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險涉虎穴

黃蜂女道:“不用誇獎,如是猜得不錯,這番佈置,那是你老狐狸的安排。”

雷慶雙眉聳動,幾乎發作,但他終於又忍了下去,道:“也不錯,大半是我雷某出的主意。”

黃蜂女道:“你過關刀的稱譽,想來手中一把刀,定然有些道理了。”

雷慶道:“四十年的火候!”

黃蜂女道:“好,我先領教你的過關刀,不知你意下如何?”

雷慶道:“當然奉陪,但不過……”

黃蜂女接道:“不用不過,我不施展毒蜂。”

這倒是出了雷慶的意料之外,略一沉吟,道:“姑娘說的話算數嗎?”

黃蜂女道:“不算數我說它幹嗎?你亮刀吧。”

這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刻,一抹斜陽,正照在黃蜂女的臉上,看她雙手空空,肩上亦無刀劍,不知她兵刃藏在何處?

雷慶取過長刀,道:“姑娘的兵刃……”

黃蜂女雙手在腰間一拉,解下了一條羅帶,道:“在這裡。”

那羅帶寬約五指,長過兩尺七八,中間微微鼓起,束在腰間,和一般的羅帶並無不同,但拿在手中,立刻可以瞧出有些異常之處。

但是見多識廣的雷慶,一時間,竟也瞧不出那羅帶是何奇怪之物。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這是把軟劍,還是鋼刀?”

黃蜂女道:“不是軟劍,也非鋼刀,這叫迷魂帶……”

雷慶一怔,接道:“迷魂帶?”

黃蜂女道:“不錯,它叫迷魂帶,老實說,我這兵刃中的古怪很多,不過,我不曾施展,我要憑真實本領,叫你輸一個心服口服。”

她一番自誇自擂,還真把雷慶說得心頭髮毛,當下擺開門戶,橫刀待敵。

杜天龍急急說道:“黃蜂女,這是切磋武功,不能隨便傷人。”

黃蜂女嗤地一笑,道:“你放心,這老狐狸計謀多端,說不定我還需要他幫我出點主意,決不會傷害他。”

話一落口,手中羅帶一揮,筆直地點向雷慶前胸。

雷慶早已有了戒備,手中二十八斤的過關刀半空轉起一片寒光,直向羅帶上斬去。

黃蜂女玉腕一抖,羅帶突然一軟,順着刀勢滑下,纏向雷慶的右腕。

這變化無招無式,全靠兵刃的柔軟和腕上的陰柔力道。

雷慶吃了一驚,急向後退去,希望能避開那羅帶纏上右腕。

但黃蜂女的羅帶很快,實勁異常地逼上了雷慶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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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避開羅帶纏腕,雷慶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丟開手中的兵刃。

情勢逼人,雷慶只好一鬆手,丟了手中的過關刀。

黃蜂羅帶收卷,一下纏在過關刀的刀柄上,右腕微收,過關刀已入了黃蜂女的手中。

以過關刀半世英名,只一合,就被奪去了兵刃,實在是一件使人震驚的事。

一側旁觀的杜天龍和王人傑,心中更是震動。

黃蜂女微微一笑,右腕抖動,羅帶鬆開,過關刀“波”的一聲,刺入一張木桌之上,深入了四五寸深。

刀身過重,震的木桌上杯碗橫飛,雄黃酒灑落一地。

黃蜂女目光轉移,掃掠了杜天龍等一眼,道:“哪一位還想試試?”

雷慶伸手拔出過關刀還入鞘中,道:“姑娘手法怪異,武功高強,用不着再試了。”

黃蜂女緩緩收起迷魂帶,目光卻轉到歐陽鳳身上,道:“我明白,你是想看看我放出的黃蜂,是否能勝過你的暗器,是嗎?”

歐陽鳳也震驚那羅帶變化的巧妙,覺着她一身武功,實非小可,點點頭道:“咱們見識過姑娘的武功,確實很高明,但如能再見識一下姑娘奇絕天下的毒蜂神技,自然是更好不過。”

黃蜂女目光轉移,突然右手一揮,兩點黃光,破空而出。

只聽呀呀兩聲慘叫,兩隻歸巢老鴉,突然由空中跌落下來。

每一隻老鴉的頭上,落着一隻一寸多長的黑體黃蜂。

直待那老鴉屍體將落實地,兩隻黃蜂才展翼飛起,繞着黃蜂女打了一個轉,突然又鑽入黃蜂女的右袖之內。

轉頭看去,只見兩隻死於黃蜂毒刺之下的烏鴉頭,比平時腫大了一倍。

這巨大黃蜂的毒性之烈,實是驚人得很。

但想到一個容貌俊美的大姑娘,衣袖之內,藏着制人於死的奇毒黃蜂,便叫人不敢恭維。

黃蜂女似是很得意,嫣然一笑,伸手理一理鬢邊的散發,道:“我這黃蜂,都是異種毒蜂,一刺之毒,可斃巨牛,但更厲害的是,它們的鳴聲,能夠招來各種蜂類,千百萬只,追逐強敵,杜夫人覺着它們比你的暗器如何?”

歐陽鳳淡淡一笑,道:“果然是名不虛傳。”

黃蜂女注目雷慶、王人傑道:“你們兩位都要去嗎?”

王人傑道:“姑娘如此武功,又有役蜂之能,杜兄此行,處境之危可想而知,我們兄弟情重,自然要陪他同行。”

黃蜂女道:“好吧,世間有不少人甚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就成全你們。”

雷慶道:“萬一那人有意欺騙姑娘,咱們多去一人,姑娘也好多一臂助。”

黃蜂女道:“杜天龍沒有死,想象他們不會騙我,到時候希望兩位能看開一點,別逼我多殺兩條人命。”

杜天龍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杜某人也不放在心上,但不知姑娘要幾時上路?”

