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妙者,微之極也

說到這裡,洛氏拉着馮大媽的手笑道:“不怕娘笑話,我每次回孃家,我娘都說我掉進了福窩裡,那時我就想着哪個當孃的都惦記着自己的閨女,她們姐妹幾個雖說大丫也難了些,可是吃穿用度上卻是不爲難的,二丫雖說吃穿用度上是難了些,可生活有奔頭,妹夫也是知冷,知熱的,如今再給三丫尋一門好的親事,娘這顆心也能放下了,剩下的就有我們哥嫂來做了,咱們家的女孩不是誰想欺負就欺負的。”

洛氏話一出,不只馮大媽,就連二丫和三丫都覺出渾身的暖意來。馮大媽拉着洛氏的手對着二丫和三丫道:“娘這輩子就你們這幾個兒女,娘別的也不求,就求着你們幾兄妹能和和睦睦的,以後有個什麼事能相互照應着些,等趕明我和你們爹去了,也能安心了。”馮大媽說着說着,眼角就有些溼潤,一時二丫和三丫心理也不好受。

洛氏嗔怪道:“娘可真是的,今天要雖二丫的好日子,哪能在這樣的日子掉眼淚,您和爹能長命百歲,享您孫子福呢!”

馮大媽忙用衣袖擦了擦淚,笑着道:“是了,這人歲數一大,就願意說些有的沒的,行了,咱們也別坐了,還有半晌的天,正好趕回去,不然小孫子晚上怕是要捱餓了。”

二丫知道孃家人都性子倔,再說自己那小侄子跟着他爺爺在家確實也不妥當,所以也就沒狠攔着,反倒喊了林文進來道:“文哥,娘和嫂子要回去,你去把那雞蛋挑些給娘帶回去,到時候給小侄子補身子吃。”

林文笑着道:“早就準備好了,家裡也沒啥好拿的,再有就是秋天的時候存的蘿蔔還有一些,我問過大哥了,說是家那邊去年沒種,正好撿了幾個讓大哥拿回去。”

轉身林文就去提東西,洛氏忙攔道:“那雞蛋可別拿了,家裡也養了雞的,眼瞅着開春就能下蛋了,家裡的雞蛋還是留着給二丫補身子吧,月子裡這些東西可不能省,那小米也得買些,再金貴也不差這一兩個月的吃的。”

林文憨笑道:“知道了嫂子,放心吧,家裡都準備着呢,二丫生產前我三嬸又送了些來,張姐姐也給準備了些,家裡到還不缺。”

洛氏點了點頭,笑着道:“妹夫是個有成算的,二丫有福氣。”

馮大媽見洛氏先跟着出去了,轉身飛快的從衣兜裡掏出半吊錢,也不多話,只是塞到二丫的被子裡。

二丫要攔,馮大媽一唬眼睛,嘴又往屋外撇了撇,然後就大聲道:“二丫,娘回去了,你好好養身子,有啥缺的打發人回去跟娘說。”

三丫也上前扶着馮大媽的一隻胳膊,衝着二丫笑着道:“姐,我也回去了,等到小外甥女長大些,再抱到咱家去,讓她去外家住段時間。”

二丫笑着點了點頭,道:“放心吧,路上小心些,天明可得穿厚實點,嘴也給捂嚴實了,不然一路上風雪大,再把孩子灌肚子風,回家有的受了。”

馮大媽一行趕到家裡的時候已是家家戶戶掌燈時分,馮家村明顯要比林家村富裕,晚上點燈的人家還是不少的,趁着月色,一家人急步的往家趕,待到了家裡,只見主屋的燈光亮着,竈間也有炊煙飄出來,馮大媽心下一驚,忙往前趕,一邊走一邊道:“快家去看看,不是你爹在家又起什麼妖娥子了吧。”

洛氏知道公公一向都不動竈間的,這會瞧着竈間冒着炊煙也有些擔心,抱緊了懷裡的兒子也急走起來,馮鐵柱忙在一旁接過兒子摟在懷裡道:“你慢着些,沒事,咱爹做事向來靠譜,不會胡來的,我走的快,你扶着些娘,我先帶着兒子家去。”

待馮大媽趕到家裡的時候,只見兩個孫子都樂嗔嗔的在炕上玩着,馮老爹一臉竈灰的坐在炕邊,馮大媽唬道:“這是咋了,咋弄得滿臉的竈灰。”又一想自家竈煙,疑惑道:“你不會是去竈間做飯了吧?”

