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然沒有貿然下去,他小心翼翼地爬到房頂的邊緣,往下探頭。剛探頭下去,眼角的餘光就掃到有什麼東西在房檐周圍飄動,動作很緩慢,咋一看像是一條條黑色的大魚。
煙霧狀的大魚在周圍慢慢飄動,廖然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意識到也許就是這種類似魚狀一樣的黑霧阻擋了下方的視線,而且這層黑霧充其量只能到達房檐邊緣這種高度,這也就說明了爲什麼義莊內無法看清外面的情況,站在義莊屋頂卻能清楚看見。
不過這黑霧到底又是什麼東西?廖然開始頭疼起來,一屁股坐在房頂上,幾乎有些絕望,在這大聲喊叫,在宅院外的士兵聽得見但看不見,如果下去又會迷失方向,到底要怎麼做才行?
正在廖然傷神的時候,突然聽到宅院內有人大呼道:“退!快退!出來!快出來!”
廖然猛地擡頭,聽出來這是先前與自己說話的厲天生的聲音。對了,先前這兩人到底在宅院內做什麼?這兩人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江湖術士,或許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廖然立刻看向宅院門口,想弄清楚宅院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聽到厲天生又喊道:“天養!跑!退出來!我們不是那東西的對手!跑呀!”
厲天生的聲音剛落,宅院的大門就被撞開,很是慌張的厲天生出現在門口,衝出宅院大門後,隨即轉身看着宅院內。廖然的目光也緊盯着宅院大門,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想看清楚到底在裡面是什麼東西……
正在此時。一個黑影突然從宅院內衝了出來,等廖然看清楚才知道那黑影是被拋出來的,跑出來的黑影正是厲天養。厲天養被拋出來之後,重重砸在外面一個在黑暗中摸索的士兵身上,頓時將那士兵直接砸暈在地。
厲天生立刻上前扶起厲天養,詢問:“沒事吧?”
厲天養搖搖頭,看着周圍如傻子一樣的士兵,大聲道:“他們還是看不見!”
“沒開眼當然看不見!我們不是這東西的對手!只能離開了!幸好來之前把這個村子給封了。否則要是那東西跑出去,天下就完了!”厲天生蹲在厲天養身邊,大口喘着氣,盯着宅院內。
周圍的士兵聽到有人說話,但雙眼就好像被矇住了一樣。看不到對方,更看不到厲天生和厲天養兩兄弟。
“救人!還有活人在這!”厲天養拉開厲天生,掙扎着要起來。
厲天生搖頭:“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們趕緊離開,只要封了村口,那東西就出不去了!”
“不行!必須得救人!”厲天養很固執,爬起來,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垂下那隻鮮血直流的手往宅院內衝去。身後帶着一串血線。
“天養!你瘋了!?”厲天生喊道,宅院內沒有人答話,隨後厲天生立刻蹲下來,從自己的揹簍之中掏出一個罐子,抓出來一把粉末,撒在宅院門口,隨後又掏出三支香分別插在宅院左邊、中間和右邊三個地方,隨後一揮手。袖筒中閃出一道火光,將三炷香點燃。
廖然看到這一切,愣了,心想這是什麼?妖法!?
一切就緒後,厲天生將自己的手按在三炷香之後的地面,沾着厲天養的鮮血,抹在三炷香之上。然後等待着,沒過多久,三炷香周圍的那些如魚一樣的黑煙開始聚攏,圍繞着那三炷香。同時周圍那些士兵也恢復了視覺,發現自己的同伴就在身邊時。露出奇怪的表情,互相注視着,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厲天生轉身面朝那些士兵喊道:“不想死在這的,趕緊跑!往來時的方向跑!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管,千萬不要停!快跑!”
那些士兵聽厲天生這麼一說,開始還是互相看看,等第一個人拔腿就跑時,周圍的人立刻緊追其後,向村口方向跑去,甚至不少人將手中的槍給直接扔在地上。
看到這種情景的廖然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後直接從義莊房頂的缺口處跳了下去,剛跳下去就發現義莊內原本都還躺着的幾具屍體竟然都站了起來,直挺挺地站在那,而且在房樑上倒掛着的那些屍體也開始抖動起來,那模樣就像是掙扎着要掉下去。
廖然先是一驚,隨後下意識擡手舉起了槍,沿着牆壁慢慢向大門口走出。義莊大門已經被撞開了,那枚現在放在那裡的炸彈也落在了地上。廖然俯身去撿起炸彈,從義莊門口跑出,隨後一咬牙,在門外那堆篝火上點燃了炸彈,直接扔了進去罵道:“管你們是什麼東西!”