黃蜂女道:“你要問我嗎?自然是越快越好。”

杜天龍望着站在棚外的凌度月一眼,道:“你去備車,我們連夜趕路。”

凌度月一欠身,急奔而去。

片刻之後,凌度月又走回,道:“馬車備好。”

杜天龍道:“區區帶路。”當先向外行去。

歐陽鳳默默地跟在黃蜂女的身後,看過了黃蜂女的毒蜂和武功之事,歐陽鳳確爲丈夫擔了一層心事。

雖然,有一個難測高深的凌度月同行,但他能否保得住丈夫的性命,對付黃蜂女這等高手,實在難說。

王人傑突然加快腳步,搶先奔出大門,回頭看杜天龍一行,相距不遠,低聲對凌度月道:“兄弟,瞧到了那黃蜂女嗎?”

凌度月道:“瞧到了。”

王人傑道:“怎麼樣?能對付嗎?”

凌度月道:“小弟自信可以。”

有了凌度月這一句話,王人傑心中寬慰了不少。

歐陽鳳送夫君出了鏢局門,才黯然說道:“天龍,爲我保重。”

杜天龍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早夭之相,也許能逢凶化吉。”

王人傑一抱拳,道:“嫂夫人請回吧!人傑和杜兄的生死一條命,交不回大哥的命,小弟決不獨生。”

歐陽鳳目光一掠在篷車上的凌度月,似是領受到甚麼?悽然說道:“兄弟,這不是賭氣的事,真有了甚麼事,你還要回來收拾龍鳳鏢局子的殘局,善後。”

杜天龍卻哈哈一笑,道:“夫人請回吧!”

歐陽鳳嘆口氣,退到門內。

黃蜂女道:“爲什麼不騎馬,卻要坐車趕路。”

杜天龍道:“姑娘,這是敝局特製篷車,不比快馬慢好多,再說,我杜天龍此去生死難卜,坐車比騎馬要舒服一些。”

黃蜂女道:“我也坐車嗎?”

雷慶道:“這個要姑娘決定了,馬已備鞍,姑娘如是覺着男女同乘一車不便,騎馬也成。”

黃蜂女咯咯一笑,道:“我不信還有敢對黃蜂女存下非分之想的男人,咱們四人共乘一車。”一揭車簾,鑽入車中。

凌度月跨上車轅,轆轆輪聲,借一抹落日餘暉,向前奔去。

黃蜂女望着駕車的凌度月,道:“你們還帶個趕車的。”

雷慶道:“姑娘,我們三兄弟如是都挺了屍,總應有個人把屍運回來!”

黃蜂女笑道:“埋骨何需桑梓地,世間到處有青山啊!”

雷慶道:“故鄉泥土多芬芳,魂兮歸來,姑娘,殺了咱們三兄弟,可別殺這趟子手。”

黃蜂女似是突有所感,倚在車欄上,默不作聲,篷車中突然間靜了下來。

車出洛陽城,行到一處十字路口,凌度月一收繮,篷車停下。

雷慶望着閉目沉思的黃蜂女一眼,道:“姑娘,咱們到哪裡?”

黃蜂女道:“開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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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龍聽後一怔,暗道:“那不是柳三東主遇刺的地方麼,難道這也和柳家的事情有關?”

心中疑竇重重,但卻忍下未言。

雷慶心中也在暗自思量道:“這丫頭忽然間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甚麼?得想法子從她口中套出一點內情才行。”

這時,凌度月已轉上東行大道。

雷慶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倒是出了老夫意料之外。”

黃蜂女道:“甚麼事?”

雷慶道:“老夫的想法,咱們應該往西去,想不到竟然反了一個轉,向東行去。”

黃蜂女道:“老狐猩,你不要覺得自己很能幹,出你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多。”

雷慶道:“此番隨着姑娘東上也好,西行也好,反正,老夫就沒有打算活着回去……”

黃蜂女冷冷接道:“你本來可以不去的,偏是要逞強同往。”

雷慶道:“話已經說出了,後悔也來不及啦,不過,這一東行路途甚長,如是沒有時限,咱們似是不用趕夜路了。”

黃蜂女道:“自然有時限了,咱們要七日之內,趕到開封。”

雷慶心中暗道:“任你這丫頭奸猾謹慎,這一路我也要套出你不少口風。”

心中念轉,口中接道:“對啊!姑娘只要講個時辰,我們也好安排行程了。”

黃蜂女道:“你看七天時限,能不能趕到開封。”

雷慶道:“趕緊些,如限可到。”

車行五日,黃蜂女竟一反常態,不再多說一句話,雷慶用盡了心機,想套她口風,竟難如願。

又是個黃昏時分,篷車行至中牟縣境,黃蜂女忽叫停車,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這一路行來,緊趕慢走,打尖住店,都由雷慶和王人傑安排,黃蜂女從不多問,此刻,卻自作主意,帶着篷車,投入了一家平安客棧。

凌度月一直盡着趕車的本分,從未多說一句話,連雷慶這等老江湖,對他的裝作忍耐也不禁暗暗佩服。

黃蜂女要了一間上房,吩咐夥計準備了一桌酒度,才望着雷慶笑道:“明天,咱們時間很充裕,今夜裡晚些安歇,我請三位喝一盅。”

雷慶道:“請客的事,自然由我作東,怎能叫姑娘破費。”

黃蜂女道:“我吃了你們一路,今天我得回請回請,明天,晚些上路,今夜裡你們開懷暢飲一次。”

雷慶道:“姑娘這一路行來,都不想講話,今晚上似是興致很好。”

黃蜂女笑道:“很叫你失望,你這老狐狸能說會道,我如不小心,必然被你套出不少內情,所以我只好不講話了。”

雷慶道:“你這點年紀,想不到江湖卻跑得很老!”

店夥計送上酒菜,四個人圍坐一桌。

酒菜很豐盛,擺了一桌子。

黃蜂女忽然間變的很溫柔,玉手挽壺,替雷慶等三人斟滿了酒杯,道:“先乾爲敬,我敬你們三位。”

舉杯一飲而盡。

三人原本擔心她在酒菜中暗施手腳,及見她先喝先吃,才消去疑念。

大約是黃蜂女也思慮及此,每一樣菜都先吃一口。

黃蜂女這異常的舉動,不但杜天龍和王人傑想不透她用心何在,就連雷慶也被鬧的難測高深。

酒過三巡,雷慶突然哈哈一笑,道:“姑娘,這席酒,可是給我等三人的餞別宴吧!”

