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的閨房內。
雕龍刻鳳的青銅火爐中,淡青色的火焰之花綻放,竭力釋放自己所蘊含的能量,欲爲房子裡增添多幾分溫暖。
然而,本該溫暖如春的閨房,給人的感覺卻恰恰相反——
室內的氣氛沉悶,沉悶中充斥着悲傷的氣息,綿延不盡,讓人感到壓抑,悲慼,憐惜,隱隱中還有冰冷的怨恨和殺意,久久不曾散去。
無憂、雪聽和蘇羽,三人都紅着雙眼,淚花晶瑩,各自腮邊有兩道淚痕,好像兩掛從九天飛流而下的悲傷河流。
無憂繼續述說,好像崩潰的洪閘,所有壓抑心中的情感統統釋放出來——
無家可歸的雲櫻,蜷縮在一個避風的牆角,兩眼空洞無神,她不止一次想到過死亡,可是,她沒有親眼看到爹孃的屍體,心中還抱着一線希望,儘管那希望微弱得如同蒼茫雪天中的一片落葉,她也不應該放棄。
夜已深,雲櫻心力交瘁,不知何時睡着了。
夢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爹孃對她笑,她想伸手去抓住自己孃親的手,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握住。突然——
一隻惡魔的面孔走了進來,他手中那把劍鮮血淋淋,然後揮劍砍向了她的爹孃……
“啊——不!不要——”
雲櫻突然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雪夜冰冷,她的身子收得更緊,一想到夢中的景象,雲櫻眼眸又泛紅,顫聲道:“爹,娘,你們在哪裡?不要拋下櫻兒一個人,櫻兒好怕——”
四野寂靜,雲櫻縮着腦袋,望着沉沉夜幕下的大千世界。
下了一天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鎮子安寧寂然,在雪光映照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驀地裡,從遠處傳來一陣淒厲的叫聲,衝破這寒夜的寂靜。
雲櫻嚇了一個激靈,收回目光,朝着叫聲方向看去,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該不會是熊瞎子吧?
好在那個淒厲的叫聲很快沉寂,雲櫻這才鬆了一口氣,可能是狗叫的聲音,看來是自己嚇到自己了。
然而,她才安下來的心驀地再次受到驚嚇——
“啪——”
像是踩到枯樹枝的聲音,在夜裡格外的清晰,隨後,咯吱的踩雪聲更加進了——
“隊長,都找了兩天了,連個鬼影都不見,咱們還要找到什麼時候啊?”
“悠着點,二皇子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咱們還是先休息一會,把那條狗烤了,再去找人吧。”
雲櫻聽得出,那是二皇子的人,難道他們是在找自己?她剛剛安定的心,再次劇烈起伏,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祈禱着別讓他們給發現。
那些人開始忙活起來,寂靜的爺猶如被石頭擊破的湖面,許是聽到了動靜,木風鎮的個別居民亮起了燈,想起來看個究竟。
“是誰呀?”一個粗獷的聲音喝道,“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誰呀?”
“奶奶個熊,大爺在辦事,你管得着麼!”這些人找不到二皇子要的人,心裡早就一肚子火氣了,看到一箇中年壯漢開門出來,凶神惡煞的罵道。
“一刀殺了來個安靜!”
“你們——”那中年壯漢看到那些人把鎮子上的狗烤了,扯大嗓子喊道,“強盜啊——”
然而,那漢子話音剛落,眼中刀光一閃,就失去了意識,一顆頭顱沖天飛起,脖頸血如噴泉,然後無首屍身轟然倒在雪地上。
“奶奶個熊,大爺本來不想殺人的,這是你自找的!”那黑衣人提着滴血的刀,呸了一聲。
雖然是雪夜,人們大多數都在酣眠,不過中年漢子那一聲驚呼之下,左鄰右壁紛紛亮起了燈。
“強盜在哪裡?”
“看,他們在那邊!”
這下,鎮子的人都抄起傢伙出門,聚集起來,一起對抗強盜。
“隊長,怎麼辦?”
“還用得着怎麼辦?直接殺了算——”這
黑衣人火氣看來真的很大,人沒找到,回去還是要受到責罰,這天寒地凍的,在風月樓喝喝花酒多暖和,竟然要老子來這種荒野的地方。
雲櫻看着人影憧憧,縮在牆角,不知所措。
很快,她聽到了不遠處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還有淒厲的慘叫,憤怒的吼聲——
雙方矛盾激化,已經開始了激烈的生死相搏。
雲櫻顫抖着,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悲慘的場面,鮮血飛濺,斷肢殘骸,血光之下,潔白的雪地不復存在,反而變成了修羅地獄。
“不要——”她內心無力地呼喊着,那些黑衣人只不過是來找自己的,沒想到,自己竟然害得鎮子無辜的居民也成了地下冤魂,這,都是自己的錯——
雲櫻耳中的吵鬧聲很大,她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一搖一晃的走向那個慘烈的戰場,她知道,只有自己,纔可以結束這場爭鬥,如果自己跟他們走的話,就不用死那麼多人了。
“別打了——”她聲嘶力竭,用盡所有的力氣吼了出來,“都別打了!別打了——”
打鬥中的雙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一時間雙方分開,看着弱不禁風的雲櫻,不知道是哪裡跑出來的孩子?
