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艘小船緩緩地在水面上移動着。

除了搖船的舟子以外,這船上只有兩個人:邵一子和左瞎子。

船上搭着竹篷,最多亦只能容納兩人,現在的容量已是飽和了。

二人之間,是一張小小的方桌,寶圖就攤開在桌面上。爲了謹慎起見,船艙兩面都下着簾子,只靠着中間垂下來的一盞油燈,光度雖弱,卻已是夠了。

左瞎子微微顫抖的手指,摸着密密麻麻的特殊字體,嘴裡不停地念着:“計黃金十箱,白銀二十八箱,明珠玉器各十箱,分別以上好的樟木包裹白鐵之木箱盛裝,安置在七星山之北,大肚山以南,午時陽光穿照時,見羣山交岔,於是再尋小孤峰……”

唸到這裡,左瞎子停了一下,嘴裡喃喃道:“老天……老天,要不是圖上記載,只怕神仙也找不到。”

邵一子道:“這些地方你可熟悉?”

“當然,當然,我是熟悉的!”

“小孤峰……小孤峰……”一面說左瞎子的手指又摸上了羊皮紙。

“夠了!”邵一子忽然抽回了羊皮紙卷:“暫時知道這些已足夠了!”

左瞎子愣了一下,咧着牙笑了笑,道:“現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邵一子一笑道:“到目前爲止,你我二人知道的一樣多而且還是一知半解,這樣彼此都可以信任,對於我們未來的合作大有稗益。”

左瞎子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仰起臉來想了想,纔像是忽然明白,“呵呵”笑了兩聲,道:“邵老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太周到了!”

邵一子微笑道:“請先生海涵,此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也,這件事完成之後,老夫當親自向先生致歉,並將此事建議藏王,爲先生立一生伺,供後世膜拜敬仰,也算是功在全藏,青史明標了。”

左瞎子嘴裡“啊唷”了一聲,呵呵笑道:“言重了,言重了,邵老這件事萬萬行不得,析煞我瞎子了……折煞了!”

他們在觀圖說話時,身邊一直留意着欸乃不絕的槳櫓之聲,很清楚地可以感覺出前進的速度。

忽然船速慢了下來。

左瞎子隔着船簾問道:“地方到了沒有?”

舟子的破鑼嗓子道:“到了,二位老爺下船吧!”

邵老人匆匆背好了圖卷,左瞎子手中馬竿子方自撩起船簾,即聽見“撲通”一聲水響,水花四濺裡,敢情那個舟子已縱身入水。

邵老人一怔道:“不好!”驀地搶身出艙,卻見一名錦衣童子雙手正自緊勒纜繩,把這隻小船硬拉向岸上。

所謂“岸上”,乃是一個延伸出水面的島形堤岸,在近水處設有一亭,景緻十分可人。

邵一子已知中計,舟子既已遁形,一腔怒火乃發向那名錦衣童子身上。

當下怒叱一聲:“大膽!”身子霍地縱起,劈空一掌直向那名童子身上擊去。猛可裡一人朗聲笑道:“好掌力!”說話時,那名錦衣童子已自就地一滾,快速地翻出兩丈開外,邵老人的一掌,竟然落了個空。由於那聲“好掌力”,才使得他注意到發話之人。

敢情那亭子並非是空的,裡面還坐着兩個人。一對白衣漂亮男女。男的錦衣緞帽,翩翩風采,沿着帽沿兩邊,各垂下一根風翎,和他頦下的一絡黑胡,共風而舞,尤見瀟灑風雅之一面、女的更是生就的漂亮姿色,宮樣蛾眉,鬱郁秋水,一領雪色長披,其上繡着鮮豔梅花,粉面團團,似乎永遠聚集着未完的笑意。

“西天盟主”邵一子乍然發現到這兩個人,禁不住驀地吃了一驚。正因爲這男女二人原是相識,才使他格外覺得驚懼,事出突然,一向持重的他,也呆住了。

身邊人影輕閃了一閃,左瞎子也來到近前。

“怎麼回事?邵老。”

“哼!”邵一子才似回到了眼前情況:“有好朋友等着我們啦!”