黃蜂女微微一笑,道:“雷老兒,你最好別想得太多,想多了,吃不下酒菜,豈不辜負了我一番好意。”

雷慶皺皺眉頭,道:“姑娘,大概咱們不去開封啦!這是怎麼了。”

黃蜂女道:“很難說啊!”

王人傑突然高聲說道:“怎麼?到了地頭啦!”

這句話說得聲震屋瓦,靜夜中聽出老遠。

黃蜂女淡淡一笑,道:“王人傑,綠竹堡的人,大概想不到咱們改在中牟縣,只怕他們早已到了開封。”

只聽一個森冷的聲音,道:“小地方,客人睡得早,這般大聲呼喝,吵醒客人事小,招來了要命的,豈不是弄巧成拙。”

轉頭望去,只見蛇怪苗奇,當門而立。

這次,他沒帶竹簍,卻把一條長近一丈的赤煉蛇盤在腰中,蛇頭從肩後伸過來,垂在胸前,蛇頭一招,剛好在他下顎旁側。

別說那是條罕見的赤煉毒蛇,就算是蛇不咬人,只瞧瞧那幕形態,就叫人頭皮發炸。

黃蜂女大約也不太欣賞苗奇那副神態,一聳柳眉兒,道:“苗老怪,別把一條大長蟲盤在身上,這地方,用不着掛上招牌。”

苗奇微微一笑,道:“我讓它守着門,要是有人想跑,就讓他試試大紅的味道。”

右手抓住蛇身一抖,赤煉蛇突然滑落地上,盤在房門口處,張口吐信,不停地轉動着蛇頭。

王人傑相信那一聲大叫,招來了蛇怪,也驚動了凌度月,就未再有所舉動。

雷慶點點頭,笑道:“姑娘早和苗兄約好了。”

苗奇大步行了過來,王人傑站起身子,道:“苗兄請坐。”

自己卻和雷慶擠在一起。

蛇怪苗奇,雖然放下了身上的赤煉蛇,但身上衣衫,仍有不少處蠕蠕而動,想他身上,仍帶着不少毒蛇,只不過由衣衫遮住罷了。

和這麼一個人並肩而坐,同桌飲酒,實是食難下嚥,酒難入喉。

苗奇哈哈一笑,在王人傑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黃蜂女早已有備,立時送上一付懷筷。

原來,她早已叫店小二準備好了另外的杯筷,放在一個木盤中擺在身側。

雷慶打眼一瞄,看那木盤中還有兩雙杯筷,那是說,還有兩個人來。

杜天龍,雷慶,王人傑,也都有準備,雖然未帶長刀,但每人身上,都有一把鋒利的短刀。

杜天龍幹了面前一杯酒,笑一笑,道:“姑娘,可是準備今夜中動手?”

黃蜂女道:“不用慌,那玉器還沒有送來……”

目光一掠苗奇,接道:“怎麼樣?幾時能把玉器送到。”

苗奇道:“二更之前。”

黃蜂女望望木案上高燃兩隻火燭,道:“現在,什麼時刻了?”

苗奇道:“初更剛過。”

雷慶道:“姑娘,是不是在等我們見識過那玉器之後,你再動手?”

黃蜂女微微一笑,道:“雷老英雄,杜大哥,還有這位王大哥,三位心中既然早明白啦!小妹也就不再瞞各位了……”

臉色一寒,口氣也變的一片冷漠,接道:“二更過後,那出價收買杜天龍人頭的人,就可以趕到,同時攜帶那件玉器前來,他如願要活的,我就把杜天龍交給他,如是他要人頭,我就只好下手,誰硬要插一腳,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雷慶道:“姑娘,咱們到時間,說幾句話,成嗎?”

黃蜂女道:“有什麼話,現在請說,到時候最好別插嘴,你一把年紀了,當知道禍從口出這句話。”

苗奇望了蛇怪苗奇一眼,道:“明指開封,暗算中牟,這辦法實在很高明,但不知是你姑娘想到的,還是別人替你想的?”

黃蜂女道:“辦法是我想的,地方是老苗安排的。”

雷慶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姑娘和苗兄,早已連成一氣了。”

苗奇冷冷說道:“姓雷的,就算黃姑娘放過你,我苗奇也不會放過你。”

雷慶笑一笑,道:“也不過嘴上駭唬人,你如還有一點英雄氣概,咱們就一刀一槍的分個生死。”

苗奇霍然站起身子,一掌拍在木桌上,道:“走!咱們現在就出去試試!”

黃蜂女冷笑一聲,道:“苗老怪,你跟姓雷的怎麼講,都和我無關,不過,現在不能垮了我的局。”

苗奇站起的身子,又緩緩坐了下去。

黃蜂女目光轉註在雷慶的身上,笑道:“苗老怪最是氣量狹窄,當心他暗中放出一條毒蛇咬你一口。”

她說的笑意盈盈,但卻聽得人毛髮皆豎。

苗奇道:“姑娘放心,在你未取得玉器之前,苗奇儘量忍下這口怒氣就是。”

黃蜂女道:“那敢情好,你如垮了我的局,那就不管你和雷慶的事,是衝着我來了。”

苗奇道:“在下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黃蜂女這幾句話,已套住了苗奇,至少,在那出錢買人頭的人未到之前,苗奇已不會暗施算計,這使雷慶放下了心。望望黃蜂女,道:“黃姑娘,在下對玉器的辨識,頗有心得,姑娘取到玉器之後,最好能讓在下瞧上一瞧。”

黃蜂女笑道:“老狐狸,你剛纔因爲多話,幾乎招來了殺身之禍,難道還不警惕一些嗎?”

雷慶嘆口氣,道:“咱們既然來了,早已認命,生死事早已不敢在心上。”

黃蜂女道:“原來如此,不過,你這老狐狸,雖然討厭,但也很討人喜歡,如是我能幫你忙,一定幫忙……”

語聲一頓,接道:“你說對玉器頗有心得,是真的嗎?”

