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默了默,不知爲何又追問了一句:“所以你其實一早就打算下水了,是麼?”
小葉看着他半天沒有說話,直到他幾乎要以爲自己得不到這個答案了的時候,才聽見她用自嘲的語氣說了句:“我說是因爲你才改變主意,決定下水的,你信麼?”
三少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沉默着繼續往前走。與她之間的距離,卻不自覺地拉開了幾分。
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有種直覺,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真的。這讓他心裡忽然有了一種“鬆一口氣”的感覺,可是又莫名地有些……排斥。
這樣沉甸甸的一份感情,他承受不起。
他已經另有所愛。
小葉察覺到了他的疏遠,心裡就想被針紮了一樣,忽然間興致全無,頓下腳步,輕聲地說了句:“咱們回去吧。”
三少怔了怔:“不是說好……”
“我累了。”小葉不等他說完,就搶先開口。這還是她頭一次,打斷他的話。
三少心裡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因爲話頭被打斷了,多少有點憋得慌吧。他沒有多想,只淡淡地點頭:“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小葉的聲音有些冷淡,“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她從來沒有拒絕過三少什麼,這也是頭一遭。
三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秋風掀起了她的裙角,烏黑的長髮也在風中揚起,翩躚而又絕美,看着竟有那麼一點飄飄欲飛的味道。
三少第一次發現,她竟然那麼纖弱,像一隻隨時可能飛走的蝴蝶。
不,也許她已經飛走了。
他忽然伸出手,似是想要挽留什麼。風從他的指尖掠過,他什麼都沒能抓住。
小葉……
他平生第一次,默唸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底會隱隱作痛。
她冷淡,她離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麼的捨不得她。以前她溫柔討好的時候,他從不在意,彷彿她所有的一切美好都是應該的。她的溫柔,她的順從,她的隱忍……一切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他付了錢,就應該享有這一切。
可是知道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不能。
他早已親口解除跟她的情人關係,如今的她,只是幫他出謀劃策而已。他已不能對她爲所欲爲,亦不能在她遠走的時候霸道地命令她留下。
他們已經什麼都不是,他不再是她的任何人。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竄出來的時候,他心中的鈍痛,忽然又重了一分。
這算什麼?失去才知珍惜麼?
他從來對她的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可是爲什麼,他突然那麼想要了解她。
不再那樣一味地順從討好以後,她彷彿憑空生出了無限魅力,讓他好奇,讓他癡迷,讓他想要靠近,想要擁有。
這是愛麼?
還是佔有的慾望?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去深究這個問題。只知道,他想把她留在身邊,前所未有地想。
三少順着小葉遠去的方向,飛快地奔跑起來。可是校園內的小路實在太多了,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走了哪條,通往了什麼地方。
這樣的迷茫,讓他的心非常無力。
他胡亂地在附近打轉,尋找她的身影,然而一無所獲,她就像是……飛走了一樣。
他掌心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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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走了。
不,不行!他不允許!
三少發了瘋似的找,見到一個人就拉住問:“你看見小葉了嗎?看見了嗎?”
“沒有。”
“沒看見。”
“小葉是誰啊?”
“神經病……”
得到的回答,不外如是。
當被問及“小葉是誰”的時候,三少忽然傻掉,喃喃地重複:“是啊,小葉是誰啊……”
他的神情很木然,似乎心底的情緒太過複雜,以至於臉上都無法呈現出相應的表情。
所以那人才說他,神經病。
三少沒聽到,也可能是聽到了卻不在意。他就傻傻地站在校園中的某處,任由周圍人來人往,他卻只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
周圍的所有一切,都是灰色。
她不在,連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可是她又是誰?他除了知道她叫“小葉”以外,幾乎對她一無所知。她就像是神話傳說裡的田螺姑娘一般,與他不期而遇,給他一段溫柔和美好,然後突然消失無蹤,他想留卻無力挽留。
他擁有了她兩年,和她歡愉無數次,可是他連她完整的名字,都叫不住出來。
相識於歡場,他從未把她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她有着那樣的志氣,這女人其實也是心高氣傲的,是他……一直看輕了她。
小葉,小葉……
你到底在哪裡!
三少發狂一般地大喊着,引來無數人的側目,他卻全不在乎,只想把她找回自己的身邊。
沒有,沒有她的影子。
那一抹純淨美好的顏色,他怎麼也找不到。
他又想起,她可能會回家去,於是忙開車往回趕,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可他也不在乎。
他只想立刻見到她,把她擁進懷裡,對她說:“別離開我。”
曾經,她對他而言,彷彿空氣一般,無色,無味,無足輕重。可是當她忽然消失的時候,他才感覺到窒息,感覺到沒她不行。
爲何總是這般後知後覺。
三少紅了眼睛,把車子開得飛快,甚至差點出了車禍,可是他卻無動於衷。他只想見到她,立刻,現在,馬上!
