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天命已定

大漠,沙場。

十數萬兵馬列陣於此,旌旗漫卷,鳴鏑淒厲,號鼓聲此起彼伏,漫山遍野,黑壓壓地一望看不到盡頭,軍容堪稱鼎盛浩大。然而嘲諷的是,這千軍萬馬、十萬虎賁在某種意義上,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配角而已。

只見萬軍環伺中的某處,一道血光如瀑如虹,直衝九霄,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將藍天白雲盡數染成赤天血雲。血雲翻滾,遮天蔽日,越來越是濃厚,越來越是低沉,彷彿要化爲一片濃得化不開的血海摧雲傾山地直壓落下來。驀地只聽叫人氣血時而浮動時而發沉的連綿雷音轟鳴,緊接着血雨滂沱,如瀑如注,從天而降!

而造成如此驚天動地異象的,卻是一名披掛煌赫金甲,額有陰陽八卦之紋,濃眉方臉,漆黑三柳鬍鬚飄揚的中年男子,只見他正仰天長笑,全身無窮無盡的渾厚血色氣勁滾滾透發,將他緩緩託浮於半空之中。他右手高舉的一枚赤紅色晶柱,正將一道洞天徹地的赤芒直射天穹,把無窮血色在一片天地間盡情渲染。

“血蒼穹,渾天寶鑑第九層血蒼穹,本汗終於練成了!哈哈……我要血流成河,血洗河山!”

中年男子狂態畢露,氣焰驚天,而與之對峙的一名高大僧人卻依舊屹定如山。只見此僧皮膚黝黑,頜下短鬚蜷曲,耳佩金環,頸戴佛珠,高鼻深目,不似中土人士。而且他眼窩深陷,似乎眼球已失,眼簾間卻有懾人心魄的金芒透出。面對滾滾血雲,他嚴陣以待,雙手各持了一柄土黃色九節禪杖,以及一方形如黃金蒲扇,紋以光芒火焰之圖的法器,全身罡氣外放,就讓血雨無論如何都無法侵入其身週三丈之內。

兩三個呼吸之後,血雨不僅不見消竭,反而越發聲勢浩大,落在地上的血水匯聚,竟成血潮滔滔,血浪激盪之勢,而潮水之中,又夾雜着說不盡喧雜的聲息。

“這中原人的絕學,看來竟似與長生天大神傳下的無上神功的‘血神力’境界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似乎還要更勝一籌……可惡,連本汗也僅僅成就‘六合一身’,一直未能臻於此境,這羣孱弱的中原人憑什麼……”

“好在這傢伙要當勞什子‘天可汗’,姑且虛與委蛇,趁他與這羣中原人兩敗俱傷之際下手,再下手謀奪神功!”

“哼……中原絕學果然有過人之處,若我族入主中原,定要將中原人的武學盡蒐羅於手,得不到的也要將之毀去,這羣懦夫不配擁有這等絕學!”

四名異族裝扮,各率草原騎兵四下觀戰的君將頭領面色陰晴不定,透着格外的陰鷙兇光,心中各自盤算,但卻冷眼旁觀,只發令讓手下兵馬緩緩後退,以免受了波及。

普通軍士也就罷了,但在場屹於當世絕頂層次武道、玄門、佛門的高手甚至超過十個,早已有不少人聽出、嗅出其中充盈着鮮活的生命聲息,那是嬰孩的哇哇啼哭,種子發芽奮力推破泥土,是魚兒躍出水面,是草原上馬兒的奔馳,是雞啼狗叫,是花草魚鳥,是雪蓮清香,是田園糞土草腥氣味……所到之處,無論是風雨雲霞,日月天光,連毫不起眼的一土一石也變得無比鮮活起來!緊接着,在場的所有人都只感到一陣氣血悸動,肌肉微微抽搐,肌膚髮癢,似乎全身骨骼肌肉乃至毛髮突然擁有了獨立的生命力,自顧動彈生長。

“血蒼穹一遭突破,就能有如此驚天動地而又無微不至的磅礴玄妙氣象?哪怕極樂宗主身負如來神掌,只怕也未必能應付如今的朝陽!”

一名一頭黑中泛紅的亂髮,滿面如火虯髯,健碩軒昂的中年壯漢明顯有傷在身,正在盤坐地上抓緊時間調息鎮傷,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由面色發沉,憂色流露。在他身側,還有一位髮色同樣泛紅,容顏嬌美,身段曼妙的絕色少女正小心爲他護法。

“哈哈,摩訶葉,面對本汗血蒼穹,你還敢不動用如來神掌?”