雷慶道:“自然是真的了。”

黃蜂女道:“好!等一會你就留心幫我瞧瞧。”

一直很少開口杜天龍突然說道:“姑娘,可否先告訴在下,那出價買頭的人,有多大年紀,形貌如何?”

黃蜂女道:“已快到二更時分,你立刻可以見到了……”

但聞一個清冷的聲音接道:“在下可能早到了片刻,不過,就到了二更時分了。”

黃蜂女緩緩站起身子,道:“請入室稍坐。”

那清冷的聲音道:“毒蛇攔道。”

苗奇忽覺臉上一熱,離座而起,移開了赤練蛇。

杜天龍、雷慶、王人傑,一直未見凌度月有所行動,心中暗生狐疑,只怕他有了什麼閃失。

如今正主已然現身,事迫眉睫,就算後援未至,三人也必得放手一拼。

三人一樣的想法,各自運氣戒備。

凝目望去,只見當先之人,穿着一件青衫,赤手空拳,未帶兵刃,一張黃中透青的臉色,雙目中卻閃動冷厲的神光。

此人面目陌生,竟是從未見過。

緊隨着青衫人身後,是一個勁裝漢子,手中捧着一個錦盒,背插長劍。

黃蜂女一伸右手,道:“兩位請坐,小妹備了酒宴,兩位飲杯水酒如何?”

青衫人道:“不用了,在下還要儘快覆命,和姑娘約好的事,不知是否辦好?”

黃蜂女道:“玉器呢?”

青衫人道:“已然帶來。”

伸手由那勁裝人手中取過錦盤。

黃蜂女一指杜天龍,道:“這就是龍鳳鏢局的總鏢頭杜天龍。”

青衫人轉眼望了杜天龍一眼,道:“還好好的活着。”

黃蜂女道:“我把活人帶來,比帶一顆人頭來,可靠多了。”

青衫人嗯了一聲,道:“咱們要人頭,不要活人,姑娘請動手割下人頭,咱們銀貨兩訖。”

黃蜂女笑一笑,道:“我姑娘說過,江湖多險詐,我得先看看玉器。”

青衫人道:“姑娘請看。”

雙手握住了錦盒,送到了黃蜂女的身前。

黃蜂女並未因別人的敬重而失去了戒備之心,緩緩伸手去取錦盤,擺在面前,打開了盒蓋。

她放的角度很巧妙,雖未擺在雷慶面前,但雷慶卻瞧得很清楚。

杜天龍也覺得非得瞧清楚那是件什麼樣的玉器?怎能使得黃蜂女這等人也俯首聽命。

但杜天龍瞧清楚了錦盒中存收之物時,頓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原來,那錦盒之中的玉器,竟是個全身雪白的玉鳳。

雕刻得很精美,栩栩如生。

但聞雷慶忙聲說道:“這塊玉不錯,但雕工更好,但如說它能值幾條人命的價值,那就未必了。”

黃蜂女取起玉鳳,在手中把玩一陣,道:“我可以收起來嗎?”

青衫人冷笑一聲,道:“姑娘砍下了杜天龍的人頭,再收玉鳳不遲。”

王人傑、雷慶,甚至杜天龍,六隻目光,或多或少都看着黃蜂女的雙手,見她仍執着玉風把玩,愛不釋手。

青衫人重重地咳了一聲,接道:“姑娘,咱們還等着覆命,姑娘可以下手了。”

雷慶淡淡一笑,道:“就是這座玉鳳凰嗎?”

黃蜂女雙手捧着玉鳳道:“是呀,你老狐狸看看是否夠名貴?”

雷慶道:“姑娘!咱們也想出個價錢?”

黃蜂女道:“什麼價錢?”

雷慶道:“咱們照姑娘的手中的玉鳳爲標準,出價兩隻如何?”

黃蜂女微微一笑,道:“老狐狸,可惜,這白玉鳳,世上只有這一隻?”

雷慶笑道:“像這等雪白無暇的關脂玉,姓雷的見的不算,自己收的也有它個三五塊?不知姑娘,是否相信?”

杜天龍一面運氣戒備,一面哈哈一笑,道:“姑娘,這麼一隻白玉鳳,也值我杜某人的項上人頭,實叫我杜某人難以相信啊!”

黃蜂女笑道:“兩位都看走了眼。”

右手猛力在玉鳳的雙眼之上一擦。

白玉鳳不見變化,但黃蜂女的臉色卻突然大變,冷冷喝道:“假的!”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姑娘,杜天龍還好好的活着,咱們怎能交出真正玉鳳?”

黃蜂女緩緩把玉鳳放在木案上,笑道:“老狐狸,幸好我聽了你的話,沒有殺了杜天龍?”

雷慶哈哈一笑,道:“姑娘,雷某人武功不如你姑娘,但活了一把年紀,經驗總算多一些!”

青衫人冷冷說道:“姑娘!你是否還想要那隻白玉鳳?”

黃蜂女道:“自然是想要,但不知那玉鳳現在何處?”

青衫人道:“割了杜天龍的頭,我帶你去取。”

黃蜂女道:“你這樣狡猾,要我如何能信任你?”

青杉人道:“姑娘,要那隻血目玉鳳,你非得信我不可。”

黃蜂女突然出手如電,抓住那青衫人的脈穴。

奇怪的是青衫人並未閃避,任脈穴被黃蜂女一把抓住。

雷慶只瞧得暗暗奇怪:這人明明有避開黃蜂女這一抓的機會,不知他何以竟然不肯避開,任令腕穴被人抓住。

任何一個人,如若腕脈要穴落入人手之後,就很少再有反抗的能力了。

只聽那青衫人冷冷說道:“姑娘可以取在下之命,但卻無法取到血目玉鳳。”

黃蜂女道:“我先殺了你,再去找血目玉鳳。”

青衫人冷然一笑,道:“殺了我,你更無法取得血目玉鳳,何不殺了杜天龍交換血目玉鳳。”

回顧了杜天龍一眼,黃蜂女緩緩說道:“我還未殺他,你們就玩花樣,如果殺了他,只怕連你的面目也見不到了。”

青衫人道:“正因爲你姑娘沒有殺他,咱們纔不得不作些準備,如果你姑娘帶着杜天龍的人頭而來,咱們會規規矩矩地交出血目玉鳳。”

黃蜂女道:“現在咱們應該如何?”