隨後,廖然轉身就往厲天生的方向跑,同時厲天生看見廖然過來,沉聲道:“你也趕緊跑吧。”
廖然衝到厲天生跟前,一把抓住他外面的蓑衣,將槍口抵在他腦門上,同時義莊“哄”地一聲炸開,騰起的巨大火光照亮了厲天生那張臉。
廖然喝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厲天生盯着廖然的雙眼,臉上只是一副絕望的表情:“說了你也不懂,趕緊逃命去吧,我和我弟弟會給你們爭取一點時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又來做什麼?這個村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義莊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屍體?說!不說我一槍斃了你!”廖然根本聽不進去厲天生的勸告,張浩天沒有找到不說,還死了這麼多的士兵,況且找到那些洋人下落的任務也沒有完成,回去也只能軍法從事。
厲天生搖搖頭:“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這個村子本就不應該來外人,他們藏了這麼多年在這,無非就是爲了隱藏那個秘密,現在秘密被發現了,被人給挖出來了。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救。”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廖然和厲天生都回頭看去。在宅院一側的牆面下,一個身受槍傷的人靠着牆坐着,但只能看見半個身影。
厲天生一把推開廖然的手,上前走了幾步,又站住,半晌才說:“廖延奇!?”
廖延奇掙扎從牆角爬了出來,扶着宅邸門口的那尊石獅起身。靠在那冷冷地看着厲天生道:“師兄,你總算來了。”
“找人送信給我,說鎮魂棺再現的人是你?”厲天生彷彿明白了什麼。
廖然站在兩人身後,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着急知道宅子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操起地上一支漢陽造就準備往裡面跑,厲天生一轉身,伸手要去抓廖然,廖然槍口一轉,對準厲天生說:“你說過,人有人事,鬼有鬼事,我還有事沒辦。你別攔我!不要逼我殺了你!”
廖延奇在一旁笑道:“師兄,省省吧,讓這些清廷的鷹犬去送死吧,反正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
清廷的鷹犬?廖然聽到這個形容,槍口調轉,對準了廖延奇,在那個年代,對朝廷中人敢這樣稱呼的只有一種人——犯上作亂的叛黨!
“延奇。閉嘴!你瘋了!”厲天生喝道。
“瘋了!?”廖延奇又是一陣狂笑,扶着石獅起身,完全不顧及正對着他的槍口,“我沒瘋,我只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幹我們這行的人,因爲知道得太多。不管在什麼朝代都沒有好下場,就因爲我們比別人多了一雙可怕的手。”
說罷,廖延奇繼續笑,笑得很狂妄,狂妄中卻帶着無奈。廖然聽到那句“多了一雙可怕的手”。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下意識盯着廖延奇那雙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怕,和普通人一樣。
厲天生上前一步,也不再顧忌廖然在場,厲聲問道:“我聽天養說你參加了革命黨!是真的嗎?你忘了師父的教誨,不要參與朝野的爭鬥!人有人事……”
剛說到這,廖延奇就搶白道:“鬼有鬼事對嗎?這句話我從小到大就聽師父說了不下萬次,有何意義?你懂什麼叫政治嗎?其實我也不懂,但我不想一輩子都躲在那個窮鄉僻壤,連別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要回避!我要出人頭地!我要過普通人的日子!”
“你既然已經成爲了開棺人,就沒有辦法和普通人一樣!從師父選擇我們那天開始,你就知道了這一點,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厲天生辯道。
廖延奇掙扎了一下,爬起來,指着厲天生:“告訴你!我的確很後悔做了開棺人!你也說了,是師父選擇了我們,不是我們自願的!如果還能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選擇這條路!”
兩人爭辯着,僵持不下。在一旁的廖然卻很緊張,突然將槍口微微擡起,調轉過去對準了廖延奇的腦門,即便是他不懂什麼叫“開棺人”,但他懂得什麼叫做“革命黨”,在他眼中,那是一羣預謀推翻朝廷的反賊!朝廷對付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殺無赦!
廖然拉動了槍栓,槍栓的聲音引得厲天生和廖延奇都同時看着廖然……
廖然的眼中如今只有廖延奇一人,同時想起來時自己與張浩天的一番對話,如今看這個情形,這件事必與革命黨有關聯,必定是這些反賊用了什麼邪門的手段將此處變成這副模樣,還謀害了朝廷的官員。
厲天生見廖然的槍口對準了廖延奇,忙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了槍口,問道:“師弟!是你帶那些洋人來找鎮魂棺的?爲什麼?你難道忘記了那東西是不能碰的嗎?”
廖延奇冷笑,伸手拉開了自己的衣服,敞開了胸膛。
厲天生和廖然在廖延奇敞開胸膛的同時,都驚呆了,兩人看到廖延奇的胸膛處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血肉,全是一團爛肉,隱約可見肉裡陰森的肋骨,還有那顆根本就沒有跳動的心臟。
廖然的槍口慢慢放低,對準了廖延奇的胸口,嘆道:“你是什麼怪物……”
“怪物?”廖延奇笑道,笑罷伸手從胸膛處摳出幾顆子彈來,放在掌心之中,掂量了一下說,“這是那幾個洋人的子彈,看看,根本對我沒用,而你的子彈又有什麼用處呢?要不要試試?”
“廖延奇!”厲天生突然喝道,衝上前去一拳揍在他的臉上,將對方打倒在地,隨後騎在他的身子上,左右開弓,如流氓打架一般,邊打邊說,“你竟然用了鎮魂棺!你這個瘋子!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廖延奇根本不躲閃,任憑厲天生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臉上,依然帶着那種狂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