額紋八卦的男子看來也是估不到自己突破血蒼穹的異象如此驚人,功力與信心都如洪濤氾濫水漲潮高,蓄到頂點之際,雙臂高舉,大招已呼之欲出!

但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八卦男子手中的血紅晶柱竟脫離他緊握的手,自行破空直射向他處。

“呃……”八卦男子手上一窒,大招一時就打不出去了。畢竟這血蒼穹天晶不僅僅是修行血蒼穹的關鍵印子,用於對敵也是一大利器。不僅僅其堅硬程度不下於任何神兵,而且任何未成《渾天寶鑑》前八層者,一旦皮膚於之接觸全身氣血都會被猛烈吸噬。而對手摩訶葉可是持了兩柄神掌法器在手,若是少了這枚天晶,只剩下一枚金晨曦天晶,接下來可就不好打了。

心念電閃之間,他已下了決斷,只打出一團血蒼穹氣勁轟向對手稍作阻攔,而自己則借力一個空翻,飛掠直追向血蒼穹天晶。

此時此刻,血雨血潮之象已消,畢竟它們並非真實的存在,僅僅是天人交感,內外互映的元氣凝聚實化,雖聲勢驚人,但氣化消散也在須臾間。而隨着異象消散,衆人這才發現場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年輕男子,正隨手將血蒼穹天晶接到手中。

“此人也修煉了‘渾天寶鑑’,而且至少練成了‘金晨曦’!”八卦男子看得心中一震,對方全身上下都看不出半點出奇之處,哪怕手中拿着血蒼穹天晶也是自然而然,沒有半點氣血遭吸噬之憂,彷彿那本就是理應歸他所有之物。

心知對方絕非泛泛之輩,又急於奪回血蒼穹天晶,八卦男子一時絕技盡出,左手金晨曦天晶無堅不摧的淬厲金芒交織揮灑成龍虎鳳龜四靈之像向對方全身罩落,右手裹於如海如潮的血蒼穹氣團之中,瞬息間變幻十數精妙絕倫的拍打擒拿手法,直取血蒼穹天晶。

驀地眼前紅光滿眼,不能視物,八卦男子心中大驚,正欲避讓變招之際,卻只聽對方說道:“你要這個?拿去吧!”

以七星九宮方位轉折連退三步之後,定神看時,他纔看清對方不過是簡簡單單一下舉手,將血蒼穹天晶遞到自己眼前,看樣子是真想把東西還給他。

然而偏偏這麼簡單的一遞,不僅僅神奇地無視了自己的任何防禦與應變,如入空門,而且還讓自己發出的招式莫名地無疾而終,若是對方心存殺意,將血蒼穹天晶直接嵌入自己腦門,似乎也是輕而易舉的……

“……多謝”

一時間,他遍體身寒,身形僵了好一會,這才猶豫着伸出手來,如履薄冰地將天晶小心接過。

“你是正一道的朝陽天師?”對方在他身上稍一打量,看似不經意的目光所指,盡是他體內諸般真氣運行的關樞要害,在令他心頭暗凜的同時,不覺已教他氣血浮動,真氣微窒,內息紊亂。自己剛剛速成“金晨曦”、“血蒼穹”兩層,或是刻意壓下,或是根本就意識不到的許多隱患,在這一眼之下盡數暴露無遺。雖然對方沒有說什麼,但那眼神簡直就和蒙學老師打量學生錯漏百出的塗鴉作業別無二樣。

“貧道……正是……”

朝陽天師懵懵然間已作出迴應,明明對方沒有施展什麼驚天絕學或顯露什麼氣勢威壓,自己也並未真受什麼傷,但剛剛修成“血蒼穹”曠世境界的意氣風發,不覺間已像被澆了一大盆冷水再凍結成冰。

雙方几下接觸其實只在電花火石間,絕大多數人眼中,都還以爲是朝陽天師突然出手,虛招惑敵,兵不血刃就奪回天晶。唯有武功修爲最高或眼力最厲害的寥寥幾位高手窺出幾分不對,各有猜疑。

虯髯男子心中尋思:“手持血蒼穹天晶不被吸血,此人莫非也修煉了渾天寶鑑?”

一名雖面相年輕,卻滿頭白髮,氣度出塵而倨傲的道士連連屈指算計,但越算越是滿臉困惑難解,“此人究竟是何來歷,又意欲何爲……爲何我全然算不出半點端倪,一切天機脈絡,都似於此人全無關聯,莫非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凡夫俗子?”

另一名氣質較爲淳樸方正的年輕道士一番計算感應之後也是心頭茫然:“天晶藏於秦陵近千年,這數年間才重現於世,怎可能又有一名將血蒼穹修行到如此境界的高手?難道此人的‘渾天寶鑑’另有來歷,或者是,朝陽暗中傳人?”