青衫人道:“姑娘請帶着杜天龍和在下同行……”

黃蜂女道:“到哪裡?”

青衫人道:“去找血目玉鳳,不過,只准你帶杜天龍一人同行,等你見着血目玉鳳之後,你再出刀殺了杜天龍,咱們一手交人頭,一手交玉鳳。”

黃蜂女道:“你要再騙我呢?”

青衫人道:“姑娘役蜂奇術,江湖有誰不怕,那時,你姑娘儘管施放毒蜂,對付在下……”

黃蜂女道:“那時間不再是你,凡是你們一夥的人,我都要殺。”

目光突然移到了蛇怪苗奇的身上,道:“苗老怪,你應得的取酬,取到了嗎?”

苗奇搖搖頭,道:“沒有。”

青衫人道:“苗兄要銀子,容易得很,銀票就帶在區區身上。”

苗奇道:“多少數目。”

青衫人道:“談好的價錢,十萬兩白銀,對不對?”

苗奇道:“不錯,銀票是可以先交給在下?”

青衫人道:“可是可以,不過,最好是和黃姑娘的事一齊了結……”

黃蜂女冷笑一聲,接道:“別把我們扯在一起,他歸他,我歸我,我奇怪的是,你們既然僱了我,付出了血目玉鳳,爲什麼又要僱苗老怪多花十萬銀子。”

這時,雷慶,杜天龍等心中之疑,已然完全澄清,蛇怪苗奇,確然也是人花錢僱的兇手之一。

但聞苗奇說道:“小丫頭,你放開他的手,好叫他掏銀票出來呀!”

這一次,黃蜂女倒是十分聽話,放開了青衫人的腕穴。

苗奇道:“杜天龍已經帶到,所差的只是沒有割下他的人頭,但那是你們和黃蜂女的事,我的銀子,可以先付給我。”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好吧!金銀之類,世所廣聚,和血目玉鳳不同,算不得什麼珍貴之物!”

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是山西柳記長福號的即期銀票,各分號都可兌現。

苗奇仔細瞧了一陣,揣入懷中,道:“老夫可以告退了吧!”

青衫人道:“不行,你事情還沒有完……”

苗奇冷冷接道:“還有什麼事?”

青衫人道:“江湖上有一句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守在這裡,對付姓杜的帶來的這兩個幫手,我和黃姑娘,去取血目玉鳳。”

苗奇皺起眉頭,道:“看來銀子很難賺。”

雷慶突然重重地咳了一聲,道:“苗兄,你是否還想再賺十萬銀子?”

苗奇一裂笑道:“好啊!但不知如何一個賺法?”

雷慶道:“苗兄跑了很遠的路,找上龍鳳鏢局,又跟到中牟縣來,勞累奔走,何止千里,才賺到十萬銀子,如是苗兄想賺兄弟這十萬銀子,那簡單多了。”

苗奇道:“說說看啊!”

雷慶道:“苗兄殺了那青衫人和那勁裝背劍的漢子,咱們立刻可以奉上十萬銀票。”

苗奇眨動了兩下眼睛,道:“真的嗎?”

雷慶道:“自然是真的!”

蛇怪苗奇突然哈哈一笑,道:“小丫頭,我瞧這兩個人定然是騙你的,他們未帶血目玉鳳,卻想把你引到埋伏之處,施行暗算,把你和杜天龍一齊殺了!”

他說的聳人聽聞,雖然爲了十萬銀子之故,但仔細想一想,也並非無道理。

雷慶道:“苗兄高見啊!兄弟就未想的這麼清楚。”

苗奇冷然一聲,道:“我雖是貪圖你十萬銀子,但江湖上的陰謀鬼計,也無法瞞得過多。”

那青衫人不知是別有所恃?還是無詞以對,呆呆地站着,一語不發。

黃蜂女似是也有些動搖了,但她仍然念念難忘那血目玉鳳,冷笑道:“苗老怪,你是貪財賣主,危言聳聽,難道他們不怕我施展毒蜂報復嗎?”

苗奇淡淡一笑,道:“這些地方你就不如你娘老練了,我姓苗的雖然是賺十萬銀子,但揭穿他的陰謀,卻全是爲了你好。”

黃蜂女道:“這話怎麼說?”

苗奇道:“你要報復,我問你找什麼人報復?”

黃蜂女道:“什麼人騙了我,我就要他的命。”

苗奇道:“話是不錯,但咱們殺來殺去,卻一直殺不到真正的幕後人物,這些人,都是和咱們一樣,被人家花銀子買來的人。”

黃蜂女道:“這個,這個……”

苗奇接道:“別這個那個,我立刻可以找一個證明給你瞧瞧。”

黃蜂女道:“你只要說出來,我就信你的話。”

苗奇道:“你仔細瞧瞧,這青衫人是不是第一次和你接洽的人?”

黃蜂女凝目在青衫人身上瞧了一陣,道:“不像。”

苗奇道:“這就是了,他們和你見面時,可是安排在一個光線很暗的地方。”

黃蜂女道:“不錯。”

苗奇道:“老夫也是如此,當時,老夫還認爲他們是有身價的人,不願咱們瞧到真正的面目,現在想來,他們根本是有意的安排……”

黃蜂女哦了一聲,道:“他們用心何在呢?”

苗奇道:“很簡單,挑起咱們和綠竹堡的仇恨,他們只要咱們殺死杜天龍,而且,不準咱們暗中下手,找上龍鳳鏢局去,用心就是要咱們留下很多目睹的人證,而且,他只要杜天龍就行,卻不叫咱們傷害到杜夫人歐陽鳳,這中間的用心,豈不是明顯得很。”

黃蜂女道:“那是因爲杜天龍和僱主有仇,僱主只要杜天龍一人償命!”

苗奇道:“他們也對我這麼講,聽起來很仁慈,也很合乎情理,但如深一層去想,真是用心惡毒啊!”

黃蜂女道:“說說看吧!惡毒到什麼樣子?”

