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雲寺的後殿名爲慈雲殿。
慈雲殿其實是坐落在一座高有百米的矮山上,整座建築都用巨大的紅磚堆砌而成,殿頂鋪設這碧色琉璃瓦,門前是數丈高的金絲楠木檐柱。大殿高踞慈雲寺最高點,能俯覽慈雲寺方圓數十里,端的是堂皇正大氣象萬千。能工巧匠又巧妙的利用山勢雕鑿出上千階臺階,營造出大殿巍峨雄偉之姿,讓信徒一見,頓起仰慕之心。
所以稱作慈雲寺,也正是緣由這座慈雲殿。作爲慈雲寺最重要也最富麗堂皇的大殿,當然是方丈智通招待貴賓的最好選擇。
此時,大殿中燈火輝煌。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慈悲的目光下,大殿中惡行惡相衆人正在推杯換盞,紫檀大圓桌上,擺滿了各種酒食,其中不要說有葷菜,甚至擺了一大盆的生牛心牛肝。
高踞首座的那綠袍怪人,更如同是地下的殭屍復活,在衆人奉承話中,不時得意嘎嘎怪笑。侍立一旁的幾個年輕和尚,各個是臉色發青,臉上強作鎮定。這並不是膽氣不濟的緣由,更多的是,源自那綠袍怪人身上如同實質的壓力,他們幾個雖有些修爲,可就像在猛虎眼前轉悠的小綿羊,那種源自神魂最深處的恐懼,卻是怎麼也抵擋不住的。
方丈智通一身大紅袈裟,坐在主位小心的相陪着。他知道手下的弟子被壓迫的辛苦,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他雖是慈雲寺的方丈,可在座中,他卻是本領輩分最低之人。所以能坐主位,也不過是看他作爲地主以及他原本師傅混元祖師的面子。
在座中,尤其是那綠袍怪人招惹不起。智通原本雖是不認識此人,卻早早聽過他的惡名。百蠻山陰風洞綠袍老祖,最喜歡生吃人心,又是南方魔教的教主,論本事也是和他師傅混元祖師同樣的一方宗師身份。不過這人人品最差,手段又兇殘暴虐,就是同道中人也都對他避之不及。
不過,這樣的人一旦沾上了,卻是怎麼也招惹不起。綠袍老祖到此地不過一天,已經殺了他一名弟子,生吃了他的心臟。智通雖說也是邪道中人,可這等隨意殘殺自己弟子的舉動,卻是怎麼也看不慣。可同席的粉面佛俞德和金身羅漢法元都不敢多說,智通也只能是硬忍了。
“這個災星,最好還是和峨眉那幫人同歸於盡纔好。”智通心中狠狠的想着,可如同滿月的臉上,笑容卻在親切不過:“老祖神威一顯,峨眉那羣浪得虛名之輩,必會望風而逃……”
智通作爲一方禪林的方丈,佛經禪理或許並不如何精深,嘴巴上的功夫卻是少有人能及得上。阿諛奉承的雖然有些露骨,卻也不是無的放矢,都能正中綠袍老祖最得意的幾件事上反覆吹捧。綠袍老祖修道數百年,這等口舌伶俐之輩,卻也沒見過,縱然是性子怪癖,也被說的心情大好。
粉面佛俞德和金身羅漢自然沒有智通的本事,不過他兩人輩分本事也要低於綠袍老祖,對於他怪癖乖戾的性子也是頗爲忌憚,說起話來也非常的小心。
一頓飯下來,綠袍老祖吃的志得意滿,而其他幾人雖然心中不滿,但有這麼個本事強大腦子又不大好用的人當槍,卻也是求之不得。從表面上看,真是言笑晏晏、賓主盡歡。
大殿偏門一開,了善的身影悄然閃了進來。智通感應何等敏銳,目光掃了眼悄然進來的了善,心中有幾分無奈幾分疑惑。這個弟子相貌俊美,人又伶俐懂事,頗得他信任。怕這個弟子遭到綠袍老祖毒手,把他遠遠的差遣走了。他自己也是極爲懼怕綠袍,怎麼會主動跑回來?“難道有什麼大事?”