在倨傲道士身側,一名眼角眉梢有着近乎妖異的狡黠靈動的綠髮女嬰一邊吮着自己的小手指,一邊仔細觀察着莫名出現的年輕男子,神情也充滿困惑,隨即就像回憶起什麼一樣面露驚惶,小心縮起身子,又乘人不備周身驀然浮現奇詭幽綠氣勁,裹住自己小小的身軀御空疾走而逃。

“這一趟我明明已改換了面貌,居然還能認出我?天妖的轉世靈童果然靈覺驚人啊!”看着倉皇逃去的女嬰,王宗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手在朝陽天師肩上拍了拍,隨即背手站在一旁,目光饒有興趣地在場中氣場最強的幾名高手身上一一掠過,又看向不遠處,正被六位各戴金剛明王怒目面具的神秘人圍住的某個年輕人,並不說話,一副只等看好戲的模樣。

“摩訶葉,虯髯客、李淳風、袁天罡、四夷君主,還有各擁一件神掌法器的六大護法聖僧,以及當前‘主角’——李世民。這麼多高手齊聚,在‘天命’操縱下共同上演這一場荒謬鬧劇。看來我當初在這個世界一番折騰並沒有引起什麼蝴蝶效應,所謂的‘天命’,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大且冥頑啊!”

回憶起在這個世界商周年間的前塵往事,王宗超不由有幾分感慨。他這次重現天子傳奇世界,卻是取了巧。畢竟當年他也不曾真身抵達,只是借神道之能,將自身的意志複製出一份,降臨到瀕死的蒼龍身上強行洗腦奪舍罷了,所以他在這個世界留下的後天信息不全,最關鍵是缺乏生命形態方面信息。所以這個世界被他附體的蒼龍最後自爆蠻了天妖一波之後,觸發的“王宗超現象”僅僅侷限於保留住意識,沒有實體,沒有力量,連靈體都不具備。

所以理論上,他的意識一直仍存在於這個世界,不過卻並沒有做出任何干涉,也沒有再行奪舍。畢竟這個世界的水遠比風雲世界更深,加以關注甚至直接化身降臨的大能,可不僅僅大日如來一個。

在王宗超看來,這個世界以及一系列衍生平行世界有着諸多不同尋常之處。首先一切歷史、神話都淹沒在諸多各不相同而又似乎皆有實證的重重假象之中,比如創世的傳說、人類的來歷、天庭、諸神等都有着好幾個不同版本,但卻皆有對應的神兵、法寶、功法之類留下。而“命數”,“氣運”的力量又極爲強大,遠比雄霸“一遇風雲便化龍”之類命格更強大,每一個皇朝的興衰,每一位英傑豪強所能成就的皇圖霸業,幾乎從一開始就皆有定數。除此之外,王宗超還發覺這個世界系幾乎所有足夠分量的強者死後,靈魂都會被引導前往某處神域或類神域。

人爲假設、模擬前提條件,限定成長方向,記錄保存所獲數據與成果……這一系列現象擺明就是正在進行中的某種試驗,純天然成長的世界會有這些表現纔是咄咄怪事。所以王宗超雖然對於這個世界的各種神魔武學頗感興趣,但卻也需要保持謹慎。如今,他卻是借自姬發、嬴政之後,數千年來第三名修成血蒼穹的朝陽天師突破之時,血蒼穹天晶激發的生靈造化之力爲引,憑空造就生成了在這個世界的後天之軀。這個過程,憑的是他意識本源中對於生死造化的高深感悟,借的是這個世界的純正力量,倒與混沌沒什麼直接關聯。而生成的人物形象,自然與蒼龍再無關係,而是還了王宗超本來面貌,不過流露出了類似氣質,還是讓天妖轉世的妖嬰——未來的武則天有所覺察。

而之所以不選擇在姬發、嬴政突破血蒼穹時借力造就後天之軀,主要是這個世界的嬴政或許是仙秦嬴政的異界同位體或者化身,若是提前牽扯上了,就有可能影響到自己還未進入“混沌源海”前的時間線。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姬發時代的絕學王宗超已經蒐羅得差不多了,而嬴政時代又可以說是一個武學低谷,單憑血蒼穹就已足以稱霸天下。不過眼下的隋唐時代,卻是一個武學高峰期,不僅僅天魔、天妖、渾天、紫雷等神魔絕學悉數登場,且更有如來神掌獨領風騷。哪怕成就天魔天妖合一的李建成在神掌之下都不過跳樑小醜,而眼下的朝陽天師雖速成血蒼穹,但在正常情況下,也只有被如來神掌血虐份!

