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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晃便是半年,林曉曉因爲懷有身孕,被林老爺禁足在家養胎。
奈何林曉曉生性好動,就算是懷有身孕依舊是蹦蹦跳跳的停不下來,不是今天磕着這裡就是明天碰着那裡。爲此,萬分緊張未來孫兒的林老爺不得不放下家中生意不管,親自守在女兒身邊,天天盯着防着,時刻準備着做人肉墊背。
如此一來,林家的生意便全權交由了宋策打理。
作爲入贅林家的女婿,旁人看宋策的眼光多少帶有鄙夷的色彩,在他們看來這個不知道打哪裡鑽出來的毛頭小子定是使用了什麼卑劣手段騙取了林家父女的信任,以便謀取林家的萬貫家財。
但是一向老謀深算的林老爺卻很放心,專門發了話說,小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們照做便是。
事實證明,林老爺的眼光是相當之明亮的。宋策雖然年紀輕輕,辦起事來卻是成熟穩重,毫不含糊。不僅如此,短短的幾個月,他的商業天賦與精明頭腦更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林家的主業是經營“商茶”。這是一個相當掙錢的行業,高額的利潤自然引來無數的分羹者,大大小小的茶莊猶如雨後春筍般遍佈大地。小的資本約二三十萬至百萬兩,大的甚至達二百餘萬兩之多。(數據參照清代山西茶商)
可宋策在研究了幾個月之後,卻不太看好它的前景,於是對林老爺說:“常言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任何一種行業,如有過度發展的趨勢,必會遭到摧殘。渝州‘商茶’這些年發展得很不錯,甚至已經超過了‘管茶’,但是這對我們來說卻不是一個好現象。”
林老爺躺在太師椅上搖晃了兩下,琢磨着點頭道:“嗯,經你這麼一說,仔細想想也確實有些道理。”
林老爺是老狐狸一隻,人雖然老了,可心思依舊轉得快,立刻就明白了宋策話裡的意思,一樁長久生意的成敗有很大一部分在於能否處理好官與商之間的矛盾。可是站在生意輝煌的巔峰往往會給狂喜的人們造成盲點,誰都沒有意識到,當一個小老百姓都能比官府生意做的好的時候,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那麼依你看,我們該怎麼做?”林老爺面帶微笑的看向宋策。
宋策翻了翻手裡的賬目,淡淡的回答了一個字:“撤。”
“撤?怎麼撤?撤往何處?”林老爺窮追不捨,乾脆坐起身來,一邊剝花生,一邊饒有興致的等着聽下文。
“當然是慢慢的撤,不着痕跡的撤,不然會引起恐慌的。”宋策笑着搶過林老爺即將到嘴的食物,向上一拋,然後穩穩的接進嘴裡“至於撤往何處就要看林家今後想做什麼了,比如錢莊、布店、南貨店之類。”話鋒一轉又接着道:“不過,我們雖然撤出部分資金,卻並不需要完全退出這個行業,蕭條之後必然會出現一個發展的契機,到那個時候林家所保存下來的資本就將發揮巨大的作用。”
“真看不出來,你小子鬼着呢!”林老爺哈哈笑着往後一躺,跌進靠椅裡,兩隻眼睛賊亮賊亮,越發覺得女兒當真是搶了個好寶貝。
結果真如宋策所料,過了不到三個月,官府便下了文書,開始徵收厘金稅。凡是茶商販茶,除納引課茶稅之外,遇釐卡,則還要繳納厘金。
繁重的賦稅給商茶造成了很大的打擊,茶葉價格短時飆升,一度滯銷。
不僅如此,對於渝州茶商來說,困難接踵而至,更是雪上加霜。
各家的茶引突然間被暫時扣了下來。說是有茶商冒指“官茶”,收購茶葉時惡意壓低價格或則多取“樣茶”;或者將銀子熔改低色,欺騙茶農;或者是以次充好,弄虛作假。
茶行裡的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官府和商家心知肚明,按照以往的慣例都是光打雷不下雨,意思一下也就完了。但是這一次顯然沒有這麼簡單。茶引被扣就意味着茶商不能再去茶產區購買及運銷茶葉。
林老爺聽聞這個消息,足足沉默了半個時辰。
把茶杯裡的茶葉沫子都嚼完了之後,才緩緩的扶着椅子站起身來,說道:“小策,你跟我去一趟知州府。”
“不用去了”宋策擡了擡眼,伸出三根手指道:“我已經吃了三個閉門羹了。”
“哦”林老爺眸光一閃,接着問:“那麼,其他家茶商也都去了嗎?”
