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道奇轉過身來,嘆息道:“爲了妃暄這娃兒,竟連累了空你破了多年苦修的閉口禪。唉~這又何苦。”
“區區閉口禪,破也罷,不破也罷。皆無分別。”了空頓了頓,凝聲問道:“散人,妃暄她到底怎樣?”
“面上這處刀傷以及手臂,只屬外傷而已,並不嚴重。日後好好將養,再勤加修練,劍術未必不能恢復。真正最麻煩的,是她後背處所中那一掌。”
寧道奇沉聲道:“若所料不差,她定是祝陰後精心培養出來,準備接任陰後名號之人。《天魔秘》十八層心法,此女定已修煉上十六層,修爲只稍遜於祝陰後一籌而已。所以……唉~此刻妃暄心脈已斷,雖然你以精純真氣替她暫時保住性命,但……頂多也不過只能維持百日罷了。”
了空面色發青,道:“我修爲有限,自然難以挽救妃暄性命。但……散人你是當世宗師之首,功力通玄,難道也沒有辦法嗎?”
寧道奇苦笑道:“老道士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夠救得活必死之人?除非是修爲上達天人之境,已臻傳說中那秘不可測的破碎虛空境界。否則的話……唉~可憐清慧二十年心血,一朝盡喪啊。”
了空皺眉道:“破碎虛空?這只是傳說而已。就和佛家的所謂涅槃證果一樣虛無縹緲。世上又怎有人當真能夠達到如此境界了?”
寧道奇搖頭道:“非也。破碎虛空雖然是傳說,但傳說並非就代表不真實。據老道所知,世上曾經有三個人先後破碎虛空,更曾經親身和其中一人打過交道。”
了空凝聲道:“散人所說的……是魔門的邪帝向雨田?那麼……另外兩人就該是天師道教主孫恩,以及傳說中曾經幫助北魏拓跋珪建國的燕飛了?”
寧道奇安然落座,眉宇間流露出懷緬之色,緩緩道:“向雨田雖號邪帝,但爲人並不邪惡。對於魔門和正道之間的道統之爭,也沒有什麼興趣。孜孜不倦,只專注於修練魔門最神秘的《道心種魔大/法》。據說這大法共分十二篇。當年我遇上向雨田時,他只修練至第八篇‘催魔’境界。
據向雨田自己所說,修練至這個階段,最佳方法,就是不斷與高手過招。對手越強,越能令體內的魔種被髮揮得淋漓盡致。屆時魔種和人心相互交融,神意匯流,變化無窮。人再不是人,魔種也不是魔種,而是玄之又玄,不可宣之於口的一種奇妙狀態。”
了空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向雨田定是在和散人你的一戰之中得益匪淺了。”
寧道奇苦笑道:“當年我遇上向雨田的時候,纔不過二十歲多一點,道功尚未有成,哪有資格和魔門邪帝較量?其實即使是現在,老道士也未必就能強得過向雨田當年了。須知道,邪帝早在淝水之戰時候已經出道,而老道遇上他,卻是在一甲子之前。憑其一百七十餘載深厚修爲,普天之下,實已無人能擋得住邪帝三招兩式。所以當年邪帝只是和我長談了三天,讓老道能有機緣一窺道心種魔之奧秘而已。而就是這短短三天,讓老道士終生受益。至今回想起來,依舊好生感激。”
了空駭然道:“世上竟然真有如此長壽之人?這道心種魔當真如此可怕?”
寧道奇神情轉趨凝重,沉聲道:“倒也並不盡然。據向雨田自己所說,這道心種魔之基本功法和理論雖然完美無瑕,但實質修練起來,可謂困難重重,步步驚心。當中只要稍有偏差,立刻就要走火入魔。偏偏這功法又不能躁進,必須按部就班,一步步慢慢來。所需要的時間,甚至更長過了常人壽元極限。故此才導致這大/法自創成以來,從來未曾有人能夠修煉成功。不過邪帝卻是例外。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壽元可以比常人更長好幾倍,所以該如何就如何,根本不會躁進。”
了空皺眉道:“修練上乘先天真氣,確實可以延年益壽,駐顏不老。但即使如此,壽元長短仍根本是無法逆料之事。向雨田爲什麼可以是例外了?”
寧道奇拈鬚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邪帝能夠有這樣長的壽元,絕非天生,而是得益於邪帝舍利。魔門之中,又稱呼它爲聖舍利。據說這顆舍利之中,儲蓄有歷代邪帝的元精和元氣。向雨田正是因爲吸取了這些元精元氣,所以才能獲得長得超乎尋常的壽元。”
了空雙眼發亮,一下子“嚯~”地騰身站起,顫聲道:“這麼說……假如能夠得到邪帝舍利,那麼妃暄的傷勢,應該就可以有救了?”
