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容與把後宮的人摸清了一遍後,就發了中宮懿旨,選一批位分低的人去出宮去皇寺爲朝廷,爲陛下帶髮修行。
餘下的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宮殿,保證都不擠不鬆,每個人都住的很舒服,宮人也放出宮一批,等到人事落定的時候,王容與就讓尚宮局和內侍監小範圍採選了一次。
本來因爲王容與這樣疑似解散後宮的行爲而緊張的前朝官員們,在王容與又舉行小選的舉動下偃旗息鼓。
朱翊鈞指着王容與笑,“小狐狸。”
“什麼小狐狸。”王容與裝作不知道,“宮裡伺候的人到年紀放出去,本就要採選宮人進宮伺候啊。”
“如此很好。”朱翊鈞不說破她的小心機。“就該這麼辦。”
王容與又着人在宮後苑準備了許多玩樂,珍禽園自不必說,捶丸場,室內也有陸博,小戲臺子固定出演,想看的人都可以去看。
大大的豐富了後宮的生活。
王容與鼓勵她們找到自己的興趣愛好,日子一天天的過,還是要自己開心就好。
榮昌在瀛臺時,也會每天寫信給王容與,宜母妃的身體好些了,太子今天吃了幾次,拉了幾次,常壽走路又摔了,不肯自己走,要抱,她和昭宜三妹妹玩了什麼。諸如此類的生活雜事都寫信告訴給王容與。
王容與也每封信都回了,好像她也一直參與在其中。
王容與恢復去兩宮請安的頻率,和陳太后一直聊天,沒有生疏過關係,難得是李太后,在她請安後,賞給了她幾樣東西。“皇后給陛下誕育皇嗣,辛苦了。”
“不辛苦,是兒臣分內事。”王容與說。
“哀家老了,日後陛下,都要你多費心。”李太后說,“陛下是爲君者,天下皆順他意,所以他身邊一定要有一個清醒的人,在陛下肆意的時候,勸誡他。”
李太后此意也是有退讓之意,不欲再和王容與相爭,誰是那個對陛下有影響的人。
“兒臣知道。”王容與說。
王容與回宮和朱翊鈞說起,朱翊鈞神色淡淡,“母后能想通就最好,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些。不然滿心怨忿,不宜靜養。”
“其實我身邊也要有個這樣的清新的人才是。”王容與突然說,“不然,陛下寵着我,後宮裡如今我說了算,久而久之,我也會膨脹的。”
“嗯?你會怎麼膨脹?”朱翊鈞好笑問道。
“那不知道。”王容與說,“但是一旦膨脹,必定面目可憎,不討喜了,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就又都將失去。”
朱翊鈞看着她。
王容與突然衝他說,“不然我們彼此做彼此的冷靜人吧。如果我做了什麼事,陛下覺得不喜,一定要和我直說,讓我知道,反省,再改過。”
“那有點難。”朱翊鈞說,“我覺得你做什麼事我都會喜歡,沒有不喜的。”
王容與抿脣笑,“那就到時候聽從心的答案吧。”
一天正是朱翊鈞處理政務的時候,着人來請王容與去養心殿,王容與上了輦車,到了養心殿,進去就看見自己父親,兄長們立在陛下身前。
“參加陛下。”王容與行禮。
“梓童過來。”朱翊鈞招手讓王容與坐在他身側。
“參見皇后娘娘。”父兄齊齊給王容與行禮。
“知道朕爲什麼叫你來嗎?”朱翊鈞問。
王容與看一眼父兄,苦笑說,“我寧願自己不知道。”
“永年伯自請去遼東戍邊,長子次子隨行,其意已決,朕已經允了。”朱翊鈞說。
“男兒保家衛國,是父親兄長們的夙願,我個女人家的,不能多說什麼。”王容與說。“還望父親,兄長,一定珍重自己,女兒在京城,等待闔家團圓的那一天。”
“娘娘放心,老臣的身體還硬朗着,遼東的風沙算不得什麼。”永年伯說。
“在遼東,遠有比風沙更可怕的。”王容與說,“父親心意已決,女兒就祈願父親,能早日平安歸來。”
“要去遼東,這幾日就要出發了,遼東的北風來的早,地凍上了,再趕路就難的多。”朱翊鈞說。
“臣等已經準備好,明日就出發。”王厚德說。
“遼東自有體系,你們是國丈國舅,此刻去遼東,少不得被人猜測行爲動機。”
“遼東,太遠,朕有些看不真切,中間打了幾場仗,建州衛只說沒人,這麼多年問朕要了那麼多東西到要用人的時候卻說沒人。朕要你們去看看,是不是真沒人。”
“不過此行必定是會被防備着的,朕會明着派一隊錦衣衛隨行,暗地裡還有東廠候衛,把遼東的這塊紗掀了,讓朕看個明白。”朱翊鈞說。他這樣說,就把永年伯自罰,變成了皇命委派,說出去就體面好聽。
“臣必不負皇上所託。”永年伯跪下說。
王容與準備了許多賞賜讓他們帶回去,都是去遼東用的上的。
“要多多給我寫信。”王容與說。
“放心吧。等我再去寫一本遊記,給娘娘共賞。”王載物說。
“不要由着父親性子來,去了兩三年,差不多就回來吧。”王容與說,“不然太子的外家總在遼東,算是怎麼回事呢?”
