爲了一己之利去傷害君臨的，有些事情說的，但是這些事情，你一定不能告訴他！”
“夏未年，少給我打心理戰，我問你，你到底說不……兮兒？！”
胸口突然被咬，她很用力，一疼，顧亦城驚詫：“你做什……”果復他會未。
趁機搶過手機，慕兮年對着顧亦城搖頭：“你別逼她。”
“我沒逼她，我在讓……”
“其實逼也沒用，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少唬……”
“我是說真的。”
眸光湛湛，定定望着顧亦城，慕兮年極端的認真：“我不會騙你，未未真的並不知道多少。”
“我在遭受那些事情的時候，這個世界上還根本沒有她的存在，後來雖有了她，這些事情我卻也從不告訴她。”
“爲什麼？”
顧亦城不懂了，兩個人相依爲命，不是應該什麼都知根知底麼？
“一方面是她膽子小，會被嚇着；另一方面是我自己的私心，你知道的，我承受的已經夠多了，我都已經這樣了，何必再拉她一起？”
最關鍵的是，她不想讓她身上揹負任何的仇恨，未未是她的寶貝，是她多年來唯一的希望所在，她只希望她能夠過的快樂，積極向上，所有的不積極，由她一個人來承受，足矣……
慕兮年對夏未年是絕對的良苦用心，也正是因爲她這種全然健康的教導方式，所以才能夠在那種黑暗逆境中，教出這樣一位陽光純粹的女子，竟無半丁點的陰暗面。
“那誰來幫你承擔？！”
不要怪他自私，然而只要一想到她這麼多年來都是一個人承受一切，默然無聲，害怕驚慌難過的時候都不能發泄，如果夏未年在，她還要強撐着，假裝出我很好的樣子，顧亦城就又氣又恨！
氣夏未年的不夠體貼，恨這臭女人過於無私的護妹心態！
“慕兮年你別告訴我，你一直都是一個人熬過來的！？你不是跟她相依爲命的麼，不是直到她上大學才分開的麼！這期間難道她一次都沒有注意到你也會有脆弱的時候，也會有需要依靠的時……”
“別躁，亦城你別……”
“不行！我忍不了！我受不了！”
知道她竟然連夏未年都沒有依靠過，顧亦城就想瘋！
誰來告訴他，這丫頭到底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多少年來她到底都是怎麼熬下來的？！
TMD這都是什麼事兒？！
抓抓頭髮，顧亦城徹底躁動，儼然是一頭發了狂的雄獅，戾氣直衝天！
“MD我受不了了！你把電話給……不許躲！快給我！我倒要問問夏未年到底都是怎麼做妹妹的！她到底都是怎麼照顧……”
“亦城，亦城你別怒，你冷……亦城！”
撲過去，死死抱住顧亦城，慕兮年手腳並用的纏在他身上，臉蛋輕輕貼着他的，蹭一下：“噓噓噓，別急，你先別急躁，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這不關未未的事，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告訴了她她該知道的，其餘的細節我是真不想嚇着她，亦城，顧亦城！你冷靜下來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換成是你和紀尋，你也一定是會把陰暗面都藏起來只讓他體味開心的一面，對不對？”
……對。
顧亦城極其不想承認，但是，他對尋子，就是這樣，從來都是。
所以才慣的那傢伙二十了都還像個孩子！完完全全的小孩心性！
“就是這個意思，我對未未，同你對紀尋是一樣的，只想護好她，讓她過的開心，就是這樣。”
“可你不開心。”
眼角猩紅，猛然抱住慕兮年，顧亦城心疼的厲害：“可你不開心！我想着你承受過那麼多我就受不了，我捨不得，寶貝我捨不得，我真捨不得。”
懷裡的這個，是他的心肝寶貝，自己連她皺下眉頭都心疼，哪裡忍受的了她承受那麼多？
“我知道，我知道。”
指尖輕輕抵上顧亦城的脣，慕兮年眼睛裡面有淚光一閃而逝，卻笑開了來。
“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所以，我不苦，因爲現在有你了啊，因爲有你心疼我了，你看你連想象一下都這麼受不了，我多幸福。是吧？”
凜眉，顧亦城不說話，倔強中帶着一絲賭氣成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還在氣她呢，還是在怨他自己出現的太晚？
輕聲一笑，慕兮年忍不住對着男人那面頰戳了一戳：“好了，彆氣了，我真沒事。”
“行了，你別炸了，我沒哄你，我是真的這樣覺得。因爲現在有你了，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麼苦的，其實現在想來，那些真的都算不了什麼，反倒是成就了今天的我，這樣想想也就安慰了，不是嗎？”
哼。
脣角微冷，顧亦城不說話了，只用一種很堅毅卻又壓迫的眼神看着她，擺明誓不罷休。
簡直就像是一隻在鬧脾氣的大狼犬！連生氣都要拽她一起，真是霸道的可以！
好氣又好笑，更多的卻是溫暖一點點沁透心靈，慕兮年用指尖在顧亦城鼻尖上頂了一頂，然後含着笑重新拿回電話。
“未未。”
“姐！姐你怎麼樣了？！”
“他剛剛都說我沒事了，你信他就好。”
“我知道，可我就是……姐你等我，我就在機場，我馬上就回……”
“不，你別回來。”
顧君臨儼然要陷入瘋魔狀態，未未這一次要是再回來，就真再走不了了。
“可是我擔……”