寧道奇嘆了口氣,道:“元精爲生機之本。若能得到大量元精補充,妃暄被魔功震斷的心脈,確實有很大可能重新接續起來。不但如此,所謂破而後立,妃暄更能因此轉禍爲福,再上層樓。成就靜齋自地尼以來幾乎無人能夠成就的‘劍心通明’境界。但問題在於……邪帝舍利裡面,不但有元精元氣,更有大量雜氣。元精元氣對人大大有益,雜氣卻大大有害。當年邪帝向老道我展示邪帝舍利,只是稍微接觸到那雜氣,老道我已經幻念叢生,差點就要走火入魔。妃暄重傷之身,如何能夠剋制得了雜氣帶來的心魔侵襲?這是難點之一。”
了空皺眉道:“之一?那就是說,還有之二?”
寧散人又嘆了口氣,道:“難題之二,當然就是邪帝舍利的下落了。三十年前,邪帝道心種魔圓滿,成功破碎飛昇,只留下四個不成器的徒弟尤鳥倦、丁九重、周老嘆、以及金環真。但舍利卻不在他們任何一人手上,其下落成了個迷。現在只剩餘百日時光,卻讓咱們到哪裡去找這顆失蹤已久的舍利?”
了空頹然坐下。望向師妃暄的目光之中,已是一片絕望。但他卻不肯死心。搜索枯腸,絞盡腦汁地想了好半晌,忽然道:“其實……可能也未必需要舍利。我剛剛回想起來了。鄙宗祖師‘天僧’,曾經留下一冊筆記。記錄了他的畢生經歷。其中似乎也有提及到關於《道心種魔大/法》的事情。”
寧道奇來了興趣,道:“哦?居然還有這種事?”
了空一邊半閉眼眸沉吟苦思,一面緩緩道:“當年東漢明帝夜夢金人,遂興起遣人往西域求佛法之心,至大月氏得遇天竺大德高僧竺法蘭和攝摩騰,以白馬馱經返回洛陽,建立白馬寺宏揚佛法。當時魔門第一代邪帝謝眺,對佛學生出好奇心,遂到白馬寺聽法,遇上同是前往研習佛法的靜齋始祖地尼,那時她仍未出家,修的是道家丹術,被譽爲道門當時無可爭議之第一人。
傳說謝眺和地尼一見鍾情,甚至還讓地尼翻閱《道心種魔大/法》。但之後兩人對佛教教義見解出現南轅北轍的分歧,終於分手。地尼遁入空門,與鄙宗祖師天僧結爲師兄妹。至四十歲時,地尼忽然於枯禪中大徹大悟,從此離開佛門,蓄髮還俗,融會佛道兩家功法,創出《慈航劍典》。
這劍典的功法,散人也曾經看過了。修練者可在體內孕育出一枚仙胎,同樣是玄之又玄,奧妙無窮之物。之所以如此,相信該是地尼參考了道心種魔的奧義,然後融類旁通所致。所以仙胎和魔種之間,冥冥中必有某種秘不可測的聯繫。仙胎既是魔種最大的敵手,亦是魔種最天作之合的伴侶。若能找到一名修練道心種魔,並且已經孕育出魔種的人,然後讓他和妃暄一起以天竺秘傳的歡喜禪法進行交合,那麼……”
寧道奇點頭道:“如此一來,確實大有可能救得妃暄。不過當今之世,又到哪裡去找身懷魔種之人?尤鳥倦、丁九重、周老嘆、以及金環真他們四個,都未得邪帝傳授這門大/法啊。”
了空嘆息道:“其實可能也未必非魔種與仙胎不可。須知道仙魔之間,尚有佛。佛法廣大,無所不包。修練到極致時,也能凝聚成佛元。佛元或者未必能有魔種的效果,但配合歡喜禪法,要救妃暄當不在話下。可惜當世能夠凝聚出佛元的人……實是屈指可數啊。”
寧道奇苦笑道:“若當世有人能夠凝聚出佛元,相信就只有禪宗、三論宗、華嚴宗、天台宗等四家的四位師兄了。但他們對禪院和靜齋,向來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未必肯施以援手。再且施展歡喜禪法……雖說是爲了救人,但終究也算破了色戒。且不說妃暄是否願意的問題,四位師兄本身,也不可能願意爲此而破戒啊。”
了空嘆息道:“無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清慧把心愛的徒兒付託給我照顧,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若不能把妃暄救回來,卻讓我日和如何再有臉面去見清慧?嘿,那個陳勝……陳勝……當真可恨!假如不是他,陰癸派的妖女,又如何能夠有機會乘虛而入?假如妃暄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哼!”
一聲怒哼,了空憤然運功納掌,向身邊的紅木茶几狠狠拍下。掌力到處,這張質地細膩緊密,尋常刀劍難傷的紅木茶几,赫然被當場震成糜粉,活像用沙礫堆成似的“沙~”坍塌散碎,堆成了一個小山丘。其掌力之精純,從中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