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納德抿緊了脣,他們自幼便不對付,小子仗着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到處招惹是非,明明比他還小五歲,談過的女孩子卻幾乎數不清,是個吃碗裡想鍋裡,得不到才最渴望,失去才知道珍惜的混賬玩意。
小子高考完,現在在國外旅遊,又不知道勾搭上了哪個華僑妹妹,正風流快活着呢。
這個案件裡,倫小子和蘇安亦,他是她的初戀,她嘛,是他的前前前女友,兩人分手了快半年了。
越看越生氣,正打算掏出手機來一通國際電話的時候,同事桌上的座機冷不丁響起,接通後,那個大嗓門愕然出聲,“什麼?張揚瘋了?”
白紙黑字上,那個寓意特別的名字特別引人注意,倫納德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方放下檔案。
說來也是狗血,張揚和安亦是從小到大的朋友,高中的時候分班,剛好和倫小子分在了一起,後來文理分科,倫小子又碰巧和安亦認識了。原本毫不相干的兩個朋友,後來處成了情侶又分手,撕破臉面互相咒罵,而那張揚也是極有本事,和安亦倫小子兩人都能繼續當很要好的朋友。
這樣的人,居然瘋了?
事情變得越發離奇。
上午負責墜樓案的人已經請張揚、心理醫生等人配合調查,臨走時,那個女孩雖然看着憔悴不已,但是並無大礙。
怎麼會突然就瘋了呢?
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青石板上積着淺水,幾隻口渴的麻雀在地上撲來撲去。路上一個婦女推着兒童車,車裡的小屁孩踩着墊子咿呀咿呀地叫着,倫納德見他們直直過來,連忙側身躲開。
“哎呀,對不起。”不知怎的竟撞上了隔壁的一個姑娘,倫納德連忙拉了對方一把,看清楚她後,不禁愣了一下。
尖尖臉蛋狐狸眼, 烏黑柔亮的頭髮紮成了一個小丸子,看着倩麗又活潑。
是早上的那個姑娘。
姑娘捧着大杯的奶茶,杯子是沒有封口的,被他那麼一撞,大塊大塊泡沫般的奶蓋直接沾到了姑娘的衣領。她搖了搖頭,摸出手帕小心地將衣領擦乾淨。
杯子裡的奶茶只剩下一點點了,姑娘的白裙子上一片奶茶漬。
倫納德過意不去,摸出手機,“真是不好意思,加個微信吧,我把奶茶錢賠給你。”
姑娘搖了搖頭,徑直走了。
倫納德看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只抿了抿脣,往家裡的方向走,怎料又下起了傾盆大雨,天暗沉沉的,彷彿要一口氣下個三天三夜。
再不走恐怕就要耽誤時間了,他用手遮着頭,眯眼按照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這雨下得極大,整個天地都只有嘩啦的水聲,地上的雨水很快滲入了鞋子裡,襪子溼溼黏黏,讓人怪難受的。他走快了幾步,想要快點到目的地。
“小倫……小倫……”
遠處響起米蘇拉的聲音,只在潑瓢大雨中看到燈光下隱隱的一抹藍色,他連忙朝聲音盡頭大步跨去。
到了盡頭,他卻發現自己竟然繞回了警察局。
米蘇拉牽着一個白裙子的小姑娘,撐着傘在保安亭下等他。
“小倫,下這麼大的雨還出去啊,局裡有泡麪,不用你出去買吃的。”米蘇拉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安亦等了你好久呢,快進去吧,彆着涼了。”
倫納德怔怔地,手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低頭一看,是那個糯米糰子似的小姑娘笑盈盈地拉住了他的手,一雙漂亮的狐狸眼水光點點,着實讓人憐愛,“教官人好,專門去買奶茶。”
他半日纔回過神來,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自己想要安撫人家小姑娘,自告奮勇地提出要出去買吃的。
右手沉甸甸的,塑料袋裡裝了幾杯奶茶和幾份魚蛋,袋子外沾了不少雨水,裡面的食物卻還是熱騰騰的,正冒着水汽。
安亦卻沒有急着拿過手中的食物,轉身走進警察局,出來的時候手上抱着一條疊得整齊的毛巾,“教官也不帶傘,身子都溼了。”說着,她擦了擦他的衣角,又將毛巾遞給他。
他很是自然地便接過毛巾,將奶茶遞給小姑娘,然後才擦頭髮。
安亦抱着奶茶坐到椅子上,嘴裡咬着吸管,眉眼彎彎地看着倫納德。同樣是配合調查的,張揚只蜷縮着身子躲在長椅一角,警惕地看着安亦。
啪的一聲,安亦吸完最後一口奶茶,勾着脣朝張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扔完垃圾後狀似無意地走到倫納德身邊,拉了拉他的小尾指。
他剛把頭髮擦乾,猝不及防對上小姑娘乾淨的眸子,微微一愣,看她欲言又止,便以爲她想回去。
“很抱歉哦,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在這了。”倫納德半蹲着身子柔聲安撫她。
“張揚有抑鬱症。”小姑娘搖搖頭,柔柔地說,“要看好她哦。”
抑鬱症?