綠袍等幾人都是一方巨擘,當然也看到了善進了大殿。法元和俞德知道此人極得智通歡心,都以爲他找智通有什麼事要稟報,對此並不在意。反倒是吃飽喝足的綠袍老祖閒着無事,見到了善心虛膽怯的樣子心中一動,一招手道:“那個小和尚過來……”
綠袍老祖一招手間,天地氣機如斯響應,數千道氣機在綠袍法力的推動下凝結成一張無形大,把了善層層的捆在裡面。在氣機牽引下,了善就被綠袍攝到了手中。
智通臉色一變,急忙求情道:“老祖手下留情……”法元和俞德也都是臉色不好,不過他們到不是爲了善的性命擔憂,而是綠袍老祖在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法令天地的神通。
修士不論修煉何種法訣,是修身、修命還是性命倆人修煉,都是要一己之力引動天地力量,這纔有分山破海翻天覆地的無上威能。修者在最初時,都是最膚淺的引導天地力量爲己用。直到最後,才能以神意號令天地力量。
最後這個階段,可謂是心念轉動間,天地間力量如斯響應,故名法令天地。這是人間神通修爲到極致的一種表現。當然,了善不過是個小人物,因此綠袍老祖才能如此遊刃有餘。但從另一方面,卻也能看的出綠袍老祖的修爲也到了兩個人不可比擬的層次。
法元和俞德雖自居晚輩,心中卻難免有幾分不服。綠袍老祖展露的手段,其實也有威懾衆人的意味在裡面。否則了善一個如螻蟻般的人物,哪值得綠袍施展出這般神通。
綠袍滿意的看了幾人一眼,幾個小輩的心思藏的雖深,卻瞞不過他這種老成精的傢伙。綠袍老祖在塵世間修煉數百年,若是心思愚蠢也修習不了上乘法訣。所以表現的渾渾噩噩,不過是他苦修《百毒真經》中的第二化身之法,雖然藉助至寶玄陰珠凝鍊成了第二化身,腦子卻因此一會清醒一會糊塗。
“老祖自有分寸,你等無須贅言……”聽到智通懇求,綠袍老祖倨傲道。“這小和尚皮肉白嫩,看着味道不錯,哈哈哈……”綠袍老祖抓着了善胸口狂笑起來。
綠袍老祖身高不過四尺,坐在椅子上只能勉強在桌子上露出個大頭來。智通、法元、俞德三人都是身高氣壯之人。智通能做一方禪林方丈,又能吸引無數香客信徒,自是法相莊嚴,法元敢稱金身羅漢,雖然是一身的淡金色皮膚,卻也是身材魁偉,長相豪雄。粉面佛俞德更是器宇不凡。綠袍老祖坐在三人之間,反愈發襯托的可笑醜陋。
但這時綠袍老祖隨手提着七尺高的了善,就像抓只小雞一般。綠袍的得意想到:“幾個小輩長的倒是好皮相,卻有屁用。老祖我還不是想抓就抓,想吃就吃……”
被綠袍老祖笑的有些發毛的智通不敢再說,卻以目示意法元和俞德,心道:“你們也別看熱鬧啊,死了個弟子到沒什麼,這樣死卻也太憋屈了,我們的臉上也難看……”
法元明白智通的意思,他又和智通是同門師兄弟,交情也更深厚,這時只能站起來道:“老祖,這小輩是智通的心愛弟子,也是個聰明伶俐懂得侍候老祖的人,老祖若是喜歡吃人心,寺裡多的是美貌的女人供老祖享用……”
綠袍老祖也不過是嚇唬幾個人,到人家裡肆意殺人弟子卻有些過分了。見幾個人都是面色如土,綠袍老祖不爲己甚。大笑了兩聲就想放開手中的了善,閃念間卻覺得有些不對,不禁遲疑了下。
“是了,這人雖然面露驚恐,那眼神,卻始終黑幽幽的不露任何神色……”綠袍老祖頭腦清醒時,心思也是極快的。轉瞬間,就找到了不對的根源。
心中奇怪的綠袍本想隨手放了了善,這時卻改變了主意,抓着了善的胸襟提到眼前,凝神觀察他的眼眸,果然,那眼眸如同地下深淵般,黑幽幽的深不見底。
募然,那雙無盡幽深的雙眸閃過一道銀光。
極黑暗處升出極光明,奇異的對比,讓光芒強盛至不可逼視。
以綠袍老祖的修爲,也不禁爲其光芒所懾,恍惚了一個剎那。隨後,圓融通靈的道心就自行調動了渾身的法力,以應付不知從何而來的致命危機。
到了法令天地的境界,幾乎是在綠袍心念一動,天地間億萬氣機立即在綠袍老祖的法訣催動下,聚集起了澎湃狂暴的力量。一團綠色光暈猛然以綠袍老祖爲核心盪漾開來。
正在醞釀力量的綠袍老祖神魂一震,一道尖銳若針的神識突兀的刺在了他的神魂上。綠袍老祖在身子受過魔火淬鍊,才形成今天這副慘不忍睹的怪異模樣。身軀早已經淬鍊的堅硬無比,就是尋常的飛劍寶物也傷不得一根毛髮。
魔火淬鍊中,神魂也是承受了無盡的痛苦後,淬鍊的極爲堅韌,否則,他也不能硬生生把神魂分作兩半而不滅。綠袍老祖的有病,和他遭受如此多痛苦也多有關係。可那如針如錐般的神識之刺,卻綠袍老祖也感覺那久違的痛苦。
痛苦程度,甚至遠遠超過魔火淬鍊。
一道道疾刺而來的神識,似乎在瞬間把神識撕裂成了千百片。縱然是有過分裂神魂的經驗,在這時,綠袍老祖也覺得手足無措,就是本能聚集起的天地氣機,也因爲沒有了神識的主導,遲滯起來。
似乎分裂成數百片的神魂,在感官上也成了數百片。嗅覺、觸覺、味覺、聽覺、視覺似乎都**起來,每種感覺又分裂成數十份。在綠袍的感覺中,天地似乎同時分裂成千百個碎片,扁平的、圓的、直的、彎的、大的、小的、香的、硬的、熱的、亮的各種各樣的感覺中一旦分割**,熟悉的天地就變得無比奇妙起來。
綠袍老祖有一種明覺,自己的神魂只是受到了攻擊,並沒有破碎,只是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間被破壞了,就是通靈的道心,也因爲神識的重創,而無法把握到關鍵。“只需要一息時間……”憑藉對天地元氣的感應,還有數百年的修爲,綠袍老祖有把握立即恢復過來。
就在這時,一道白金光芒募然升起。綠袍老祖分裂成無數片的感覺,剎那間爲這道白金光芒所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