“當然去了”宋策笑道“他們來邀我一道去,我就跟着他們去了。還有人激動得想‘擊鼓鳴冤’呢,最後我們就被衙役給轟了出來。”
宋策輕鬆的話語完全不像在爲自家生意擔憂,他之所以會選擇與其他茶商一塊兒去,只不過是讓他們以爲林家也是損失慘重的受害者。因爲到目前爲止那些同行們都沒有察覺到林家早就撤走了大部分資金,投資於其他行業了。
做生意講究明哲保身,宋策的做法雖然不夠道義,但是對於商人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林老爺讚許似的一笑,越看這個女婿越是順眼。
但他畢竟在商海沉浮這麼多年,比起宋策來要更加小心謹慎,於是接着往細裡問:“羅知州沒有說點什麼嗎?總應該有個說法纔是。”
“沒有,”宋策搖頭道:“連個人影子都沒見着,肯定是有意躲着我們。”
宋策剛說完,就見一道粉影撲了過來“策哥哥,你怎麼纔回來呀。”林曉曉一把勾住宋策的脖子,撒嬌似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自從宋策接手林家的生意之後,忙的連個人影都難得見着。而這林曉曉嫁給宋策之後便一心只想着愛郎,只要見到宋策,就會從一個我行我素的大小姐立刻化身爲小鳥依人的俏佳人,那個粘人勁兒就連林老爺見了都會忍不住的噴茶水。
宋策溫柔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含笑着問:“曉曉,你的詩念得怎麼樣了?”
林曉曉聞言,立刻嘟起嘴道:“你就會欺負人,我的舌頭都快念得打卷兒了。”說着,真的吐出一節粉紅小舌給宋策瞧。
林老爺與宋策皆是一樂。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宋策答應過林曉曉只要她能在半炷香的時間內將一首詩完整的念上二十遍,他就在家中好好的陪她三天。
但是林大小姐爲了這個誘人的獎勵努力了一個月,依舊沒有成功,因爲那首詩文是這樣的“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適石室,石室獅,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十獅,食時,始識是十獅,實十石獅,試釋是事。”
官府的打壓給整個商茶界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渝州知州羅啓盛現在連門都不敢出,就怕那些個鬱悶不已的茶商纏上他。
其實,羅啓盛在渝州爲官多年,明裡暗裡不知道收了茶商們多少好處。二皇子愛喝茶,他更是每年進京獻上最新的貢茶。卻不想,今年這茶裡卻出了問題,二皇子一怒之下請旨徹查,一下子又把幾年前的陳年舊案一併引了出來,所有麻煩事情就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羅啓盛現在是兩頭爲難,上面壓着,下面堵着,越想越是寢食難安,半個月下來,原本圓滾滾的臉上也顯了顴骨。最後他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既然茶商們都覺得那些事情都是誣告,那就各家去查各家的,把細節賬目呈上堂來,沒事的就把茶引重新發回去,有事的就自認倒黴吧。
如此一來,各家茶商都不得不從最開始的源頭——收購茶葉開始統計數據。並且,按照官府的要求還必須去茶葉產地收集證據。
詩文中常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其實他們只不過是在爲生計奔波。渝州的茶商們爲了這樁大事幾乎是全力以赴,不少茶莊的東家都親自去了茶葉產地,畢竟這關係到自家買賣的事情不能假手於人的。所以,宋策也就只好代表林家親自去跑一趟了。
只是不想,有時候一個輕易的轉身卻成了永久的別離,很久以後,宋策都在責問自己,爲什麼當時要爲了區區身外之物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