“把心安下，我會照顧好自己。”
手被狠狠攥住，那樣的力道，猛的一疼，重新看回顧亦城，慕兮年忍不住抿嘴一笑：“而且現在還有他在我身邊，他一定會照顧好我的，你放心。”1aoZU。
“那……”
“未未，你自己其實也知道，這次回來風險有多大吧？”
“……恩，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好好在那邊待着，最近都別聯繫我了，我看號碼，你……出國了？”
“是，顧成涵送我走的，我剛落地，一聯繫他他就說你病的很嚴重，我很擔心，嚇都嚇死了，姐，我知道你一向爲了保護我很多事情都不肯多說，可是你怎麼，怎麼連其實你幽閉症那麼嚴重都不說？我以前一直以爲你只是輕微的，都，都沒有好好疼惜你。姐……”
嗓子哽咽，夏未年立時就說不下去了，說到底，還不是她這個做妹妹的不夠到位？十八年，但凡她多用點心，不就可以發現了？！
“傻丫頭，姐姐存心瞞你，怎麼可能會讓你發現？”
一聲輕嘆，姐姐關愛全然包裹其中，慕兮年輕聲囑咐，讓夏未年一定照顧好自己，眼睫毛微微低垂而下，無神的看着自己的腹部，夏未年沉默了好久，最終下定決心：“姐姐。”
“嗯？”
“我……懷孕了。”
“什麼！？”
徹底傻了，慕兮年連表情都是呆的，離的那樣近，顧亦城怎會聽不到，眯起眼睛，他眼底閃過一絲精芒，極其的複雜。
“我前天才知道的，所以纔會急着走，不過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也是她最近一直都在努力的事情，所以，她才能夠安分那麼久，連被他圈禁在身邊都毫無怨言，甚至還主動與他。
撫上肚皮，夏未年那麼青春的臉上，卻綻放出一絲母性光輝，脣角揚起，她悽楚的笑容中，隱隱有一許安慰：“不能跟他在一起，好歹還能有個孩子。”
“夏未年你瘋了！你跟他怎麼能有孩子！”
“我知道，可如果不這樣，我與他就真的徹底完了，我不想，我做不到，姐，只要一想到真的跟他再無牽連我就痛到連呼吸都感受不到了，姐姐你說，人們都說受傷了心會痛，可是我卻是整個身體都在痛，我受不了，我真的忍受不了徹底斬斷，所以，我要這個孩子！”
“未……”
“姐你別再勸我了，這個孩子我要定了！不管生下來以後他會是怎樣的殘缺，我都養定了！”
完全沒料到夏未年會那樣堅決，果然，深陷在愛情中的人都有一種執着麼，明知道不能爲卻還這般倔強，甚至明明知道會是一種錯誤卻還堅持，慕兮年又何嘗會不懂她的意思？
愛而不能得，卻又至死無法徹底放手，所以寧肯毀滅自己也要保有與他的牽連……寧肯一生都活在這想而不能得的深愛中，遠遠遙望着他，看他走向未來，而她，卻是死守着彼此的羈絆，永遠止步不前……
她的未未，她的未未竟這樣決絕，她現在到底有多痛啊！？
蒼天吶，你到底還要給我們慕家帶來多少苦難？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們姐妹多久？
猛然閉上眼睛，脣瓣發白，顫抖着，慕兮年靜默良久後啞啞嘆息——未未啊……
“姐……”
捂住嘴，夏未年彎下腰將臉低下去，眼淚，噴涌而出。
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候機廳，一切都那樣忙碌而繁華，沒有人注意到，在角落裡面還有個小丫頭，她正在撕心裂肺的……痛！
“姐……”
咬住手背，夏未年死死忍着纔沒哭出聲來，心都要疼碎了，眼角沁着淚，慕兮年抖着脣瓣輕聲道：“乖，未未，你乖，無論發生什麼，你都還有我。”
“我知道，可是姐姐……”
可是姐姐，我好痛，我好痛啊！
卻是不能說出口，姐姐也在經受折磨，她一定不能再給她增添苦楚，她要堅強，要自立，要乖，這是姐姐多年來的教導。
纖瘦的身軀不停的顫，夏未年緊咬着手背才勉強撐住，眼淚翻飛，她卻再無一句，所有的難過和傷痛，都死死往肚子裡面咽！
她才十八歲，卻如此懂事，可是這一刻，慕兮年卻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一種……悲哀。
菱脣彎出悽楚，慕兮年儘量保持冷靜：“未未，這樣，你先安頓好，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孤身在外我只求你安好，其餘都以後再說。”
“我尋個機會就過去看你，什麼都以後再說，乖，別怕，我們還有以後，乖。”
“……嗯！”
整個過程顧亦城都安靜極了，只緊握着慕兮年的手，她一收了電話，他便湊了過來，薄脣貼合着她的，在她嘴角細細密密的吮着，將那種悽楚苦澀盡數咬進他腹中。
“亦……”
“以後別露出這種表情了，老子不喜歡！”
有他在，有什麼好悽楚的！
“你也聽到了，未未她……”
“我聽到了，聽的很清楚。”
所以他想殺人！MD！
在他最不想聽到孩子的時候就接二連三的有這破玩意出現？
這下好了，妹妹頭懷孕了，叫她不想到孩子都難了！真TMD！老天爺在玩他是不是？！
顧亦城現在不想別的，只希望慕兮年不會注意到不對勁，他沒辦法想象，她若知道失了孩子，到底會是怎麼樣的打擊！
“現在先不管她，你告訴我，你到底都經歷過什麼，其餘的我不逼你，但是慕兮年，造成你心理陰影的，我一定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