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至，九天之上，彎月如鉤。
街道上的叫賣吆喝聲，終於安靜了下來。
在不甚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合芳齋後園的六角小亭中。
西門吹雪將一盤糕餅遞到了秦不悔面前，道：“嚐嚐吧，這是我們店裡最有名的‘老婆餅’。”
“老婆餅？”秦不悔拿起一塊，嚐了一口，不由點了點頭，味道確實不錯。
隨後，他突然一臉認真的問道：“是不是吃了這個餅，就可以有老婆？”
西門吹雪神色淡漠的看了看秦不悔，冷冷道：“不是，沒有。”
秦不悔見狀，無奈的撇了撇嘴，心下不禁暗自感慨道：“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大概就是對西門吹雪講笑話了！”
一個冷笑話，氣氛稍顯尷尬。
西門吹雪忽然問道：“你已和葉孤城交過手？”
秦不悔點了點頭。
西門吹雪又問道：“他的劍法如何？”
秦不悔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道：“天外飛仙，的確已算得上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西門吹雪道：“你覺得我不是他的對手？”
秦不悔道：“以前我不但心，但是現在···”
西門吹雪冷冷道：“現在如何？”
秦不悔嘆了口氣，沒說話。
忽地，他從桌上拿起了一根筷子，以筷作劍，直直的向西門吹雪刺了過去。
這一刺，毫無花哨，只有無與倫比的快！
西門吹雪見狀，同樣也拿起了一根筷子，若疾風電閃般的迎了上去。
“啪”的一聲。
兩人劍招碰撞一剎，瞬間再變。
西門吹雪挺劍直刺秦不悔咽喉。
秦不悔卻似視而不見，反手一劍，斜刺西門吹雪持劍的手腕。
兩人就這麼直挺挺的坐在石凳上，腳不動，身不移。
但他們拿筷子的手，卻在以近乎肉眼難辨的速度，帶起重重殘影，不停地拆招換式。
一時間。
兩人交手是一招快過一招，一劍快過一劍。
雙筷交擊之聲，直猶如驟雨傾盆，連綿密集，在花園內響徹不絕。
不過頃刻之間，兩人就已過了二十餘招。
下一瞬。
彷彿雲收雨歇，花園裡突然再度恢復了平靜。
六角亭內。
秦不悔的筷子，停在了西門吹雪頸前一寸。
而西門吹雪的筷子，則停在了距離秦不悔心口處，兩寸的地方。
一寸之差，勝負卻已然分明！
秦不悔放下筷子，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的劍，變慢了。”
剛纔這一番交手，他發現西門吹雪現在的劍法，雖然看似靈活，但實則卻有些呆滯。
至少，已比不上葉孤城那麼的輕靈流動。
葉孤城的劍，就像是白雲外的一陣風。
西門吹雪的劍，卻像是繫上了一根看不見的線。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感情，他的家，就是這根看不見的線。
西門吹雪神色凝重，默然不語，他當然也早已注意到了這一點。
秦不悔緩緩道：“曾經的你，是個半瘋半癡的神，心中只有劍。但現在你卻已有了人性，心中也有了情。”
“或許我的確變了。”西門吹雪道：“我知道，現在的我已不再是葉孤城的對手，所以我將決鬥延後了一個月。”
說話間，他的臉色變得愈發沉重，目光則深深地注視着房間的方向。
房間裡是孫秀青。
西門吹雪眼神裡，忽然透出了一絲掙扎之色，他的心在猶豫。
他的劍，本是無情之劍，是神的劍，亦是劍的神。
但現在的他，卻已不再無情，而有了感情，便也不再是神。
所以，在情與劍之間，西門吹雪註定要做一個選擇。
秦不悔也看出了西門吹雪眼中的掙扎，所以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影響西門吹雪劍法的，其實並不是感情，而是他心中的那一份猶豫。
劍者，一往無前！
心中有了猶豫，劍法自然也就失去了靈性。
秦不悔沉吟了片刻，然後悠悠道：“古人云，大道三千，劍道亦是如此。”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挪到了秦不悔身上，靜等着他的下文。
秦不悔道：“我曾聽過一個故事，當然這故事的內容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故事裡的主角也是用劍的，而這個主角曾經說過一句話。”
西門吹雪依舊看着秦不悔，沒有說話。
但他的眼神之中，卻已多了一絲好奇之色。
秦不悔接着道：“這人名叫浪翻雲，他曾說過，‘唯有極於情，方能極於劍’。”
西門吹雪聞言，眼神一凜，神色罕見的出現了波動。
在他的腦海中，這句話就彷彿晴天霹靂一般，讓他不由心神一震。
以他的境界，這句話自然不難理解。
秦不悔繼續道：“有情是情，無情亦是情，過份的執着於有或者無，只會讓自己的劍，受到更加嚴重的束縛。”
“在你的心中，劍爲何物？你的道又是什麼？”西門吹雪忽然問道。
秦不悔灑然道：“世上本無劍，俗人代稱之。劍就是我手臂的延伸，劍就是我心中所想。
我的道便是‘隨心所欲，順其自然’。”
“唯有極於情，方能極於劍？”
“執着？放下？
“隨心所欲，順其自然？”
西門吹雪怔怔出神的站在那裡，口中更是不停地喃喃自語，腦海中思緒翻涌，似是已掀起了萬丈波瀾。
片刻後，他突然閉上了雙眼，身上的劍意也開始起伏不定。
秦不悔見狀，嘴角微揚，他已感覺到，西門吹雪的劍意正在蛻變。
只要過了這一關，西門吹雪的劍道，必將會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
兔走烏飛，眨眼便是黎明。
西門吹雪已經一動不動的，站了整整一夜。
秦不悔爲他護法，也已站了整整一夜。
“秦大哥，西門他不會有事吧？”清晨起來的孫秀青見此情形後，不免有些擔憂的問道。
秦不悔微笑道：“放心吧，很快，你將看到一個全新的西門吹雪，一個全新的劍中之神。”
‘神’字話音剛落，就聞“錚”的一聲，劍吟響起。
烏鞘劍好似有了靈性一般，竟而突然自動出鞘。
長劍入手，只見西門吹雪信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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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便有一道與以往似是而非的劍意，沛然涌現而出。
劍光閃過，除了比以往更加犀利、更加鋒銳之外，他的劍中，更多出了一種天馬行空般的隨意。
不多時，劍意消散。
西門吹雪緩緩睜開了雙眼，微笑道：“情亦道，劍亦道，不棄情，不棄劍，順其自然，方得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