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蘭沁吃力地睜開眼睛,大腦有些跟不上節奏,花了好幾秒鐘的時間,纔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處境。
孩子沒了。
她的心像被什麼撕扯似的,說不出的難受。
病房外有人在爭吵,是兩個男人的聲音,內容聽不太真切,還有一些悶悶的響動。
鎮靜劑的效力還沒有完全退去,蘭沁的大腦有些遲鈍,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應該是拳頭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她閉上眼,眉頭微微皺起。她現在沒興趣知道任何事情,只是不想被打擾。她好累,身心俱疲,真想就此長眠不醒。
“砰——”
病房的門被人撞開了。
蘭沁有些遲鈍地轉頭去看,落入眼簾的,是雲驍野獸般赤紅的雙目。
她聽見自己嘶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響起:“你來幹什麼?”
無比平靜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她自己都覺得驚訝,爲什麼她可以如此平靜地面對,這個害死她孩子的男人。
蘇錦痕出現在雲驍的背後,想要攔住他,卻被他轉身狠狠一拳打在小腹上,悶哼了一聲,跌出了蘭沁的視線。
蘭沁想怒,可是在鎮靜劑的作用下,她連憤怒的情緒都做不出來。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好像隔着一層什麼東西似的,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隔在了外面,只剩下了不真實的平靜。
無力的平靜。
她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同意注射的,那樣的話,她也許可以衝着雲驍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恨。
雲驍把門關上,鎖住,然後一步步走到病牀前,揪着蘭沁的衣領把她的上半身提了起來。
蘭沁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彷彿什麼都無所謂似的。這幅該死的樣子,氣得雲驍幾乎要噴火!
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心!孩子都沒了,她怎麼還能這麼平靜!
“孩子死了,我們的孩子死了!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傷心難過嗎?你是冷血的嗎?!”雲驍咆哮,大聲地質問她。
蘭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極淡的笑容。真好笑,冷血的人明明是他吧?要不是他下令禁足,她怎麼會趕不及留住這個孩子?他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質問她!
藥物的作用之下,蘭沁無法做出太過激烈的反應,只能厭惡地挪開視線,盯着他身後慘白的牆壁,輕輕地開口:“那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間接害死孩子的兇手,不配當孩子的父親!
雲驍手一鬆,蘭沁跌回病牀上,頭砸在枕頭上,不疼,但是暈眩得厲害。
他滿眼的難以置信:“你說什麼?孩子不是我的?!”
蘭沁無力地閉了閉眼,滿心疲倦,不想多費脣舌解釋。
“呵!呵呵!原來網上說的都是真的,虧我先前還心存僥倖,以爲、以爲你不會是做得出那種事情的人……蘭沁,是我看錯了你!”雲驍冷笑三聲,甩下這樣一番話,摔門而去。
蘇錦痕跌跌撞撞地進來,一手捂着肚子,臉上還有一塊淡淡的淤青。看來,剛纔跟雲驍交手的時候,他吃虧不小。
“小蘭,他、沒把你怎麼樣吧?”蘇錦痕關切而又擔心地問。
蘭沁無力地搖搖頭。
她很快又在鎮靜劑的作用下沉入夢鄉。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迷迷糊糊
地想着,這樣也好,至少……在夢裡,沒有傷痛。
等到藥效散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了。蘇錦痕不在。
蘭沁躺在牀上無聊地看天花板,忽然有一個面生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蘭小姐好。”
“你是……”
那人笑了一下,自我介紹道:“我是雲少特別助理,趙曉東。”
蘭沁“哦”了一聲,隱約好像有點印象。雖然鎮靜劑的效力已經過了,但她現在還是挺平靜的,淡淡地問了一句:“找我什麼事?”
其實,對方的那個稱呼,已經讓她有了某種預感了。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非常準確。趙曉東遞給蘭沁一份文件,第一行赫然寫着五個大字——
離婚協議書。
蘭沁輕輕地笑了一下,根本不看上面羅列的條款,只對趙曉東說了一個字:“筆。”
對方明顯有備而來,不可能連筆都不帶。
果然,趙曉東又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一支筆來,交她手上的時候,忍不住小聲提醒:“蘭小姐還是看看協議內容吧,你……挺吃虧的。”
蘭沁沒說話,直接翻到協議書最後一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東西全都還給趙曉東,淡淡地說:“你走吧。”
趙曉東嘆了口氣,最後說了一句:“蘭小姐多保重。”
他走的時候,蘇錦痕剛好從外面回來,跟他擦肩而過。
“小蘭,那個人來幹嘛的?”蘇錦痕問。
蘭沁扯了扯嘴角:“雲驍的助理,來讓我籤離婚協議書的。”
“你簽了?”
