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終於明白,你爲什麼從來都不願意跟我提起媽媽。因爲……那女人根本就不配!”蘭沁跪倒在爸爸的墓碑前,淚流滿面地說道。
天空中忽然下起小雨,灰濛濛的天空無限壓抑,細密的雨絲打溼了蘭沁身上的衣裳,也打溼了她破碎的內心。
雨越下越大,蘭沁卻固執地不肯離開,她就那樣跪在泥濘的草地上,仰頭任由豆大的雨珠砸在自己的臉上。她忽然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悲鳴,像是一隻受傷而又絕望的野獸。
這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流的不是淚,從雙眼中滾滾而出的,分明是血,是溫熱滾燙的心頭血!
她向前膝行,抱住父親冰冷的墓碑,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
積壓了三十多年的委屈、怨恨、期望、失望,全都在這一刻,化成了淚水,和漫天的雨水混在一起,流在冷冰冰的墓碑上,流進泥濘的草地裡。
這一天,蘭沁終於相信,她的母親……是真的死了。
蘭沁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的,她滿身雨水泥水,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白眼,但她全都不在乎。
恍惚間,她想起來,許多年前自己也有過一次類似的遭遇,在大雨天裡渾身髒兮兮地趕公交。只不過那一次,她是趕着去挽救父親的性命。
前塵往事在她的腦海中走馬燈似的變幻,一會兒是兒時與爸爸相處的溫馨場景,一會兒又變成了長大後爲了挽救父親四處奔走,受盡委屈的時候。
情緒的大起大落,讓她心力交瘁,真想就這樣永遠地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真想在夢裡,再見一次她親愛的爸爸……
蘭沁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走起路來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頭重腳輕,彷彿隨時可能栽倒。
她咬着牙去浴室裡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居家服出來的時候,卻還是覺得非常冷。她又把空調的溫度往上調了很多,卻發現依然還是那麼冷。
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燒了,找來體溫計一量,還真是如此。
三十九度。蘭沁虛弱地自嘲一笑,心裡想着,幸虧現在不是鬧非典的時候,要不然,就憑她現在這種體溫,就得拉去隔離了。
她記得家裡應該是有退燒藥的,去翻了翻,果然還在。提前預備各種常用藥物的好處,這種時候就顯現出來了,要不然的話,恐怕她還得頂着燒冒着雨,再去藥店裡買藥。以她現在的狀態,能不能回得來都不一定。
吃過了藥,蘭沁看着時間還在,決定先睡幾個小時,再去幼兒園接以軒和以然。
她特意定了鬧鐘,怕自己睡得太沉醒不過來,還接連定了三個,每隔五分鐘想一次,估摸着應該萬無一失了,才放心地睡下。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卻也非常不踏實。聽起來好像很矛盾,可實際狀況的確如此。
她做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夢,幾乎沒有一個是開心的。即便是在夢裡,她也能感受到無限的壓抑,讓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於是只能更加憋悶。
恍惚之間,似乎有什麼音樂聲響起,她費
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最終失敗了。
隔了一會兒,又想起熟悉的音樂,她掙扎着想要睜眼,依然失敗。
黑洞洞的夢境裡面,像是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牽拉着她,撕扯着她,不讓她離開,就算死,也要死在這個詭異的空間當中。
蘭沁什麼都看不見,身上一陣陣的毛骨悚然,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響。
於是她更加心驚,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樣。
恐懼,不安,慌亂,劇烈的負面情緒涌上心頭,折騰得她出了一身大汗,以至於身上穿着的睡衣都溼透了,可她就是醒不過來。
就像是中了什麼奇怪的魔咒,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束縛。
像極了她的命運,不是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悶悶的重響,像是在砸什麼東西。
砰砰砰,砰砰砰——
一聲比一聲急,砸得她心口發慌。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那聲音好像離她很近,她更加害怕,比起詭異但是已經知道是夢的場景,她更害怕那種現實中的異常。畢竟,做夢不會死人,可是現實中如果被壞人闖進家中,說不定就會。
就在她掙扎着想要張開眼睛的時候,那種奇怪的聲音又變了,喀拉拉,喀拉拉……像是在轉動什麼東西。
隔了一會兒,門被打開,有雜亂的腳步聲朝着她的臥室走來。
蘭沁的頭皮一下子就炸起來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終於睜開了雙眼。
她看到的,是以軒和以然緊張的小臉。
在兩個孩子的身後,還跟着幾個大人,其中有小區的保安,還有沒穿制服辨不清身份的人。她全都不認識。
就在她思索着應該怎樣開口的時候,那種鋪天蓋地的暈眩感再次襲來,她眼前一黑,再一次沉入那種詭異的無邊夢境。
這一回,她連外界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整個人像是徹底的被隔絕開來,任憑她怎麼絕望的哭喊,全都沒有半點作用。
她就一直在夢境中奔跑着,希望能看到一絲光亮,希望能找到讓自己醒來的方法。可是那夢境真的無邊無際,她跑了好久好久,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什麼都感覺不到。
那種的虛無的感受,終於讓她徹底絕望,她開始嚎啕大哭。
可是那哭聲也只能在她的心裡出現,喉嚨像是被堵住,無法發出任何真正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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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折磨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就在她幾乎要以爲自己一輩子都無法醒來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熟悉的童音。
“哥哥,媽媽怎麼一直不醒啊?”是以然的聲音。
以軒答道:“媽媽病了,需要休息,就讓她睡吧。然然,你餓麼?”