苗奇冷笑一聲,道:“你終是年紀幼小,平日裡看倒是刁的很,但遇上了大事,反而不太清楚了,咱們如是暗中下手,殺死了杜天龍,就算是人要替他報仇,那得先要查出兇手,以江湖仇殺而言,這是最難的一件事,我久年不在中原上走動,就算綠竹堡勢力龐大,他也得查上一段很長的時日,咱們只要隱居一些時間不出來,再別留下痕跡,這就可能變成了一段無頭公案,咱們堂堂正正找上龍鳳鏢局,還有什麼人不知道咱們是兇手,再留下杜夫人未死,她勢必要鬧着她父親綠竹堡主,替她丈夫報仇,綠竹堡也必會盡出精銳追殺咱們……”

黃蜂女接道:“就算綠竹堡派出高手,我也不怕。”

苗奇道:“老夫也不怕,所以,人家才找上咱們,我爲了十萬銀子,你爲了血目玉鳳,咱們在他們精密的安排下,同時到了開封,你想想,咱們從不同地方動身,怎會那麼巧的是在開封碰上。”

黃蜂女微微一笑,道:“苗老怪,你說的有些道理。”

苗奇道:“你這丫頭刁蠻、暴燥,就是還有這一樣好處,肯和人講理。”

黃蜂女道:“理在咱們應該如何呢?”

苗奇哈哈一笑,道:“過關刀雷慶乃中原道上生鏽的老江湖,你怕他們沒有準備麼?杜天龍沒有幾下子,也不會娶到歐陽鳳那樣的老婆,咱們故然是早有合計,人家也有一把算盤打,如是全沒有準備,也不會這麼簡便的跟着你來。”

雷慶哈哈一笑,道:“不過,有一點,咱們沒有想到,你們在中牟縣突然停了下來,提前動手!”

苗奇道:“這麼說來,綠竹堡的人,都是趕往開封會面了。”

雷慶道:“天機不可泄漏,恕我不能奉告。”

黃蜂女冷笑一聲,道:“杜天龍,如若你們真的約有高手相援,撇開這件事不談,我倒希望能鬥鬥你們約來的高手!”

王人傑道:“只要時機適當,姑娘自會如願以償。”

雷慶生恐節外生枝,急急說道:“黃姑娘,先解決眼下的事情要緊。”

黃蜂女略一沉吟,轉頭望着苗奇,道:“好!我先鬥他們,再鬥他們來援的高手,苗老怪,你願不願和我合作?”

苗奇道:“我和你娘有過幾次合手的機緣,只要事情對老夫有利,自然可以合作了。”

黃蜂女道:“他們能出十萬銀子僱你,就會有更多的銀子僱別人,我瞧你要發大財了,這件事如是鬧下去,你可能混上個三五十萬銀子。”

苗奇道:“嗯!這倒大有可能。”

黃蜂女道:“咱們不管殺了什麼人,只要他們身上有銀子,那都歸你所有,我分文不取。”

苗奇道:“聽得進,小丫頭,咱們合作定了。”

黃蜂女道:“不過,現在你得犧牲一下,不能殺了他們兩個,少賺雷慶和杜天龍十萬銀子,可能會多上一倍兩倍的進帳……”

苗奇接道:“慢着,我得先和雷慶談談……”

目光轉註在雷慶身上,接道:“殺這兩個可有時限。”

雷慶笑一笑,道:“自然是有……”

苗奇接道:“三天之內如何?”

雷慶道:“太長了。”

苗奇道:“那就兩天吧!”

杜天龍微微一笑,接道:“只要我杜天龍這一次沒有死,兩位能找出那幕後人物,十萬銀子,咱們一定照付。”

苗奇嘆口氣,道:“這就很難說了。”

目光又轉向黃蜂女的身上,道:“小丫頭,我打過算盤了,和你合作的利益可能大一些。人往高處爬,水向低處流,多些銀子總比少些好,賺不到雷慶的銀子,那也只好忍疼一些了,你說說看,咱們該怎麼行動,既然咱們合作了,我也要幫你着磨一下才行。”

事情演變至此,可算完全出了雷慶和杜天龍等意料之外,自然,雷慶的隨機應變,縱橫施術,一層層挑起了黃蜂女和苗奇的心中疑慮,使兩人感覺受騙,也有着很大的關係。

只聽黃蜂女道:“咱們帶着杜天龍和這青衫人,一起去瞧瞧看,能不能取得血目玉鳳。”

苗奇道:“這個,只怕杜天龍等不願同往了。”

黃蜂女道:“只要你真肯和我合作,咱們就放開手做,杜天龍如是真不肯去,我就只好先殺了他。”

杜天龍道:“在下去又如何呢?”

黃蜂女道:“我要他交出血目玉鳳,如是他們不肯交出,那自然是澈頭澈尾的騙了我,我就殺了他們那裡所有的人。”

杜天龍道:“只要這樣嗎?”

黃蜂女道:“不論是誰,只要是戲弄了我,我就跟他沒有完,他騙了我,我要幫着你找出那位真正幕後人物。”

杜天龍道:“好吧,在下和姑娘同去一次。”

雷慶接道:“姑娘既然能帶苗兄同去,何妨讓咱們也去見識一番。”

黃蜂女道:“你們三個人都去吧!我決定出手殺死杜天龍時,也給你們一個聯手合搏的機會。”

雷慶道:“這麼說來,咱們不去也是不行了。”

黃蜂女道:“除非你們三位有把握能夠先把我制住,要不然,只好聽命行事。”

目光轉到那青衫人的身上,接道:“我們談的話,你是否聽到了?”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聽到了。”

黃蜂女道:“敢不敢帶我們證實一下。”

青衫人道:“在下只能帶你和杜天龍兩人同往。”

苗奇笑一笑道:“你好像一點也不怕死。”

青衫人搖搖頭,道:“不怕!”

