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將女孩交給同事,她便醒了。水盈盈的狐狸眼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周圍的建築,心下了然,便問道,“你是去找張揚麼?”
“不只這樣。”倫納德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我是市游泳冠軍,城中村那邊,還需要人。”
此去,既是找人,也是救人。
旁邊的同事都愣住了。他們可從沒見過倫納德這般鐵漢柔情的模樣,更何況,倫納德剛大二,如今也就十九歲,而這個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兩人年齡差距也不是很大,摸臉蛋這個也......不能用把她當成妹妹看這種理由解釋。
這麼一看,嘖嘖嘖,難不成媳婦要從娃娃抓起?教官們你捅捅我腰,我拉拉你衣,一個個擠眉弄眼。
安亦忽的將脖子上掛着的一個小吊墜拿了下來,這繩子他見過,原本是她用來翻花繩的,繩上掛着一粒小小的琉璃花朵,“這是我的平安符,我弄丟了你的手機,這先作賠禮,改天一定會還你一部新手機的。”
倫納德沒多想,很是自然地接過吊墜掛在脖子上,“無妨。你沒事便很好了。”
兩人的小動作沒能逃過身後那羣教官的眼睛。
阿倫牛啊!這麼快就搞到妹子了!部隊有規定,不可以和學員發展別的關係,但阿倫不是兵,只是家裡有些關係,看不慣他假期無所事事,塞過來當教練而已。何況人家是本地人,家離奇譚一中也不遠,這隊看着有戲。
安亦靜靜地站在燈下,看那高高壯壯的男人趟着渾水越走越遠,再也看不到後,便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擡頭,對教官道,“教官,我還有個同學在外面,可是我們很早就到南三街了。”南三街,城中村的街道,離奇譚一中只有十分鐘的車程。
“而且倫教官也讓我打電話請求警力支援,這場雨下得雖大,但是也久。”警察局離南三街也是十來分鐘的車程。
“你的意思是,你同學很可能不在城中村?”爲首那個大嗓門皺了皺眉,看了眼門外排得很長的隊伍,“可是如今手機信號弱,校外的電話幾乎都打不通,一時也聯繫不上警察局的人。”
安亦抿了抿嘴沒再說什麼,大嗓門看了眼齊腿的水,只覺得爲難,狠了狠心,道,“伸開手,我帶你過去。”說完,見安亦乖乖照做,便用力卡在她的腋下,然後猛地一舉,將小姑娘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大嗓門是北方人,身強體壯,看着體重得有一百七,舉着瘦瘦小小的安亦,竟也能穩穩當當。旁邊的教官也幫忙扶着,幾下忙活,終於將人帶到了宿舍樓下。
宿舍樓一樓比平地要高上一米半,樓前面是飯堂,兩邊是籃球場。水還沒有爬上一樓,宿管阿姨看了眼架空層上擠作一團的人,搖着頭嘆了口氣,“天阿公發狂,底下人受難啊!”說着,從暖壺裡倒出些許薑湯,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要守夜,不喝點熱的可熬不下去。
大嗓門小心翼翼地將安亦放下,摸了一把臉,喘着氣叫道,“大姐,這小姑娘是學生,之前被帶去協助調查了,淋了老半天的雨,快登記一下讓她回去洗澡睡覺吧。”
老實交代了班級學號,又覈對好身份後,安亦便轉身想去坐電梯。
阿姨從窗子裡探出頭來,用她的塑料普通話喊住了安亦,“同學!同學!”