這時候,黑衣人中有人認出來,這個女孩正是二皇子要找的人。
黑衣人和木風鎮居民各有損傷,不過,一下子死了好幾人的木風鎮居民,兩眼火紅,好似滾燙的火山岩漿,惡狠狠的看着那六七名黑衣人,這些沒有多少戰力的居民,心中也有着恐懼。
“隊長,現在怎麼辦?咱們是現在把那女孩抓回去,還是——”這黑衣人舔了舔嘴脣,眼中狠辣的寒芒閃過。
那隊長思索了片刻,看着陸陸續續來了幾百的原居民,如果繼續廝殺下去,己方免不了會死人,再說,自己等人的目的不就是那個女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抓到那女孩,咱們先退走。”
“你們聽好了,我們並不是強盜,我們要找的只是那個小姑娘,如果你們再糾纏不清,就不要怪我大開殺戒了!”隊長道。
人羣中一陣沉默,雪國才安定不久,但也並非真正的太平,強盜橫行,世人對當今皇室的鐵血手段頗有微詞。
“不能夠讓他們走,咱們要爲鐵山他們報仇!”
“對,不能夠讓這些強盜橫行霸道。咱們人多,不怕他們人少!”
“殺死強盜——”
“報仇!報仇——”
終於,這些不願意在沉默中死亡的居民,爆發了。人人揮舞着手中的刀槍棍棒,甚至是榔頭鐵鍬,慢慢逼上去。
“隊長——”
“一羣莽夫!”隊長心中不屑道,不過他還是有點壓力,對背靠背圍起來的黑衣人道:“兄弟們,咱們給點顏色這些不知好歹的莽夫看看!”
“殺啊——”
黑衣人臉上猙獰恐怖,長刀舞動,衝進了那股洪流之中。
轟——
雲櫻腦中突然爆炸一般,兩腳一軟,跌倒在雪地上,有氣無力的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子?”淚水如脫閘的洪水,奔涌而出。
他們不是隻要帶我走嗎?爲什麼還會打起來?
她淚眼模糊,朦朧視線中,無數的刀光劍影,鮮血飛濺,耳中聽着地獄的亡魂曲,整個人徹底癱軟了。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萬年,又像是眨眼間,她似乎聽到一聲憤怒的暴喝,眼中依稀看到一道人影飛進了戰圈之中,然後慘叫連連,血光沖天。
突然,一條屍體飛來,砰地一聲,重重砸落在她身前,濺起的雪花落在她身上,雲櫻下意識睜開眼睛去看——
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兩眼翻白,驚恐萬分,那七竅流血的猙獰模樣,好像一頭吃人的惡魔。
“啊——!”
雲櫻心中一聲尖叫,猛然暈了過去。
漫天潔白的山野,漫漫未央的長夜,何時才能換來一個充滿希望之光的黎明呢?
雲櫻再次醒來,天還未亮,忽然,她感到了身邊的異樣——
她此刻躺在一張溫暖的牀上,蓋着粗棉被褥,雲櫻心中疑惑:“這是哪裡?”
“姑娘,你醒啦?”
突然一個驚喜而溫柔的聲音在雲櫻耳邊響起,她微微偏過頭,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落入眼中——
少年身姿挺拔如蒼松,劍眉下一雙璀璨如星的雙眸,驚喜的看着她,接觸到少年的目光,雲櫻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姑娘不用怕,”少年連忙道,“我叫做蕭戰,外面的強盜已經被我打跑了,姑娘不用擔心。”
雲櫻聽了蕭戰的話,擡頭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他也大不了自己多少,卻可以嚇跑了強盜,要是自己也想他那麼厲害,不就可以保護爹孃了麼?
又想起那些因爲自己而死的居民,雲櫻眼眸又紅了起來,泛出水霧。
“你沒事吧,姑娘?”蕭戰雖然猜到這個姑娘一定吃了不少苦,但是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麼事情,此刻看到她再次哭泣,也是着急得很,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姑娘,有什麼困難你說出來,我會幫你解決的,你別哭呀。”蕭戰上前一步,問道。
“哇——”哪知,雲櫻哭得更加厲害了,“爹爹和孃親都不要我了……”
蕭戰聽到雲櫻的哭聲,心中無來由的一陣痛苦,隨後在雲櫻斷斷續續的說話中,大概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心中大爲感嘆。
“姑娘,你別哭了,我會幫你報仇的!”
他會幫我報仇?
雲櫻忽然止住哭聲,淚眼婆娑,看着蕭戰堅定卻同樣還帶着稚嫩的臉龐,不確定的問道:“真的?”
“嗯!”蕭戰重重點頭。
許久,雲櫻輕輕頷首。
此刻,窗外的天,剛好微微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