“嗯,有一點兒……”
“那你等着,我去給你買吃的。”以軒說。
“哥哥,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我一個人呆在這裡害怕。”以然小聲地說。
以軒沉默了幾秒,然後才說:“你在這裡陪着媽媽吧,她現在
不能沒人照看,你要是發現她有什麼異常,就趕快去叫醫生和護士過來。”
“……那好吧。”以然猶豫着答應下來:“不過哥哥你好快去快回哦。”
“知道了。”以軒蹬蹬蹬地跑遠。
蘭沁聽着他們兄妹倆的對話,心裡一陣陣的抽痛。她聽得出來,以然非常不安,以軒其實也是,儘管他努力地想要在妹妹面前表現得鎮定一點,但他的聲音中還是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兩個孩子還都那麼小,又是第一次遇到媽媽昏迷不醒的這種狀況,當然會慌亂會害怕。蘭沁只恨自己無法醒來,不能夠親自安撫他們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蘭沁嘗試着睜開自己的眼睛,終於成功了。
“媽媽!”以然驚喜地叫了一聲,撲過來抱住她的手臂,用小臉蛋在上面蹭來蹭去。
“媽媽不燙了,真好!”她笑嘻嘻地說。
蘭沁怔了怔,擡手想要去摸自己的額頭,然後忽然發現手背上插着吊針,估計打的應該是退燒藥。
以軒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抱了一大堆麪包、餅乾之類的東西,放到牀頭櫃上,然後也過來抱住蘭沁的胳膊。
“媽媽,你怎麼突然生病了呢?”他輕聲地問,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慌亂。
蘭沁心裡軟得發疼,擡手摸了摸以軒的腦袋,說道:“不小心淋了雨,就病了……對了,是你們倆把我送來醫院的麼?”
“還有保安叔叔。”以軒回答。
蘭沁點點頭,心裡想着等出院以後,得去好好謝謝人家。
吊針打完,蘭沁帶着孩子回家,一路上以軒都表現得非常緊張,生怕蘭沁再暈過去。以然也是,一直緊緊地抱着蘭沁,像是害怕她會突然消失,或者以其它的方式離開自己。
蘭沁能夠感受到孩子們的不安,她也緊緊地抱住他們,不停地跟他們說話,安撫他們的情緒。
兩個孩子起初不說話,過了一陣子,以軒才小聲地開口:“媽媽,你別說那麼多話了……你生病了,需要休息。”
“媽媽沒事的,軒軒不要擔心。”打過了針,蘭沁是真的感覺自己狀態好了很多,腦袋不再那麼昏昏沉沉,精神多了。雖然跟正常狀態下還是沒辦法比,但她覺得應該不至於再暈倒了。
司機是個比她大很多歲的女人,聽見以軒說的話以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兒子可真懂事。”
蘭沁笑着說了一句:“謝謝。”
那個司機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絮絮叨叨地說着自己的兒子有多麼不聽話,學習成績怎麼怎麼不好,如何在學校裡調皮搗蛋,讓她生氣上火之類的。如此唸到了一路,蘭沁和孩子不說話,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以軒的小臉一直繃着,可是嘴角總是不自覺地慢慢翹起,偶爾望向蘭沁的時候,眼底裡有着淡淡的期盼。
蘭沁知道,這孩子是在等着她誇獎呢。
可是現在司機大姐一直在嘮叨,她根本找不到空檔說話,只能想着下車回家以後,再好好誇獎這兩個孩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