對上女孩困惑的眼神後,阿姨難得和藹地笑了笑,招手讓她過來,將自己的那個暖壺遞了過去,“別凍壞了,這是薑湯,洗了澡後喝點再睡吧!”看到安亦接過後,這才坐回位置,對着窗外的暴雨出神,思緒飄到了校外的小破屋,那裡有她的兒子兒媳和剛出生不久的孫子。
這雨,下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電梯本就老舊,頂部的燈一閃一閃的,行到一半,竟卡住了,上下不能。暗處,細長的爬山虎藤蔓悄悄纏上了電梯的導軌和制動器。
安亦抱着暖壺站在角落,水珠從溼漉的頭髮滑到臉頰,低垂的睫毛投出淺淺的鴉青色陰影,蒼白的脣瓣微張,呼出幾縷淡淡的氣體。
電梯震了震,選層按鍵不停地閃爍。
白皙纖長的手伸了過去,輕輕一拍,只聽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隨後又合上,恢復了正常。
十三樓到了。
安亦擡起腳走了出來,走廊昏黃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
她記得自己的宿舍是1314號房,在走廊的另一側。
暴雨傾盆而至,將走廊的地面砸得啪嗒啪嗒的,水滴順着走廊的牆壁流淌着,積水漫過走廊的地面,形成了小水潭。
今天下午的詭異事件鬧得人心惶惶,這些學生不過是一羣十幾歲的孩子,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縱然平時八卦其他學校奇談怪事,發生在自己身邊時,誰又能睡着呢。
何況,殺人兇手可能就在身旁。
學校有規定宿舍熄燈時間,只有宿舍外的走廊有光,勉強給這羣孩子一點安全感。
安亦輕輕敲了敲門,“開門!我回來了,我是蘇安亦,九號牀的。”
宿舍裡原本還有細碎的講話聲,這會兒一個個都安靜下來,就連旁邊的宿舍,也安靜了下來。
她再敲了敲門,只聽到有人光腳過來的咚咚聲,隨後咔嚓一聲。
門從裡面反鎖了。
安亦抿了抿嘴,露出一個略帶嘲諷意味的笑容,搖搖頭,隨手捋了捋耳邊的碎髮,抱着暖壺往澡堂走去。
1314房內,女孩子們把牀單都鋪在地上,圍坐成一圈,圈內放着一個手電筒,勉強能照亮屋內一角。陽臺門和宿舍門都反鎖了,窗子也關得很嚴,厚厚的詞典壘成一打卡在門框和牆壁之間。
“張揚,你是說蘇安亦有問題?”有女孩小小聲地問。
張揚擡眸看去,少女很美,略帶肉感的圓臉粉嫩瑩潤,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着,薄薄脣瓣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即使形容憔悴,也沒有消減半分美麗,反而更顯得楚楚動人,說不出的溫和嬌軟。
“陳諾,如果你覺得安亦沒問題的話,剛剛我鎖門的時候你怎麼不阻止呢?”她不喜歡她,從初中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覺得這個女生不好相處,沒想到高中也湊在一起,她不滿地接着道,“何況,你也知道安亦初中做過什麼。”
陳諾愣了一下,微微張着嘴,一副錯愕的模樣,“我以爲你是過去開門的。”
眼看兩人就要起爭執,其他舍友連忙從中調和。
夜雨還在肆虐,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一下接一下的,像是催魂的鼓點。
米拉蘇站在窗邊,望着外面的瓢潑大雨,眉宇緊蹙,身後傳來鄧肯老媽子般嘮叨的話語,“小妮子,你都站半天了,這凳子上有釘你坐不得是麼?”
“這個案子確實透着詭異,”鄧肯吸溜了口泡麪,警局裡滿是泡麪特有的味道,混着煙味和汗臭味,醃得整個屋子酸臭至極,“但是吧,你站半天也不能解決問題,還不如吃飽了休息一番。”
米拉蘇白了他一眼,微微打開窗戶,涼風夾雜着寒雨,吹了進來,才稍微讓人舒服了些,“剛剛阿倫遇見的人,根本不像我們警局的。雨這麼大,很容易沖掉證據,到時候上頭施壓,首當其衝還不是你這個隊長呀?”
“誒呦,已經讓小曹去了,保證將那兩小姑娘安全送回學校。又派了四個人開車協助追蹤,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唄。”鄧肯又開始囉嗦了起來,“你們這些小年輕,剛入職的時候都一身熱血,久了你就知道了,這個世界不會永遠合你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