苗奇道:“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能忍受活罪的人卻是不多。”

突然舉手一揮,一條尺許左右的青色小蛇,由他袖口中飛了出來,纏在那青衫人的脖子之上,冷然接道:“那是很毒的青竹絲,咬人一口,不會立時死亡,但卻能夠給人很多的痛苦,即使鐵錚錚的漢子,也無法忍受。”

一條毒蛇纏在頸子上,給人的威脅恐懼,大約比利劍快刀架在脖子上還要大些。

但那青衫人卻有着人所難及的鎮靜,毒蛇纏頸,動也未動一下,靜靜地站着。

這不但使杜天龍等暗暗佩服這人的定力,就是苗奇也不禁心生敬服。

只聽他冷冷地說道:“諸位殺我也好,施用毒蜂、毒蛇取我之命也好,但在下只說明一件事,任何加諸我身上的痛苦,都不能使我改變意志,我答應讓你黃姑娘帶着活的杜天龍同去,那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苗奇怒道:“老夫能不能去?”

青衫人道:“不能。”

苗奇冷哼一聲,突然發出一聲低嘯。

但見那纏在青衫人頸上的毒蛇,突然開始收縮蛇身。

好像是那毒蛇收縮之力很大,片刻間,那青衫人面紅氣粗,不自主張開了嘴巴!

青衫人既不告饒,也未準備設法取下頸上的毒蛇,只是靜靜地站着不動。

這真是罕見的勇敢人物。

黃蜂女皺着眉頭,道:“苗老怪,別把他勒死了。”

苗奇又發出一種很奇妙的嘯聲,那纏在青衫人頸上的毒蛇,又自行鬆開了身子。

青衫人長長吁一口氣,道:“黃姑娘,在下只奉告一句話,你如是把我處死於此,你就永遠無法找到那地方!”

黃蜂女一揮手,道:“你帶路吧!我們跟着你走。”

也許這青衫人的鎮靜和勇氣,使得苗奇和雷慶等都生出了敬佩之心,無人再堅持同往。

王人傑和雷慶心中別有想法,覺得這長時間的爭執,無論如何也該驚動了凌度月,自然會暗中隨行保護。

兩人一般的想法,相互望了一眼,未再多言。

青衫人冷冷道:“在下帶路。”

苗奇伸手抓起那青衫人頸上的毒蛇,藏入了懷中。

青衫人已帶着那佩劍大漢,當先向外行去。

杜天龍緊隨站起,走在那青衫人的身後,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貴姓啊?”

青衫人頭未迴轉,目光轉視,淡然說道:“咱們不交朋友,用不着通名報姓吧!”

杜天龍道:“不錯,咱們不是朋友,而且還是誓不兩立的敵人,撇開這些不談,你老兄的那份鎮靜和定力,實叫在下敬佩。”

青衫人未再答話,只顧舉步而行。

出了客棧,青衫人折向西面大街行去,到了一座黑漆大門的巨宅前面,停了下來。

舉手一推,木門呀然而開。

青衫人有如回到自己家裡一般,直行入正面的大廳之中。

夜色幽暗,大廳之中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黃蜂女伸手摸出火摺子,一晃而燃。

屋角處一股勁風襲來,熄去了火光,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用不着火光。”

黃蜂女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杜天龍也聽出來,那不是青衫人發出的聲音。

那冰冷的聲音道:“不用問我是誰,你沒有按照咱們的約定,交上杜天龍的人頭!”

黃蜂女道:“但我帶來的是貨真價實的杜天龍,你們卻帶去了一個假的玉鳳。”

那冰冷的聲音道:“咱們約好的要人頭,你卻帶來了活人,咱們自然不得不防一招了。”

黃蜂女道:“現在,我已帶人到此,舉刀揮劍,就可以砍下他的人頭,你拿出血目玉鳳吧!”

那冰冷的聲音道:“姑娘錯了,咱們並不是殺不了杜天龍,但咱們只是不願和綠竹堡歐陽世家結仇,纔不惜血目玉鳳,邀請你姑娘出手,而且另花了十萬銀子,請了蛇怪苗奇,爲你之助,想不到你竟不守諾言,把事情弄砸了,咱們如何還能交出血目玉鳳?”

黃蜂女道:“你想毀約?”

冰冷的聲音道:“談不上毀約,因爲,不守約的是姑娘你!”

黃蜂女道:“那也不能怪我!”

冰冷的聲音道:“不怪你,難道還怪我們不成。”

黃蜂女道:“你們事先沒有把話說明白,活人的價值比一顆人頭更大,人既然是我帶走的,綠竹堡歐陽世家如要追查兇手,也會追到我黃蜂女的頭上,找不到你們這些幕後人物!”

冰冷的聲音道:“姑娘,很抱歉,事情被你自己鬧砸,前約只好作廢。”

黃蜂女道:“你們不要杜天龍的人頭了?”

冰冷的聲音道:“我們不願把已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歐陽老堡主再牽出江湖,所以,事情到此爲止。”

黃蜂女道:“杜天龍呢!要如何處置?”

冰冷的聲音道:“他們來自洛陽,只好請你再把他送回洛陽了。”

黃蜂女道:“你可以不要杜天龍,但我非要血目玉鳳不可!”

冰冷的聲音道:“那只有一個辦法。”

黃蜂女道:“請說!”

那冰冷的聲音突然改變話題,道:“你們都退出去!”

黑暗的大廳中,人影移動,青衫人帶着那黑衣大漢,悄然退出大廳。

黃蜂女雖然覺着有些可疑,但想到這大廳中既然有能夠作主的人,留他們在此,也是無用,也就未再阻攔,口中追問道:“什麼辦法?”

冰冷的聲音道:“增加兩條人命如何?”

黃蜂女道:“你是說殺了雷慶和王人傑!”

冰冷的聲音道:“不是,雷慶和王人傑用不着你殺,我們要杜天龍的夫人歐陽鳳和蛇怪苗奇兩條性命!”

黃蜂女雖是天生的血液中就具有惡性的人,也不禁爲之一怔,道:“殺了杜夫人自然應該,但你爲什麼要殺那蛇怪苗奇呢?”

冰冷的聲音道:“因爲,他既不能幫助姑娘殺人,而且,又知道了很多的隱秘!”

黃蜂女道:“我呢?殺了蛇怪苗奇和杜夫人之後,你們是不是還要找一個取我之命的兇手?”