“嗯。”蘭沁點頭,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那具體內容……”
“沒看。”
蘇錦痕嘆氣,其實他也猜到了,以蘭沁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在財產上跟雲驍多做計較。半晌,他才訥訥地說:“離了也好,以後別想那個人了。來,嚐嚐我給你熬的雞湯。”
他把手上提着的保溫桶放到牀頭櫃上,打開蓋子,香味撲鼻而來。
蘭沁輕輕地笑着,說了句:“真香。”
“那就多喝點。你現在需要好好調養。”蘇錦痕舀了一勺雞湯,細心地吹了吹,遞到蘭沁嘴邊。
蘭沁有點不好意思,小聲地說:“我自己可以的……”
蘇錦痕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小蘭,給我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他說話的語氣那樣懇切,像是在請求着什麼。
蘭沁現在頭腦已經完全清醒,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心裡嘆了一聲,說:“你這又是何必。”
蘇錦痕不接話,執着地把雞湯又往蘭沁嘴邊湊了湊。
蘭沁低頭喝了一口,味道非常好,滑而不膩,即便以她現在的狀態,也能食慾大開。
蘇錦痕非常細心,舀幾勺湯,就爲她吃兩塊雞肉,然後再來幾口湯,再來雞肉……穿插着搭配,不會讓她覺得膩煩。
而且,蘭沁還發現,所有的雞肉都已經做了脫骨的處理,放到嘴裡嚼幾下就能下嚥,非常方便。她真的沒有想到,蘇錦痕一個大男人,居然可以細心體貼到這種程度。
她不自覺地就想到了……那個人。那個跟她共同製造了小生命的男人,可有對她如此細緻體
貼過?
不,他從來沒有過。她想吃什麼,他都是命令專業廚師做好了端到她面前,口味固然無可挑剔,可是論心意,能跟這樣親手熬製的相比麼?
她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蘇錦痕立刻關切地問她怎麼了,是不是雞湯不合口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蘭沁心裡暖暖的,爲他的關心而感動,可是又覺得難過,覺得自己愧對這份關懷。
她和蘇錦痕不過是普通朋友的關係而已,可是對方對她的關心,甚至比她的丈夫……啊不,比她前夫還要好。這份感情,她該如何回報?
其實,她知道蘇錦痕對自己有意思,也知道對方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是相識多年,她就是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而現在,她又憑什麼接受對方這樣的照顧?
她還沒有接受另一個人走進自己心裡的準備,因此蘇錦痕的這份關懷,讓她非常不安。
蘇錦痕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輕輕地說了一句:“小蘭,你現在先別想其它的事情,養好身體纔是最重要的。你還年輕,要是落下什麼毛病就不好了。”頓了頓,他又說:“伯父還需要你的照顧呢。”
蘇錦痕果然瞭解她,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麼,故意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提起她的父親,讓她不得不振作起來。
“……你放心,我沒那麼脆弱。”蘭沁說。
蘇錦痕還是一勺一勺地喂她喝雞湯,偶爾用紙巾輕輕地替她擦擦嘴角,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蘭沁順從地把所有雞湯都喝光了,又乖乖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晚飯的時間又到了。
晚飯是排骨湯,搭配濃稠的大米粥,依然是蘇錦痕親手做的。
“乖,多喝點湯,醫生說你現在需要多多補充水分。”蘇錦痕溫柔地囑咐道。
蘭沁心裡暖暖的,輕輕應了一聲。蘇錦痕還是不讓她動手,親自喂她。蘭沁偷偷地想,蘇學長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了吧?
不得不說,蘇錦痕的烹飪水平非常高,排骨燉得非常軟爛,也很入味。蘭沁還注意到,他特地在湯里加了一些紅棗,補血的。
蘭沁非常聽話,把他帶來的食物消滅得乾乾淨淨。蘇錦痕拿紙巾替她擦乾淨嘴巴,又在她頭上輕輕拍了兩下,溫柔地誇了她一句:“真乖。”
“你這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呢?”蘭沁輕笑着問。
蘇錦痕見她笑了,心情大好,點點頭道:“你要這麼想也可以啊。來,乖乖躺好,聽大哥哥給你講睡前故事哈……”
“喂,你夠了啊。”蘭沁一臉囧相,“還大哥哥呢,聽着都覺得惡寒。”
蘇錦痕見她話多了起來,放心不少,這說明她正在逐漸從傷痛中走出來。先前那樣彷彿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她,實在是太嚇人了。現在她肯正常地交流,至少證明她的精神沒有被摧垮,只要假以時日,總能恢復成從前那個樂觀愛笑的她的。
蘭沁問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問的事情:“我什麼時候才能出院?”
“醫生說你最好臥牀休息兩三天左右。”蘇錦痕故意偷換了一下概念,醫生說最好臥牀休息,但是沒說不能走動不能出院。他暗示蘭沁需要一直住院,其實是想多點機會親自照顧她。
蘭沁皺眉:“可是,我不想呆在這裡。呆在這兒,我就會想起那個沒了的孩子,我……心裡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