遼東兵勇之地,不宜久待。太子的外家就該在京城,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老實如鵪鶉,富貴閒人。
王厚德點頭,表示會勸父親。
“那些新糧食種子,也帶去遼東吧,一路散播過去,也算功德一件。”王容與說,“我讓無病把莊子裡準備好的種子,先挪給你們,一路去遼東,都是苦寒之地,比江南富庶之地更需要這些糧食。”
永年伯突然要去遼東,這事在朝廷上掀起了不少風浪,本朝以來,外戚只以尊貴,不給實權,防的就是外戚干政,這永年伯從前是錦衣衛出身,女兒進宮當了皇后,就在家閒適度日,大兒子頂的錦衣衛的活,也是面上功夫,誰也不會真指派他去做什麼。二兒子沒入仕,三兒子從前給陛下看門,如今給太子做護衛,很是正常。
但是,爲什麼好端端的要去遼東呢?
還是陛下給的旨意,着永年伯爲薊遼督察使這麼一個奇怪彆扭的職稱,具體讓他去遼東干什麼,卻沒說。
遼東有三衛,又稱建州三衛,自來都是當地統領世襲而領,自己人管自己人,陛下突然派人去遼東,難道是對建州衛有什麼不滿?
收了建州衛銀子的官員自然要在朝上說,“建州自治,朝廷冒然去人,怕是不妥,恐惹事端。”
“朕封的是薊遼督察使,不止是遼東那一塊,那一圈都去轉轉。”朱翊鈞說,“怎麼,建州自治,就不是朕的土地,朕不能使人去看看?”
官員不敢再說。
“陛下要派人去遼東,自然是使得。只是派國丈去,怕是不妥。”另有官員出列說,“這京官出行,地方多有孝敬,陛下明察貪腐,那這國丈,是查,還是不查呢?”
“國丈要是敢貪,朕自然敢查。”朱翊鈞說,“朕若不是信不過,就不會外派出京。”
“不止是薊遼。”朱翊鈞說,“南邊,北邊,西邊,朕都要派人去看看。”
“朕不能坐在皇座上,當個瞎子聾子皇帝,自然要派出朕的眼睛,朕的耳朵,去各處看看。究竟是不是摺子上說的盛世光景。”朱翊鈞道。
朝臣戰戰兢兢跪下,不敢再多說。
這孩子沒在身邊,覺得輕鬆只是一下,等過了那個勁,就又想孩子,撓心撓肺的。
朱翊鈞看王容與常拿着太子的小鞋發呆,就說,“你要想孩子了,就讓他們回來。”
“每年避暑都是要八月纔回來。”王容與說,“再等等吧,也沒有幾日了。”
“你看你茶飯不思的樣子。”朱翊鈞說。
“沒有茶飯不思,是本來就只能吃這麼多。”王容與說。
朱翊鈞叫許杜仲來給王容與把脈,“娘娘有些鬱氣上浮,不嚴重,喝點清心湯就可以。”
“不過娘娘再怎麼熱的心浮氣躁,也不能靠冰盆太近,以免受涼。”許杜仲說。
“皇后每日用紗布纏住腹部,纏的那樣緊,如何能不熱的心浮氣躁。”朱翊鈞說,“每天綁紗布都要痛出一身汗。”
許杜仲看向王容與,這纏紗布,明着好像是許杜仲的醫囑,其實是王容與的主意,王容與原本意思的是要把腹部勒緊,對許杜仲說是爲了傷口更快的恢復,許杜仲想着綁着也沒壞處,就允了。
先下該怎麼跟陛下解釋呢?
“我這可是肚子上開了一刀,如果不綁的緊緊的,讓它們都長好,以後漏風怎麼辦?”王容與一本正經的瞎說。
“你自己要覺得受得了就綁,只是朕看着心疼。”朱翊鈞說。
“綁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王容與說。“許御醫,也給陛下請個平安脈吧。當着我的面,免得陛下只誆我,說一切都好。”
“這怎麼誆你呢?本來就是一切都好。”朱翊鈞說。
許杜仲診脈後說,“陛下身體有些不好。”
朱翊鈞疑惑,王容與忙追問,“陛下是哪裡不好了?”
“陛下有些心悸,是不是還偶爾有胸痹眩暈之症狀。”許杜仲一臉凝重的說。
“沒有。”朱翊鈞說。
王容與不信的看他,“胸痹眩暈是什麼症狀,你說給我聽,我日後就好觀察着,看陛下有沒有。”
“陛下許是在娘娘生產時擔憂太過以至於產生的症狀,按說娘娘平安後就該好的,但是陛下的症狀到如今還有,陛下是還在擔心嗎?”許杜仲問。
“沒有擔心。”朱翊鈞說。
陛下什麼都不肯說,許杜仲也沒法,不過開了些安神寧心的藥,讓朱翊鈞先喝着調養。
王容與也問不出來個什麼,當天半夜,她似有所覺,在半夜中醒來,就看到朱翊鈞沒有睡覺,睜着眼在旁邊看她。
“三郎?”王容與喚道。
“你怎麼醒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朱翊鈞比她還緊張。
“我沒有哪裡不舒服。”王容與看着他,“只是三郎爲何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