此時亭中男女,已緩緩步出亭子。

“老爺子別來無恙,咱們好幾年不見了,幸會,幸會……”拱了一下手,含着笑道:

“我這裡有酒有菜,如果不嫌棄,二位請共飲一杯如何?”

邵一子冷冷地道:“用不着客氣,賢夫婦竟然以這種卑鄙伎倆來對付我,哼哼,這又是爲了什麼?”

白衣人一笑道:“老朋友先不要發這麼大的火,有話咱們慢慢說好不好?”

白衣婦人似乎一向很少說話,凡事以夫“馬首是瞻”,這時卻不禁發出了銀鈴般的一串笑聲,接着說道:“邵前輩這麼說就不對了,外子與我爲了迎接前輩,已經坐候了三天,就是現在在這裡見面,也是費了一片苦心呢!”微微一頓,這婦人眉角掃向左瞎子。一笑道:

“這位大概就是西北道上那個傳說已久的奇人‘瞽目閻羅’左光斗了,失敬,失敬!”

左瞎子先是一怔,連連眨着他那雙瞎眼,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卻把頭轉向邵一子道:

“老哥,你可沒有告訴我還有兩位貴客,這兩位朋友又是哪個?對不起得很,請恕瞎子眼睛不靈。”

邵一子冷笑道:“鼎鼎大名的童氏伉儷你竟然不識,哼!青砂堡‘瀾滄居士’童玉奇與‘芙蓉劍’莫愁花的大名,你豈能不知?”

左瞎子那張消瘦的臉上,忽然間像是僵住了:“嘻嘻……”他冷嗖嗖地笑了幾聲:“知道,知道,想不到短短几天時間,竟然拜會了這麼多成名江湖的朋友,我瞎子總算是沒有白活,嘿嘿!”

被稱爲“瀾滄居士”的白衣人一笑,道:“左朋友真是太客氣了,二位請進來一談如何,請!”

邵一子見到對方童氏夫婦,即知道今日之會只怕不易善罷於休,然而事到臨頭,卻也只有硬起腰幹,看看下一步又將如何。

心裡想着,即與左瞎子不約而同舉步向亭內步入,童氏夫婦果然是有心人。

亭子裡果然備有一桌豐盛筵席,每盤萊餚都加着蓋碗,顯然主人夫婦爲候佳賓,並未動筷。邵一子打量着這一切,冷冷道:“賢夫婦太客氣了。”說罷不待招呼,自行拉開座位坐了下來。

左瞎子雖是瞎子,但除開視覺之外,其他各樣官能似乎較諸常人更敏銳得多。

隨着邵一子落座,他也坐了下來。只是他並非與邵一子並肩而坐,卻是在對面坐下來,那一根一直在手的馬竿子緊緊夾在兩膝之間。

童氏夫婦各含微笑也坐下來。

“瀾滄居上”童玉奇雙手拍了一下,亭外立即應聲走進一人,正是方纔手勒纜繩,也就是“白桑軒”侍奉童氏夫婦寸步不離的那個俊秀童子。強將手下無弱兵,顯然他也有一副好身手。

這時只見他對着邵左二人深深打了一躬,嘻嘻笑着上前爲二人執壺斟酒。

邵一子道了聲:“邵某不客氣了。”一面說時,仰首把面前酒一飲而盡。

左瞎子也是仰首把面前酒一飲而盡,“叭!”打了一下嘴道:“好酒!”

“瀾滄居士”童玉奇道:“今日能夠請到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只怕倉促之間,菜餚難合二位口味,還請多多包涵。來來來,左先生請!”