不過朝陽天師被他在肩上拍了兩拍,突然像受了莫大勉勵一般精神大震,全身血蒼穹氣芒再次如火如柱直衝雲霄,隨即轉身一縱,口中大喝一聲“妖僧受死!”餘音未落,人早已身隨經天血虹直殺向摩訶葉。

兩大高手一遭開戰,磅礴無濤罡風氣勁上決浮雲,下撼沙場。摩訶葉全身真氣運轉,隱隱依三脈七輪瑜伽苦修法門,四周怒目金剛、魁梧羅漢、千臂觀音諸般法相來去變幻浮動,梵音妙韻,法相莊嚴之中,又自有一種捨我其誰,獨尊不二的無邊霸道。

而朝陽天師血蒼穹氣勁直透天穹,染得天際豔陽化紅日,白雲化血海。而後無窮無盡的血海紅雲又向朝陽天師倒傾而灌,對流互通,源源不絕,生生不息,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壯大。漸漸地,漫天血雲越壓越低,與朝陽天師全身血色罡氣連成一體,竟然化作一方籠罩方圓裡許,而且還在不斷向外膨脹擴大的半球狀血色氣罩,將對手連同自己都倒扣其中。

一時間,渾厚磅礴的血蒼穹氣罩直如一方縮小的血色天穹,表面上道道縱橫經緯般的血線漸漸凝結成型,宛若不斷編織生長的血管經絡。東南西北四方血氣凝聚,化作活靈活現,有血有肉的血龍、血虎、血鳳、血龜四靈之象,各自張牙舞爪、振翅咆哮,扼守四方,鎮壓四極。血穹之上,天際化生紅月、赤日之形,來去旋繞,如有日月交替輪迴。血穹之內,血雨如箭如矢,血雲如山傾覆,血雷滾滾而轟,大有傾覆寰宇,改天換日,煉天地乾坤爲濤濤血海的末日之象。摩訶葉手持兩柄神掌法器,“雷神疾”、“金剛解”、“羅漢卸”、“菩薩滅”、“觀音亂”、“如來破”六般絕學連同六大護法神相盡出,竟也越來越被壓制下風。

鑑於朝陽天師之前爆發的氣勢,如今將摩訶葉壓制下風,大多數人並不引以爲奇。相比之下,雖然來得莫名突兀,但又沒什麼驚人表現的王宗超就反顯得不起眼起來。許多人即使對他有所關注,也多半猜測他與朝陽天師或是舊識甚至是傳人,只是出於什麼目的故作演戲罷了。

“我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看來還沒有被‘天命’徹底修正抹滅,這‘天命’作用機制,還有待觀察!”

王宗超在一旁袖手靜觀,他已能夠看出朝陽天師的內功根底,有着當年他與一憂子、姜子牙等人交流,尤其涉及“九陰易脈法”的痕跡,雖然已經很淡薄就是了。畢竟朝陽出身的正一道以黃帝道統自居,所練“正一純陽功”路數與河圖、洛書兩派有着不淺的因緣,大概也因此而受了影響。

就在此時,困於無邊血穹之內的摩訶葉忽然收起六神法相,棄了禪杖、心令兩柄各對應一式如來神掌的法器,雙手結印。至光至明,至浩至淨的煌煌佛光從他周身向四面八方綻放,將他身形懸空託浮而起,兩大神掌法器也在佛光中浮空而繞,如行星拱日,將他團團護在覈心,四周血蒼穹氣勁被一下排開,在一派血雨腥風,血色天地中撐開一片神聖淨土,無窮氣勢在不斷積蓄醞釀。

王宗超看得漸漸來了興致:“這是法器版的‘如來神掌’?相比佛兵版,這一版氣象、變化、意蘊都顯得全面且深厚許多,不像佛兵版只偏於作戰攻伐,果然是更加正宗的版本。不過若在佛兵版基礎上融入其他絕學推陳出新,倒也不見得會遜色正宗。”

“哼,哪怕是如來神掌,在我如今大成的完美血蒼穹之下,也需甘拜下風!”

朝陽天師見狀只冷哼一聲,無窮無盡的血蒼穹氣勁如排山倒海從四面八方向佛光滾滾覆壓而至,頓時讓佛光擴散出七丈方圓後就無以爲繼,反而一尺又一尺地被不斷反壓而回!