馮老爹有些不自然的哼了一聲,道:“小孫子有些餓了,我去給他熬了些細粥。”

馮大媽看着自己老頭破天荒的下了回廚還是給小孫子熬粥,一時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不會把那沒熬熟的給小孫子吃了吧,小孩子的肚子弱,可經不起折騰啊。”

洛氏這會兒已經去竈間準備晚飯了,正好馮鐵柱也在竈間收拾,正好看到鍋裡的殘粥,細細爛爛的,瞧着竟是比往日馮大媽熬的還精心,洛氏心下一動,看着馮鐵柱道:“柱哥,這不會是咱爹熬的吧。”

馮鐵柱忍着笑意,想着剛進門的時候看到爹那一臉的黑灰,還有正高興的喂着小孫子的表情,一時馮鐵柱竟有些眼睛溼潤。這會看着媳婦一臉探究,笑着點頭道:“是爹熬的,說是天奇肚子餓了,爹就一手抱着他,一手燒的火。”

洛氏“呀”的一聲叫道:“娘不是說爹不會做飯嗎?”

馮鐵柱忙上前要捂洛氏的嘴,小聲道:“你小點聲,要是讓爹聽到了,該不好意思了,爹從來沒給我和妹子們做過,這應該還是頭一次吧。”

洛氏一聽心理就有些沒底,想着自己公公第一次熬粥不會是沒熟吧,拿了筷子挑起一點嚐了嚐,洛氏驚訝道:“這粥竟是比平日我和娘熬的還要細爛。”

馮鐵柱也跟着點頭道:“我早就嘗過了,看來爹是真心疼孫子啊!”語氣裡竟有些酸意。惹得洛氏好一陣白眼。

屋裡邊馮老爹也瞅着馮大媽問道:“二丫挺好的?小丫頭瞅着怎麼樣!”

一提這個,馮大媽就如同打開了話匣子,把在林家看到的一切都跟老頭子學了,末了還撫掌笑道:“你說說,這丫頭是個什麼精怪,這麼小的孩子,竟是樣樣都事。”

馮老爹一聽到也跟着高興,這孩子聰明總是招人疼些,以後也能給大人省點心,現在還小看不出來,再過兩年就能瞧出個大概了,等以後再看吧,不過馮老爹聽過一句話,“慧極必傷。”想了想對馮大媽道:“小丫頭的事還是咱們自己家裡樂呵樂呵就好,別拿出去說了,畢竟還不到一個月,還是瞞着些好。”

馮大媽到也不問緣由,笑着道:“成,三丫說了,等小丫頭長大點,接到咱們家來住段時間,到時候我再抱着小丫頭出去顯擺,現在啊,還是抱着我孫子出去顯擺嘍。”

送走了馮大媽一家人,洗三的事算是徹底完事了,林文到了張氏窗外,接了山子和海子回來,跟着一塊過來的還有霍清和。

張氏笑着道:“這小子,從打回屋,就時不時的問我,妹妹現在幹什麼呢,妹妹什麼時候能說話,妹妹什麼時候會走道?直鬧騰的我一時也不得消停。”

林文笑着上前抱起了霍清和道:“妹妹這會還在睡覺呢,清和要不要去看看?”