因爲左光斗是瞎子,所以他纔要特別照顧他,擺在面前的是一盤“棒棒雞”,童玉奇夾起一截雞腿遞過去。

左瞎子愣了一下道:“啊,你太客氣了!”

他雖是瞎子,感覺之敏銳,前文已敘及,是時右手輕起,“錚!”一聲,兩隻牙筷,已迎着了對方送來的那隻雞腿。立刻,空中這隻雞腿就像是被膠粘住了一樣的結實,絲毫動彈不得。

瀾滄居士童玉奇一笑道:“噯,不必客氣!”

手中筷子微微一抖,左瞎子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那隻手在微微的一陣顫抖之後,不由自主地緩緩向後縮了回來,一直退到面前,接着四隻筷子夾着的那雞腿,慢慢地落向盤內。

童玉奇微微一笑,收回了筷子,只見左瞎子那張白臉上絲毫不着血色,臉上大大地現出了“不是味道”。

明眼人如邵一子者一看之下,即心內雪然,分明童玉奇這一手明是爲對方揀菜,暗中是在與對方較量力道,而這一次左瞎子顯然是輸了。

左瞎子顯然心胸狹窄,個性偏激,一上來吃了一個悶虧,心裡老大的不是滋味,獨自個頻頻冷笑不已。

邵一子自然知道童氏夫婦的心願,這時見左瞎子如此的表情,更猜測到情勢的“一觸即發”。

“我們還是打開窗子說亮話吧!”邵一子眼睛逼向正面的童玉奇,道:“賢夫婦此番邀請,不知有什麼要當面關照的沒有,說吧。”

童玉奇一笑道:“邵老這麼單刀直入的問,倒也爽快,愚夫婦的來意,想必是瞞不過你老爺子的法眼,既然這樣,我們就直話直說吧。”

邵一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聽說布達拉宮的那張寶圖就在邵老身上?”一面說時,童玉奇那雙眼睛滴溜溜地直在對方身上打轉,當然沒有放過斜背在邵氏背後的那件玩藝兒。

“不錯!”邵一子擡手在背後圖捲上拍了一下道:“就是這個。”

“聽說布達拉宮那批寶物,別的不說,只黃金就有好幾大車呢。”

說話的是童妻“芙蓉劍”莫愁花,提到了黃金,那張嬌豔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顯出了貪婪的笑容。

“而且還有很多的珠寶玉翠呢!是不是?”

邵一子點點頭道:“傳說是這個樣子,至於事實是不是如此誰也不知道。”

“那我們爲什麼不去當面證實,看一看呢?”她很自然他說出了這句話,一點也不顯得不自然,好像這批寶物原本就應該有他們一份似的。

“不錯!”邵一子冷冷地道:“我是有這個意思想去證實一“芙蓉劍”莫愁花笑得真美:“好呀!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呢?”

邵一於看了她一眼,如非當面承教,他真難以相信世上還有這麼一種人,對方若非是故裝糊塗,那就實在太天真了。

“童夫人也許沒有聽清楚,”邵一子冷冷地接下去道:“我以爲‘我’和‘我們,這兩個字是有很大的分別的。”

莫愁花微微愣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很簡單,‘我’只是我自己,‘我們’卻是兩個人以上的人,”微微一頓,邵一子面若秋霜地道:“我的意思是‘我’而不是‘我們’。”

莫愁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爲什麼要這樣嘛!”她喃喃道:“我實在很想要看看這些寶貝。”

邵一子吃了一驚,心說:“芙蓉劍”莫愁花在江湖上該是何等厲害的一個角色,怎麼會是如此稚氣未開的一派天真?莫非她故意如此做作,其實卻另有什麼居心不成?偷眼一瞧,“瀾滄居士”童玉奇脣角卻帶着淺淺的笑,彷彿一切早已胸有成竹的模樣。

“來呀!”童玉奇招呼身邊童子道:“給二位貴客斟酒。”