“血蒼穹竟然強到這等地步,竟然壓制得摩訶葉的第一式神掌無從發出!真不愧是女媧氏無上神功,秦始皇賴以一統天下的曠世絕學!這一個腦子不大清醒的狂人強絕如斯,其禍只怕大矣!”虯髯客身爲觀戰者中實力最爲接近兩人的高手,見狀心中驚歎且憂,復而又心中一振:“不過朝陽這般一味壓制,不加疏卸,豈不給摩訶葉藉機不斷積蓄掌力反攻的機會。看來他腦袋依舊不清醒,摩訶葉還有勝算!”

虯髯客與朝陽都是出身正一道,不過相比他將“正一純陽功”另闢蹊徑自創“虎嘯皇拳”而晉升當世絕頂高手之列,只是抱殘守缺的朝陽成就其實一直在宿敵摩訶葉之下。哪怕朝陽曾受天妖之靈蠱惑,修煉“天妖屠神法”,也仍敗在摩訶葉自斷六識,以如來破極修成“如來神掌”之下。此後,朝陽一度被山寨水貨版紂王——天魔楊廣的天魔四蝕弄成廢人白癡,但卻被道法天才兼中二青年袁天罡所救,還教他取得僅缺金晨曦、玄宇宙的八枚天晶,將七層渾天寶鑑修至爐火純青揮灑自如,與“正一純陽功”完美融合,功力再有飛躍,這才與虯髯客平分秋色,但仍無望勝過摩訶葉。

不久前,朝陽拜袁天罡爲軍師,以“天可汗”之名召集東西突厥、高麗等外族兵馬於大漠誓師,合鐵騎百萬以謀中原,又乘諸多中原高手在“玄武門之變”中元氣大傷之際,將李世民綁來塞外,讓其師摩訶葉與準岳父虯髯客攜天晶前來贖人。而後他借血蒼穹天晶施計重創虯髯客,歷經一番周折取了金晨曦天晶,憑着以前的無比深厚積累才得以瞬息速成就“金晨曦”與“血蒼穹”兩層。虯髯客還只道如此囫圇吞棗速成,必定根基不穩,隱患巨大,多半外強中乾,卻不料朝陽依舊強得大大超乎預計。

其實虯髯客沒有猜錯,朝陽僅僅速成“金晨曦”還罷了,居然又還不知足強行速成“血蒼穹”,那已是豁出命去搏一把的舉動,雖因冥冥中的“天命”加持得以勉強成功,但已徹底掏空了底子。照常理,他最多也就一鼓作氣接摩訶葉的兩招如來神掌,最終仍難逃敗壞“渾天寶鑑”的名聲去助長神掌威名。但王宗超看似隨手拍那麼兩拍,卻無形中已將朝陽體內一切淤結紊亂理順,又打入自己的一道血蒼穹真氣爲引,這才化腐朽爲神奇。如今的朝陽的血蒼穹境界雖還未能隨意轉化天地元氣爲自身生命力,但氣血真元已能如膠水染料般不斷裹脅同化天地元氣,隨着時間推移,駕馭的天地元氣越是龐大,漸漸已足以比擬“天驚地動”前三式的程度,而且能夠持久發揮,絕非一波流那麼簡單。

此時此刻,摩訶葉身周的佛光已被壓縮到只能外放不足三丈,原本虛無的光華已濃烈到宛若水銀金液。驀地,摩訶葉手上印法改變,由“一心印”轉化“不動根本印”,頓時佛光徹底凝作實質,由至光至明、至浩至淨轉化爲至大至剛、至厚至重,渾厚磅礴的光暈勢如一座須彌之山拔地而生,越來越是巍峨龐然,雖被渾厚無比的血蒼穹氣勁壓回,但彼此衝擊之際,血蒼穹氣罩也隨之不正常地鼓脹動盪,顯然朝陽也開始感到吃力了。

一道光暈未消,另一道光暈已生,看到每一道光暈生成,所有旁觀者都直覺心頭被多壓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般。如果說先前的佛光自有一種光明敞亮,教人認清內心,不復晦暗混沌;此時卻讓衆人進一步清楚感受到自身每一個執念、每一道心障就如重重山嶽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若不能移山破障,必然不得自在,難證真如!

一時在血蒼穹死死壓制之下,渾凝厚重的光暈重重交織,漸漸竟在摩訶葉身周形成重巒疊嶂,萬山層疊氣象。也襯得他魁梧的身軀屹地撐天,不動不搖,不減不退!血穹氣罩卻彷彿無時不刻都在承受千山萬嶽衝擊一般,朝陽雙目盡赤,面目血管筋絡暴突,口鼻已開始有細微鮮血溢出,但卻依舊咬牙死撐。

下一瞬,摩訶葉手上印法再變,結天鼓雷音印,胸前向外一鼓,緊接着全身猛然一震,身周兩柄神掌法器也一併豪光大作,共振共鳴!