霍清和回頭瞅了一眼張氏,見張氏沒有反對,便眯着一雙眼睛,笑着點頭道:“要看,要看。”

二丫陪着坐了大半晌早就有些累了,這會正迷糊着要睡,林武也回了自己屋子眯一會,想着等小侄女醒了好陪着小侄女玩。

林文帶着三個孩子進屋的時候,屋裡靜悄悄的,林文把手放在嘴邊,“噓”的一聲,示意着孩子們別吵。

山子和海子都覺得和爹爹這樣玩有趣,紛紛笑着模仿,只有霍清和懂事的輕靠着上前,靜悄悄的站在炕邊等着讓林文抱上炕。

二個孩子挨着個的爬到炕上玩,山子和海子剛上來的時候還有興趣的看了妹妹一眼,不過一瞧小傢伙睡着了,便失了興趣,兩人自己在炕捎玩了起來,倒是霍清和,耐得住性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妙妙看,好似能瞧出極大的興趣般。

晚上,幾個孩子都睡着了,林文又去瞧了瞧林武,見屋子燒的也暖和,炕也不涼,又囑咐了兩句,纔回自己屋。

二丫正捧着一碗湯喝着,看了林文進來忙道:“竈間的雞湯給小武盛沒盛,這孩子好容易回來一趟,在學裡也不知道吃的啥樣,我這也不能下地,你多給這孩子盛些雞湯,也好好補補,我瞧着這趟回來都瘦了些。”

林文笑着道:“小武說那雞湯留着給嫂子補身子呢,沒事,這小子結實不少,個子也竄起來了,比在家的時候長了得有半個頭高,我問了學裡的伙食還行,比在家作的好,餓不着他。”

二丫到底還是覺得林文粗心了,不同意道:“小武回來一趟,總要補一補了,今兒天晚了,你也別折騰了,明兒早些起來,反正小武也要一早就走,你也送他一段,再熱點雞湯喝了,還有娘拿過來的臘肉也給帶點,到了學裡或是自己留着,或是給先生送些,都是好的,咱們家也拿不出太象樣的謝禮,只要這些自家出產的,別讓先生嫌棄纔好。”

林文脫了衣服上炕,安撫道:“小武也不是小孩子了,今天鄉鄰送來的東西,我瞧着以後你還得準備回禮,便粗略的計了一下。”

二丫知道林文心細,而且在村子裡人情事故從來不落,不然兩兄弟也不會在村子裡人緣這麼好。聽了林文的話,自然點頭道:“文哥考慮的周全。”

林文拉了被子又給二丫壓上點腳,怕晚上進風,才接着道:“說來還是岳母家送的東西多,咱們家這些年沒少讓岳父岳母跟着操心,我想着這些東西都給你做月子的時候燉了,也好給你補補,這幾年家裡你跟着受累了。”

二丫嗔怪的看了林文一眼,道:“文哥說什麼呢,雖說家裡的日子難了些,可這兩年也明顯見好,如今咱們家兒子閨女都有了,文哥也是有後了,我娘說了,日子都是人過的,咱們又是肯吃苦的,總會過好的。”

林文一時有些眼睛溼潤,幾年的時候他也算是有後了,被子底下握着二丫的手就是一緊。說到這二丫纔想起來,道:“大嫂走之前把那賣熊的銀錢給我了,正好是三吊半,後來娘臨走的時候又偷偷塞到我手裡半吊錢,這加一塊正好有四吊錢,我想着這些錢咱們先不動,單獨放起來,留着給小武交束脩。”

林文到是估計到了這次岳母家過來會給他那賣熊的銀子,可沒想到有這麼多,一時有些高興,聽到後來岳母又給了半吊,忙調過臉道:“哪能再要岳母的錢,家裡現在也不是揭不開鍋,沒有讓岳母再跟着搭的理。”

二丫忙解釋道:“我也說不要的,只是當時嫂子不在屋,娘又是偷摸給的,我要是叫嚷出去,只怕嫂子聽到了對娘再有想法,再加是三丫急着拉娘走,這事就岔過去了。”

林文哎了一聲道:“岳母還是心疼你跟了我受苦了。”

二丫一聽忙解釋道:“你別多心,娘只是惦記着外孫子,還有咱們小閨女,你沒瞧見,下午的時候小閨女要尿尿,偏偏天明那孩子在炕上瞅着好玩,這丫頭精怪的竟是憋着尿非等着她三姨抱着天明轉過身去才尿。”

林文一聽稀奇道:“這麼小的丫頭哪裡知道這些?”