站立在一角的那個少年童子應了一聲,立刻趨前拿起了一旁燙在熱水裡的錫壺,搖了一下,恭敬地爲二人各自斟上一杯,接着又爲主人夫婦斟了一杯。

童玉奇伸出小指在酒裡點了一下,含笑道:“很好,溫度正好,二位請不要生氣,有什麼話,我們飯後再談如何,來!幹!”一面說,仰首把杯中之酒一乾而盡。

一旁的莫愁花也笑哈哈地道:“二位老爺子可別客氣呀!喝呀!”說時,她也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邵一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口酒將要吞下之際,忽然他目光觸及莫愁花渴望的目光和幾乎掩飾不住的喜色,心裡一驚,這口酒頓時不再嚥下。

目光一掃身邊的左瞎子竟然不識先機,手端酒杯正待飲下。

邵一子心裡一急,左掌突出,用劈空掌力一掌直向左瞎子當胸擊去。

這一掌由於雙方距離過近,左瞎子事先又沒有料到,一時避之不及,手腕子一抖,這杯酒竟然朝着自己臉上潑了過去,頓時滿臉狼藉。

同時間,邵一子面朝向童玉奇,“噗”的一聲,把嘴裡的酒直向後者臉上噴了過去。

童玉奇一聲急叱,右掌在坐椅上驀地一按,整個身子“唰”地飄了出去,饒是這樣,無如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邵一子這口酒看似無奇,其實乃盈聚有本身所練之“五行真力”,力道足可穿木破石,速度更是疾快至極,童玉奇躲開了身子卻躲不開長衣,酒滴沾處,那襲雪白俊逸、其上繡着修竹的長衣側襟上,頓時留下了七八處透明窟窿。

以童玉奇平素之風流自賞,武功出衆,何能吞下這口氣?凌笑一聲道:“老兒,你這是自己找死!”話聲一落,正待出手,卻不知他身邊的“芙蓉劍”莫愁花,卻已搶先了他一步,先自出手。

嬌叱聲中,莫愁花驀地拔身而起,其勢之快,有如奔雷疾電,閃得一閃已來到了邵一子身前。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先已在她纖纖十指上各套了一個純鋼打製的、十分精緻的小巧鋼套。

隨着她前進的身子,兩隻手霍地向前一抖,“錚”的一聲脆響,十根手指像是十把尖銳犀利的短劍,霍地朝着邵一子兩肩奇快地抓落下來。

雙方竟然是如此戲劇性的動起了手來。

邵一子狂笑一聲道:“好!”

霍地把身子向後一仰,無如莫愁花功力頗是不弱,兩隻手落空之下,身子快速地一個疾轉,一雙手再次地張開,在扇形的合攏姿態裡,兩隻蝶形的寬沿大袖,有如兩把鋒利的鋼刀,分向邵一子兩肋上疾快地劃落下去。