一聲說不清是沉悶還是洪亮的巨音衝破血穹氣罩的困鎖,向四面八方無遠弗近地擴散,已經完全不需要以耳朵去接受,而是直接可以憑皮膚、憑骨骼、憑天地大震、憑心靈的共鳴共震去感受到的振聾發聵天崩地裂萬雷齊鳴。空前宏大震徹的梵音佛韻,驚醒一切迷妄,喝破一切心障,辟易一切兇魔!一時間,只見血穹氣罩向外猛地鼓漲逾倍,緊接着開始不可挽回的崩潰瓦解……

“竟然是‘佛光初現’、‘佛動河山’、‘佛問珈藍’三式如來神掌齊發!好,這一對宿敵的氣運糾纏果然能夠出奇蹟啊!”王宗超看得興致勃勃,朝陽的血蒼穹氣勁完全在他全盤掌控之下,這一戰其實也等同於他親身體驗摩訶葉的如來神掌一切細節。而更重要的一層是——他又試探出這個世界的某些“天命”作用機制。

照理說,在他強化之下,摩訶葉已不是朝陽對手,但兩人氣運命格卻存在微妙的相剋,幾乎命中註定朝陽就是摩訶葉的手下敗將。在這個世界“天命”的強勢操縱下,比雄霸的“一遇風雲便化龍”還要板上釘釘。朝陽若是“道高一尺”,摩訶葉就註定“佛高一丈”,此時在朝陽強勢壓迫之下,摩訶葉竟然也突破了自己極限,將三式如來神掌合一,一鼓作氣全盤打出!

就在此時,超乎所有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朝陽竟然不顧自身負荷,將殘破血穹強行變形兜住三式合一的如來神掌。一時乾坤挪移,日月易轍,巨大血穹、四靈血獸與紅月、赤日裹脅着如來神掌,轟轟烈烈摧枯拉朽連鎖殉爆地向以東西突厥、高麗一衆可汗、君主爲首的四夷兵馬橫掃席捲而去。

天災武學用於屠戮普通兵馬究竟何等效果自是不言而喻,更何況此時此刻乃是朝陽醞釀積蓄到一個極限的血蒼穹,連同摩訶葉的三式如來神掌一併打出,威力之巨已幾乎不遜色天驚地動五式齊轟!而四夷兵馬中雖也高手衆多,卻都缺乏與兩人同等級數的高手,又是在袖手旁觀兩虎相爭,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逢驟變!

“果然如此,我提升朝陽的功力的同時,他身上的殺劫氣運也隨之水漲船高,而這些四夷兵馬身上的血災之氣也相對越發濃郁,一切又是‘天命’註定!”王宗超早有所料的一旁看着,也不出手製止,畢竟這些外族兵馬都是存着坐山觀虎鬥,乘機將中原高手一網打盡,再鐵騎踐踏,縱兵劫掠中原的心思而來的。出來混,遲早要還!加上“天命”也想他們死,那就真的死不足惜,死不足奇了。

一時間,壯觀浩大的死亡衝擊波徹底將數十里呈扇狀徹底鏟了個底朝天,殘破的人體馬匹、斷折的灌木、粉碎的土石就如斷線的風箏、狂風中的雜草般到處橫飛亂撞,真正死無全屍,血流浮櫓。由於大漠平原地形缺乏遮擋,殺傷力更是發揮到淋漓盡致。在一派血雨腥風中,朝陽不顧強行挪移如來神掌導致反噬重創,自顧仰天長笑,淚流滿面。摩訶葉似是已料到他用意,也不乘機發招攻擊,只是收起兩柄法器默然罷手。在場虯髯客等中原高手都被刻意避過未受波及,此時此刻一個個震驚、意外、不忍之餘又長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中原眼看着因此又免了一場兵災浩劫。唯有袁天罡一人面色慘變,惱羞驚怒交集!