冰冷聲音道:“問題不在我們會不會找?而是你姑娘怕不怕,你殺死了杜夫人歐陽鳳之後,而且蛇怪苗奇那位拜兄,也不會坐視他義弟之死,也必將千方百計的找你報仇。”

黃蜂女道:“你告訴我這些事,是不是勸我答應你?”

那冰冷的聲音道:“那倒不是,告訴你的目的是讓你明白,我們用不着再買另一個兇手,取你之命,因爲我們也許無法再買到苗奇那位義兄和歐陽世家那等武功高強的殺手。”

黃蜂女嘆口氣道:“就只是這些條件嗎?”

那冰冷的聲音道:“自然,我們會增加一些酬勞給你!”

黃蜂女道:“增加什麼?”

那冰冷的聲音道:“第一,你殺死蛇怪苗奇之後,可以取得他身上十萬銀子,第二,我們奉贈你一顆夜明珠。”

一直未說話的杜天龍,心中突然一動,道:“看來,閣下是一位富豪之家,夜明珠稀世奇寶,天下持有此物的人,只怕不多。”

那冰冷的聲音道:“杜天龍,你不要太自作聰明瞭。”

黃蜂女道:“銀票和夜明珠,我倒不太熱衷,重要的還是那血目玉鳳,不過,你再三再四的提醒我,倒使我想到了一個取得玉鳳的捷徑!”

冰冷的聲音道:“黃姑娘可是打算殺了在下,取得那血目玉鳳?”

黃蜂女道:“正是這個辦法!殺你一個人,總比殺三個人容易一些,何況那杜夫人還在洛陽!往返奔走,不下千里。”

冰冷的聲音又道:“黃姑娘又錯了,歐陽鳳今夜中不到開封,明日午時之前一定到開封,你用不着再跑洛陽了。”

黃蜂女嘆口氣,道:“我見到雷慶時,覺着他老奸巨滑,所以稱他老狐狸,但現在,我覺着你是一隻成了精的狐狸,你敢不敢告訴我你的姓名?”

冰冷的聲音道:“恕難遵辦,不過,爲了咱們稱呼的方便一些,你可以叫我萬年虎。”

黃蜂女眨動了一下眼睛,道:“萬年虎,聽你說話的惡毒,沒有一萬年,也有八千年了!”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黃姑娘,時間不多了,你是否願接下這票買賣,可以作個決定了。”

黃蜂女道:“我可以接下來,但你得先交出血目玉鳳。”

萬年虎道:“可以,你立刻放出毒蜂,先把杜天龍殺了。”

黃蜂女道:“你們不要他的人頭了?”

萬年虎道:“不用了,要他死在你毒蜂之下,標誌更爲明顯一些。”

黃蜂女道:“我的毒蜂放出之後,只怕它無法殺死杜天龍一個人,說不定連你這頭萬年虎也該殺死了!”

萬年虎道:“姑娘放心,我如沒有一點道行,怎敢和黃蜂娘子的女兒打交道?”

杜天龍見聞廣博,這一陣凝神靜聽,暗作分析,對方似是還有別的準備,黃蜂女不對自己下手,對方惟是也不會放過自己。

但使杜天龍更驚嚇的是,那凌度月此刻還沒有一點消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萬年虎確是智計多端的人物,也許已先向凌度月下了手。

心中念轉,右手已暗暗伸入懷中,摸出短刀。

只聽黃蜂女道:“你小心了,我放出毒蜂了。”

萬年虎道:“姑娘儘管出手。”

這當兒,突然聞聽庭院之中,傳來了一聲蓬然大震。

萬年虎冷冷喝道:“什麼事?”

只聽一個恭謹的聲音應道:“一塊飛瓦,從屋面上滑落!”

萬年虎道:“哪有這等事,分明是有人混了進來,還不快給我搜查?”

只聽一聲是字,大廳外立時響起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

黃蜂女道:“萬年虎,你在這庭院中,埋伏了不少人手啊!”

萬年虎道:“不多,不多,前後也不過八個人!”

黃蜂女道:“在這座大廳中呢?”

萬年虎道:“顧慮你黃蜂女毒蜂的厲害,所以,這大廳中連我只有兩個人。”

就在兩人談話的時間,杜天龍突然聽得一個細微的聲音,鑽入耳際之中:“我是凌度月,現在,就在你身右五尺左右處,我已經改扮你的模樣,而且我盡力模仿你的聲音,你慢慢地移動腳步,向右面移動,黃蜂女和那頭萬年虎,都是耳目靈敏的人,你的行動越小越好,我會在你離開時,遞補你的位置……”

杜天龍心知傳音入密的功夫,心中更是敬佩。

但聞凌度月的聲音,重入耳際,道:“你移動了身軀之後,設法伏藏在大廳一處,這大廳外面,有很多埋伏,不要急着出去,杜總鏢頭但請放心,在下自信對付黃蜂女和萬年虎的能力。”

黑影如墨的大廳中,有兩條人影,在小心無比中緩緩移動,對調了停身的位置。

只聽黃蜂女道:“萬年虎,你先拿出來血目玉鳳給我瞧瞧如何?”

萬年虎道:“黃姑娘,你大概已聽出我的位置了。”

黃蜂女道:“不錯。”

萬年虎道:“但你不知道我用的什麼方法,能逃避開你的毒蜂,是麼?”

黃蜂女道:“你果然是一頭萬年的狡虎。”

萬年虎道:“誇獎,誇獎……”

話聲一頓,道:“所以,你想借血目玉鳳中的紅光,瞧清楚我停身的位置。”

黃蜂女道:“嗯!全被你說穿了。”

萬年虎道:“爲了證明血目玉鳳確然在此,我也不會讓你姑娘失望,我會讓你瞧到血目玉鳳,不過,你知道那血目玉鳳不在我的手中,我手中卻握了一筒強力彈簧射出的七絕毒針,大約你娘已經告訴過你七絕針的事了,那是一種細如牛毛的毒針,就是有精湛的內功,和金鐘罩一類武功的人,也無法抗拒這些毒針,所以,咱們是大有所恃,你如想突然對我施下毒手,最好是先仔細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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