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宮城裡白皚皚的一片。
肅穆的朝堂中噤若寒蟬,百官手執象牙笏板立在殿下,不約而同的保持沉默。
清帝高坐龍椅,俯視着平日裡聒噪不堪的百官,脣邊不覺浮起一抹冷笑,大家不都很能說麼?怎麼今天都啞巴了。
縱觀古今,士大夫們對於早朝的渴望就好比冷血動物對於太陽的熱愛,因爲,當他們在朝上運用話語權力指點江山的時候,便是他們最爲快樂的時候。
但是今日的氣氛顯然不同,起因只是一張薄薄的狀紙。渝州宋策爲妻家滅門血案孤身上京告御狀。不僅如此,還告到了當今天子的頭上!大家一致默認,這人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就是腦袋被門擠了。
可是,首當其衝的刑部尚書李明懷卻靜靜的列在隊裡保持假寐狀態。昨個夜裡他把狀紙呈給皇上的時候,本以爲皇上會大發雷霆,大手一揮就把那小子給斬了,但是他卻很榮幸的見證了一個奇蹟的發生,清帝不但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樂得哈哈大笑。
難道自己遞錯了狀紙?!李明懷被這個想法嚇傻了,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明天就可以回家種番薯了。掙扎着,擡頭瞄了一眼清帝手中握着的狀紙,李明懷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是落了地。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好奇,狀紙的內容他也曾仔仔細細的研究過,無非就是說渝州發生這麼重大的血案,而你皇上竟然不知道,不僅是失職,更是愧對天下百姓的敬仰!言語清晰,措辭有據,似乎沒有什麼可喜樂的。
清帝笑夠了,這才揮袖道:“你先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李明懷雖然不知道清帝爲什麼龍心大悅,但是卻搞明白了一點,那就是這姓宋的小子還不能死,得趕緊回去叫牢頭們手下留情!
所以,如簡竹所願宋策的小命暫時是保住了。
再說李明懷走後,清帝又下了一道旨意,傳丞相魏長青即刻進宮。
魏長青是清帝一手提攜上來的心腹,不止是滿腹學問,更加懂得察言觀色,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一見清帝神色柔和便心知是好事。
“微臣魏長青,叩見皇上。”
“平身吧”清帝笑道“長青啊,這麼晚了沒打擾到你吧?”
魏長青是個情種,朝堂上下無人不知,他當初三媒六聘迎娶倚翠院頭牌花魁顧倩的壯舉。此後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羨煞旁人。而魏大人更是細心體貼,一有空閒必定在家陪伴嬌妻。
面對清帝的有意取笑,魏長青微紅了臉,有些尷尬的回答“回皇上,微臣認爲,比起家中瑣事,國家之事更爲重要。”
這就是魏長青的聰明之處,皇帝也是人,心情好的時候也喜歡調侃幾句,也喜歡看見別人的窘態。如果每個人都是一張面癱臉,或者說不到幾句就跪地請罪,那皇帝還不得悶死。但是這種時候必須表現得很自然,尤其實在清帝這樣狠辣的人面前,否則必然會適得其反,引來殺身之禍。
清帝抖了抖手中的狀紙,遞給魏長青。“你怎麼看?”
“回皇上,微臣認爲,此人不是愚蠢到了極致就是聰明到了極致。”
“哦?說下去。”清帝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滿意,嘴角都勾了起來。
“如果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麼他大膽狀告天子必定沒有勝算,從這點看來他是愚蠢到了極致。”明知是死路還要往下走,當然是傻子纔會乾的事。
魏長青話鋒一轉,竟也笑了出來“不過,微臣仔細一想,對於一個想要陳冤昭雪的百姓來說,這又是一個最好的辦法。試問,如此重大的案件被隱瞞下來,必定有着很大的隱情。如果他狀告的是渝州知州,那麼不僅不會受到足夠的重視,反而會觸動了某些人而被暗下殺手。但是他告的是皇帝,便沒有人敢輕易動他,要不然這麼大的案子突然沒了原告豈不會遭人詬病,引來無數猜忌?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乃是聰明到了極致。”
清帝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沒錯,可是,他是拿命在賭啊。”
宋策到了封郡清帝是知道的,他四處的打探消息清帝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沒管,到想看看這小子能折騰出什麼東西來。可是,當清帝看到狀紙的時候還是大感吃驚,連他都沒有意料到宋策會走這麼一步。魏長青說的固然在理,但是更爲重要的是,他竟與自己不謀而合!
清帝登基二十載,一直都是個專制暴力的形象。而現在朝中已穩,天下太平,如果要想做一個盛世明君,流芳百世就必須體現自己的公平,聖明與寬容。宋策就是在這個時候及時而又湊巧的給清帝獻上了一份“大禮”。
如果是巧合,只能證明宋策實在是太幸運。
如果是有意爲之,那就只能說,他真的很聰明。
手掌在御座的龍頭上輕輕拍打,清帝微微有了倦意。他的耐心即將耗盡,但是下面的臣子依舊沒人願做出頭鳥。
司禮太監清了清尖細的嗓子,正要說話,便見一人從隊列裡走了出來,可那人不是清帝安排好了的魏長青,而是吏部考功員外郎簡竹簡大人。
“微臣肯請皇上徹查此案。”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反對之聲。
太師柳昂振振有詞“此等狂妄小民理當嚴懲不貸,絕不能任由他們胡鬧!”
太師剛說完,便立刻有人附和:“柳太師所言甚是,如果世人動輒便來告御狀,那我天朝國威何在?!”
“君王的威嚴便是我朝的根基,絕對不能動搖。”言下之意就是,即便血案是真的,也不能承認。
柳太師是漣王派系的主心骨,他的意思很明顯。而其他各方卻大多含糊其辭,說了半天也沒個重點,畢竟這個話題太敏感,弄不好反而容易惹來一身腥。既然言多必失,那就少說多聽好了。
至始至終,魏長青都沒有說一句,因爲清帝要他做的是最後的陳辭。
所以,勢單力薄的簡竹只能孤立無援的立在殿上,像一葉大海里的扁舟,眼看着就要被大浪掀翻。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會默默退下時,他卻一咬牙,再次令人吃驚的上前幾步行至階下,然後摸索着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紅色錦盒,交給司禮太監呈到了清帝的御案之上。
“唯有……暗香來……”清帝微顫着雙手撫上錦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彷彿又看見那個翩躚的女子笑盈盈的對自己說:“你看,雪後春梅多漂亮,我一時興起就把它畫在了錦盒上……”
雖然錦盒顯然被刮花過,顏色也有些褪卻,但是那朵傲然的雪梅卻依舊香如故。
作者有話要說:錦盒重現了,不知道大家看明白沒有......(本章稍後可能做些修改,但不是更新)
突然想到一個關於早朝的冷笑話......
一日早朝,王安石出列:“臣有奏。。。。(以下省略一萬字)。”
剛說完身後跪下一片叫道:“臣沙發”“臣板凳”“臣地板”“臣頂”“臣也頂”。。。。。。。。
最後幾人面帶笑容不語,神宗見狀怒擊龍椅:“不許純表情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