王宗超看在眼裡,心中冷笑,他清楚這個世界由於“天命”的強勢,自然也出了不少不忿被其左右而逆天強爲之人,但基本都是作爲反派被打倒。而玄術絕高,能夠看清“天命”,預知未來的袁天罡也是意圖逆天改命之人。不過這個修道修到腦子壞掉的中二叛逆青年所幹之事,竟然是將未來屬於李世民的“天可汗”名號安到朝陽頭上,借朝陽的武力外加一番前知的經營計算,召集塞外諸夷意圖顛覆立國不久的大唐,以徹底改變一個時代大勢來證明自己。至於神洲陸沉,中原淪陷,萬民塗炭究竟會死多少平民百姓,這傢伙是壓根不放在心上的。

但這傢伙雖能前知天下,卻連人心都計算不清楚。那些應召而來的四夷可汗、君主全是把他當冤大頭,存着有機會就殺光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中原高手的心思。而朝陽卻也是將計就計,僞裝神智還未在天魔蝕魂之下恢復,尋覓一個將四夷君主、可汗全部集中在一舉全殲的時機,爲中原一舉盡肅邊患,彌補自己曾入魔爲孽,敗壞正一道名聲的過錯,這纔有之前一系列舉動。

在王宗超看來,袁天罡這小子自是百死不足惜,但他的所作所爲,的確也讓“天命”的軌跡在一定時間段上出現紊亂。雖說大唐鼎盛,鎮服諸夷的既定大勢依舊不變,但其間熵變混亂的意味,卻讓一切更易趨於崩毀。也就是說,爲了拐回原有的軌跡,必須死更多的人,付出更爲沉重的代價。

此時此刻,眼看着諸夷頭領已將被一鍋端。不料突然有一位年輕人身化疾電而至,六神法相盡出,佛光綻放,梵音如雷間,已將血蒼穹匯同如來神掌大而散漫的毀滅洪流擊潰了三成,恰好地位最高的幾名可汗、君主救下。

只見來者面容俊朗,雄姿英發,皇者仁君氣概照人,卻正是當代主角,眼下還未登基的秦王——李世民。在盡展不遜色朝陽、摩訶葉之下的絕強武功境界的同時,他只對朝陽洪聲宣告,擲地有聲:“有本王在此,絕不容你再濫殺無辜!”

朝陽自是不忿,當即不顧傷勢,直接懟上欲保四夷可汗、君主的李世民,激戰再起。

“果然,朝陽與李世民一動手,氣數就急劇衰落,身上的殺劫氣運全部轉嫁到李世民身上了,而且還要加倍壯大!也就是說,以朝陽的命格是不足以承受這股殺運的,但是李世民卻可以,所以成了‘天命’選中的‘接盤’。”

王宗超只是看了廝殺中的兩人一眼,隨即仰望天際,只見天空一道鋒芒畢露的赤紅星光綻放,但星光中卻醞釀着無窮的血腥與不詳。

“這顆星,就是李世民的帝星了……這星空不是正常的宇宙星空,而是對宇宙星空的一種微妙玄奇扭曲變化,以星相爲引,操控、呼應對應人物的氣運,這種感覺,有當年‘九州結界’的意味。說起來,當年穹冥帝君似乎還因此非要死上一次以擺脫星相對他氣運的操縱。莫非這個世界的幕後大能就有兩儀清微玄天帝君在其中,甚至可能還存在他的金仙轉世化身?那麼這個世界的嬴政下場醜陋,成爲唯一享受反派待遇的前主角,似乎也理所當然了……”

王宗超對一切大道起源都瞭如指掌,雖不能像金仙一般隨意變通操縱所合大道,但對於諸般無相無形的大道變化運作盡皆洞若觀火。他很清楚兩儀清微玄天帝君除了與仙秦嬴政爭奪帝江大道之外,還要合部分天吳大道,也就是說,他的大道除了宇空之外,還涉及天數、氣運方面,特徵明顯,不難分辨出來。

故地重遊,如今的王宗超已不再僅僅關注各種神級武學而已,而是要進一步弄清這個世界的運作機制,以及它背後的真相。

就在王宗超擡頭看天之際,傷勢發作,不復狀態的朝陽已在李世民“六神訣”之下越來越落於下風,顧不得追殺幾名撿回一命的可汗、君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含恨領殘兵撤走。其間,李世民甚至還有暇對他們誠懇致歉:“各位君長,過去我們中原人以天朝自居,視你們爲蠻夷戎狄,此乃我們的不是……我登位後定會痛改國策陋規,可否先且退兵,以熄烽火!”

其實大漠各族騎兵聲勢浩大,許多都不在此地,朝陽之前所滅的也不過是集中在附近的數萬人而已,雖然是直屬於各族可汗、君主的最精銳的部分,但若這羣頭領逃了,說不定還能捲土再來。

王宗超心知這個世界的李世民別說是什麼城府深沉的皇者梟雄,甚至連一個合格的軍政領袖的算不上。不過在這個世界,只要天命眷顧加上武功夠強,當皇帝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如今這位壓根不知多少自家民間疾苦的天命之子被擄到塞外這段時間,倒是深入體驗到塞外的苦寒與牧民之苦,加上袁天罡的人有意蠱惑,反而開始同情這些外族。而且他又剛剛接受來自天竺的神掌六護法灌頂,開啓六識通,晉升當時絕頂高手,更是越發慈悲爲懷,見不得殺戮了!