二丫笑着道:“誰說不是呢,可是偏偏她三姨抱走了天明,她才讓我給脫了尿,娘來的時候,她三姨一學,可把娘給喜壞了,我瞧着竟似稀罕的緊呢,再說娘那銀錢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沒準是爹讓預備的,咱們就當是給孩子的,等以後家裡的條件好了,讓孩子們多孝順孝順她們姥娘也就是了。”

爲了怕林文多想,二丫這會道:“文哥,你看咱們閨女是不是該起個名字了,咱們也不能總小閨女、小閨女的叫着,三丫陪着孩子們玩的時候,還說清和昨天叫的那個妙字好聽呢,我想着咱們閨女不如就叫妙妙吧。”

林文從打這小閨女出生,就是稀罕的緊,這幾天起的名字總覺得與小閨女配不上,這會聽了二丫的話,想了想便道:“成,《老子》王注中曾提到:“妙者,微之極也。常無慾以觀其妙。”可能知道二丫聽不懂,又來了一句,道:“這是寄予美好希望的意思。”

二丫這回聽明白了,笑道:“成,這丫頭就是咱們家的希望,你瞧瞧這丫頭一生下來,咱們家就有人送了銀錢來。”

林文也呵呵的笑了笑,道:“快點睡吧,今天一天也沒大睡好,別再累壞了眼睛。”

隔日一早二丫怕林武走的早,天還黑濛濛的就推了林文起來,道:“文哥先去給小武熱點雞湯,再把昨天那剩菜剩飯給小武熱些,這還有一百個錢,你給小武帶上,留着他買毛墨什麼的,我也不知道他都用什麼,別總想着家裡沒錢捨不得花,到了學裡再讓同窗笑話就不好了。”說着就從枕頭下拿出那早就串好的一百個錢來遞給了林文。

林文感動於二丫的心細,不過兩口子這些感謝的話說多也無益,只等着以後把日子過起來,讓二丫享享福纔是正經。

轉眼二丫就過了月子,林妙妙小朋友也過了滿月,有了洗三的禮,一般人家滿月也就是自家辦一下,或是相好的鄰里來往拿些東西,馮家滿月的時候沒人來,這是洗三的時候就說好的,只林大娘還有張氏,旺兒媳婦和慶兒嫂子分別送了些家裡孩子穿過的舊衣服來,張氏到是專程託人給林妙妙買了塊布,遞給二丫道:“這孩子長的快,這塊布你看着給孩子做件什麼夾衣穿,眼瞅着天就明和了,這剛出生的孩子總穿那縫縫補補的衣服還是太硬了些,清和那天跟我說,小妹妹的胳膊都胳紅了。”

二丫笑着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孩子哪裡就這般精貴了,我們小的時候都是一件衣服姐妹穿三人,大姐姐做了新衣服,穿小了給我,等我再穿小了就給三妹了。那個時候還覺得自己穿着新衣裳了,每每都要高興的不行。”

這樣的生活張氏是沒過過的,不過瞧着二丫說的滿眼神采,也有些羨慕這種平凡中的樂趣,心思一閃即逝,張氏一邊把林妙妙抱在懷裡,讓兒子能夠着,一邊笑着道:“我瞧着你這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家裡們哥哥都讓着,文弟也喜歡的緊呢。”

二丫正要準備晚飯,看着張氏道:“張姐姐給我看會這孩子,我先去把鍋淘了,文哥去看荒地了,也不知道里正那裡能不能答應。”

卻說原來是天氣暖和,馬上就能種地了,林家村別的不多,地還是不少的,只是像林文家裡這樣的買那好田是買不了的,最便宜的好田也要二兩銀子一畝,林文家裡的家底也就那幾吊錢,兩夫妻合計着以前家裡靠着山開的荒地,雖說收成少了些,可好在什麼費用都不交,不過那些地也是沒辦手續的,要是哪天朝廷說要收回了,那就白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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