終於到了,他瘋狂地敲門,沒人迴應。
他又打她電話,無人接聽。
他在門口傻站了好半天,才猛地想起來,這房子他是有備份鑰匙的,於是欣喜了一秒鐘。
可也只有一秒鐘而已。
那要是被他放在哪裡了?他想不起來。
如同小葉本人一樣,那鑰匙他也從未上過心,拿到後就隨手丟到了不知什麼角落,如今想找,卻發現根本無從找起。
他又去找物業來開門,可是人家說他不是戶主,堅決不肯答應。
他當然不是戶主,戶主是小葉。
“我……我是她朋友,突然聯繫不到她了,我擔心她出事……”三少慌亂地解釋着。
物業的人猶豫了一會兒,可能也是怕真出什麼事情耽誤了救人,於是便說:“你說說她叫什麼名字,我就幫你開門。不過你進去以後不能亂碰,要是沒人你得趕緊出來。”
“好好好,”三少連聲答應,“她叫……”
他又頓住,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叫什麼?”物業的人追問,眼中已經
有了懷疑的神色。
“小葉。”三少的聲音很低。
“全名呢?”
“葉……”三少說不出來,只能無力地搖搖頭,頹然地說了句:“我不知道。”
物業的人冷笑一聲:“連戶主的名字都搞不清楚,還想騙人?你快走吧,不然我就叫保安來把你趕出去!”
三少只能無力地解釋:“我真的認識她,我們真的是……好朋友。”他沒法說出情人那樣的詞彙來。那樣的詞,用在小葉身上,太過侮辱。
“連名字都叫不上來,這朋友可真是‘好’!”物業的語氣滿含譏諷。
“你等等,我問問。”三少慌亂地掏出手機,撥給自己的助理,“趕緊告訴我,小葉的全名是什麼!”
助理愣了一下:“三少你說的是哪個小葉?”
“我兩年前送她房子的那個小葉!”三少氣急敗壞地吼。
三少只給一個女人送過房子,那個助理立刻就想起來。當時的所有手續,都是他去辦的。
“她叫……”完了,他也想不起來了。他能回想出那個女人的大概模樣,可是卻記不得她的名字。
“叫什麼你趕緊說啊!”三少急了。
“對不起三少,時間太久我想不起來了。”助理只能這麼說。
三少氣得罵了句髒話,然後對着電話低吼:“你被炒魷魚了!”連個名字都記不住,這樣的廢物要他何用!
物業的人幫着膀子冷笑,像是在看一個小丑的表演。
“演啊,接着演啊。”物業譏諷地說。
三少是真的沒辦法了。
小葉提議要逛校園,重溫純真的感覺,他就沒穿昂貴的西裝,而是穿了一身平民品牌的休閒裝。呵,昨天他一身西裝跑去買衣服的時候,售貨員那叫一個畢恭畢敬啊……
可是現在,物業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個沒錢而且沒安好心的窮小子。
人靠衣裝,多麼譏諷。
“我真的認識她,我可以跟你形容一下她的樣子……”三少只能無力地繼續嘗試。
“呵呵,我還能呢!”物業已經徹底不相信他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躲起來跟蹤人家,纔看到的長相?”
“我……”三少想說他還知道小葉的胸口有一顆小小的硃砂痣,顏色紅得像血一樣,他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還真的以爲是血。可是這種事情,他怎麼能跟外人說?就算他說了,無法驗證的事情,對方也不會相信。
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只能頹然地下樓,回到自己的車裡等着。希望小葉是還沒回來,他一直等在這裡,就能見到她。
那個物業見到三少坐進那麼好的車裡,才猛然驚覺自己小瞧了人家,趕緊過去賠笑,問:“要不,我給您開門,您去屋裡等着?”
這裡的房子可不便宜,那個小葉那麼年輕,又好像沒工作的樣子,而且這個開豪車的男人方纔又提到什麼買房子……這麼一聯繫,他就馬上想到,這位應該是包養小葉的金主了。
想必是情人太多,所以才記不住名字。
物業在這裡工作,見過很多有錢人,知道對什麼人該用什麼樣的態度。此刻連連賠罪,甚至說出“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之類的話來了。
三少沒工夫跟他生閒氣,只聽到了那句“去屋裡等”,立刻眼睛一亮:“好啊,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