但此時此刻,天命殺運已轉嫁於他身上,老天正要他大殺特殺,屠城滅族無數以糾正被扭曲的天命大勢,豈容他繼續“佛系”下去,接下來必然要趕鴨上架,逼他黑化入魔了,而後,如果“天命”又需要他做回一代仁君,只怕不惜上演洗腦奪舍都要將他強行扭回來。

雖然心知這樣下去,被“天命”全盤操縱的李世民命運會是何等悲哀,王宗超仍忍不住通過氣機心神感應,借朝陽之口發聲喝問:“戎狄熾強,屢犯中土,這數十年間燒殺擄掠的人口何止百萬,多少中土百姓因此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今諸夷又盡起大軍欲滅大唐,若不滅其君主,盡剿其軍,中土百姓之禍大矣!你貴爲大唐皇子,不思殺賊報國,反阻我殺賊,莫非鬼迷了心竅不成?”

李世民卻理直氣壯,雄辯滔滔:“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般一味殺下去,只會加深諸國的仇恨!先賢有云: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大可求同存異,互通往來。何必區分彼此敵我,彼此仇視?”

“善哉、善哉!”

剛剛爲李世民完成灌頂,爲他開啓六識通的天竺六聖僧聞聲大慰,隨即各自飄然離去。王宗超放眼看去,只見他們明顯依佛門戒律,在“天命”洪流之下保持自身相對獨立超然,本就不理世事。若非摩訶葉、李世民師徒的極樂正宗乃是佛門死敵,又竊取了兩柄法器逃亡中土的婆羅門後裔,他們也不會受袁天罡之邀自天竺而來。不過李世民有“天命”欽定的“降魔尊者”的身份,自然不難反受他們認同,反而獲得極大好處。眼看着李世民即將當好一個“佛系”仁君,一切已有了圓滿交代,他們自然不會再介入中土與大漠各方恩怨,自顧放心離去。

“你的幾個極樂正宗師兄弟的頭顱都被他們挑在長矛上扔你面前,你都能忍下這口氣,看來你這個人實質薄涼得很!”朝陽的語氣當即轉爲森然:“你若要替別人寬恕,不妨先想一想如果你最愛的女人被他們凌辱殺戮,你是否還會選擇寬恕?”

李世民受了言語刺激,俊臉一沉,手下加勁,化作千百掌影亂舞紛紛,驀地一腿迅若雷光踢中朝陽胸前,踢得他當場吐血。

“無論如何,我都要殺了袁天罡那一夥背祖賣國之輩!”朝陽心中狂怒,再次催動金晨曦、血蒼穹兩柄天晶,金紅交錯的氣柱直衝天際,化作漫天凌厲赤金血箭如暴雨四面攢射,打得遍地瘡痍,來了個無差別殺傷!

就算李世民此時佔據上風,但以朝陽的武功境界,不顧一切在死前殺掉在場的大半人也是完全可以的。李世民一邊化作縱橫疾電四處遮攔血箭救人,一邊遊刃有餘地吐字出聲:“此人由我應對即可,諸位還請暫離此地。”

在場所有高手都已看出朝陽已是強弩之末,而李世民神完氣足大佔上風,當即包括有傷在身的虯髯客在內都紛紛作鳥雀散。只有摩訶葉依舊留下爲李世民掠陣,而虯髯客之女——天驕還不放心愛人李世民,藉着摩訶葉在前庇護又繼續留下觀戰片刻,眼看着勝局已定才縱身離去。

發現借朝陽之口提醒之後,李世民身上殺劫之氣反而越發濃烈,而他的愛人天驕身上則已洋溢無可救藥的橫死無慘氣息,王宗超自知此謂“劫數臨頭,本心自迷”,也不再多做什麼,轉眼間已在原地消失。

他自出場以來除了震懾過朝陽之外,並無任何驚人之舉,再加上氣機隱匿和光同塵,所有人幾乎都不自覺地忽略了他的行蹤去向。

“各位請留步!”

而下一刻,王宗超已然出現在已遠在數十里外的神掌六聖僧面前,對他們含笑說道:“我已經和如來說好了,前來觀摩神掌奧妙,六位大師都懂得幾式如來神掌,還麻煩一併施展出來看看。”

(寫來寫去還沒脫離原劇情,姑且照一半字數收費吧,最近事多顧不過來,只能下一章儘量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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