倫納德扭頭掃了眼那個女孩,後者縮成一團,細碎的劉海遮住眼睛,渾身散發着陰暗的氣息,像極了地溝裡的老鼠。
早上的她說笑時還眉飛色舞。
真是難以置信。
再怎麼調查也沒有進展,就在小組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奇譚一中傳來消息——
女生宿舍樓頂的水箱裡,泡着另外一隻手。
派出所——
“你說什麼?”鄧肯一躍而起,吐掉了嘴裡的那根牙籤,“手不見了?”
杜蘭特推了推眼鏡,將新出來的檢驗結果遞給墜樓案的小組,“今天才發現的,蘇安亦的左手突然失蹤,法醫室的那具屍體上的,經過比對,正是張揚的。”
而他們查過監控,今天根本沒有其他人接近過那具屍體,也就不久前杜蘭特和兩個助手路過時發現屍體的姿勢不對勁,掀開才發現手的形狀變了。
墜樓案的小組驚訝地嘴巴都能塞進雞蛋了,蘇安亦的關係及其簡單,父母雙亡,親戚死得七七八八了,和她接觸最多的就是閨蜜張揚。
之前還有個男友。
下午接到消息,說是張揚在自己家裡發瘋了,用刀活生生地剁掉了自己的左手,被急忙送到醫院搶救,但是他們在現場怎麼也沒有找到那隻手。
很顯然這已經不能當做普通的案件了,鄧肯思考片刻,便決定由米蘇拉、杜蘭特和另外兩名經驗豐富的刑警組成特別小組,專門調查蘇安亦案件。
“對了,加上阿倫,他和倫家那小子是親戚,打聽消息也方便得多。”
雨還在不停地下着,豆大的雨珠敲打着窗戶,在寂靜的警局裡顯得格外突兀。整個案件都無法用常理解釋,偏偏它真真實實發生了,這場匪夷所思的碎屍案,使得整個警局都蒙上了陰霾
張揚縮在角落,懷裡抱着那杯已經涼透了的奶茶,兩眼無神地看向窗外,想到自己在不久前還用水箱儲蓄的熱水洗過澡,她便一頓乾嘔。
怎麼會這樣,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新生,奇譚一中多少年都沒有出過這種事情,怎麼就讓她碰上了?
既然在水箱裡發現了手,那麼可以肯定死者不是眼前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杜蘭特難得頭疼,這叫什麼事兒啊,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死者不可能是活人,但是整個DNA對比過程都沒有外人插手,確確實實是和安亦一模一樣啊。
問了半日,左右不過是兩個小女孩的明爭暗鬥,手段雖然幼稚卻十分殘忍,可是除了虐殺流浪貓之外,她們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情。調查無果後,警察只得讓倫納德帶着兩個小姑娘返回奇譚一中。
一中在老城區,夜路不太好走,便要費些時間;而兩個塑料姐妹撕破了臉,車裡異常的安靜,更顯得路途漫長。
路上空無一人。這雨似乎停不了一樣,不管下了多久都是這般傾盆滂沱。倫納德想要抽菸,顧及到車裡有小女孩,只得打消這個想法,看了一眼後視鏡,那個乖巧的女孩自顧自地玩翻花繩,好像姐妹的反目成仇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也是,都十五六歲了,站在火堆旁邊難道感覺不到火的溫度嗎?
他笑着搖頭,迎面開來一輛警車,想來應該是將水箱裡的手送去警察局的,倫納德多看了一眼,碰巧看到車窗邊一雙綠瑩瑩的眼睛。
他猛地一剎車,自己是絕對不會眼花的,那雙眼睛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若是換做平常,他絕不會多想,可是如今......
一閃而過的人頭,魚肚子裡的手指,凍僵的貓屍,令人震驚的DNA檢驗結果,水箱裡的另一隻手……
這個案件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