邵一子身形方自折起一半,對方竟然又自攻到,其勢之疾猛,簡直不容人於緩和之機。

這一霎,真是極爲尷尬的時機,上既不可,下亦不能,一任邵一子功力再高,當此一瞬間,也是莫可奈何,心裡一驚,憑恃着數十年精純的內功,硬生生地把身子向一旁錯開了半尺。

出奇制勝,常常就是在這種節骨眼之上。

就在邵一子這一霎不上不下的當兒,猛可裡身側一陣疾風掃到,似乎發覺到對方童玉奇的影子閃了過去。

這種進身的勢子實在太快了,快到無暇思索。

邵一子心中方自暗念着此番休矣,彷彿覺得肩背上緊了一緊,突然間,對方男女二人已雙雙向兩方退開。

左瞎子早已蓄式以待,當此一瞬,他忽然施展出了全力,極其快速的向着童玉奇撲了過來。

原來童氏夫婦聯手進招,早已是事先約定,故此施展出來,配合得天衣無縫,童玉奇剛纔進身之勢,更是妙不可言,待到他退身一旁時,手裡已多了一樣東西:羊皮圖卷兒。

夫婦二人臉上真有說不出的喜悅。

就在這時,左瞎子已全速撲到,手裡的馬竿兒施了一招“撥風盤打”,摟頭蓋頂地直向童玉奇頭上打來。

童玉奇一哂道:“得了,瞎老哥你還湊什麼份子?”身子一晃,已飄出丈許以外。

眼前疾風狂襲過來,邵一子發眉皆張,狀似瘋子般地撲了過來,他乍然發覺到,背後寶圖竟然被童玉奇巧取了過去,內心自是怒不可遏,是以身子一撲過來,即施出了極爲厲害的一招“虎撲式”,兩隻手掌上聚集了無比凌厲的內力,直向童玉奇身上擊了過去。

童玉奇一聲長笑道:“老爺子這又何必。”他當然知道邵一子志在寶圖,當下一聲喝叱道:“接着。”手勢微抖,掌中寶圖卷箭矢也似地射了出去。當然不是丟向邵一子,而是擲向“芙蓉劍”莫愁花。

一切都好像早就安排好了。

“芙蓉劍”莫愁花落水而立。小船就在水邊,早已起錨待發,只等着莫愁花身子一躍上船,即刻出發。

由童玉奇手上飛出的寶圖,就像是一隻箭矢般的快捷,“嗖!”一聲,已來到莫愁花面前。

童玉奇所施展的力道竟是恰到好處,眼看着這圈羊皮圖卷箭矢般地來到眼前,忽然就空一頓,輕輕地向着莫愁花手上落下來。

莫愁花笑得開心極了,由於她與對方邵一子間隔甚遠,根本就不愁他能飛身過來,是以她保持着極爲從容的姿態,輕輕揚起了一隻纖纖玉手,等待着圖卷落向手中。這種成功在望的心情是不難理解的,莫愁花真個笑得像一朵花。眼看着空中圖卷已經幾乎觸及到她的手指了。

就在這一霎。它卻落在了另一個人的手上。那也是一隻白白的手,但卻不是一隻女人的手,是一隻男人的手。

蒼白的臉,蒼白的手。

這個人高高的個頭兒,一襲藍緞子長衣,長得幾乎觸及到了地面。

陽光下他那張臉雖說是“蒼白”,但是仍然極其俊逸,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儀,令人望之生敬。

當然,眼前莫愁花卻是無論如何也“敬”不起來,因爲原已十拿九穩落在自己手上的東西,卻落在了別人的手上。莫愁花既驚又憤,差一點當場昏了過去。但她是絕不會就此甘心的。

藍衣人一隻手拿着圖卷,那雙眸子炯炯有神地盯視着對方,他眼圈下面隱隱現着暗紫的紅色,顯示着這個人似乎身上帶有內傷,然而那種凌厲的目光,卻顯然是含有嚇阻的作用在裡面。

莫愁花盛怒之下,竟然疏忽了進一步地由對方面頰上去觀察對方,否則的話,她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爲他們彼此原是相識的。

藍衣人的凌厲目神,原是要提醒對方他們之間的“似曾相識”,這樣或可避免一場兇殺打鬥,然而莫愁花盛怒之下偏偏疏忽了。

“你好大的膽子。”嘴裡喝叱着,莫愁花身子向前一個上步,兩隻纖纖玉手交插着直向藍衣人當胸插過去。

藍衣人輕哼一聲,肩頭輕晃,已飄出了三四丈外。

莫愁花又是一聲嬌叱,緊循着他退後的身影撲過來。

她的身法敢情是如此之快,流星般的身子,在忽然前穿的勢子裡,兩隻玉手已似乎攀住了藍衣人的肩頭,在動手過招上來說,莫愁花這種身手,不能不說是搶盡了先機。

藍衣人眉頭微微一皺,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莫愁花,你真的要跟我動手?”

莫愁花那雙手原本只須用勁力握,即可將對方肩頭鎖骨擰碎當場,只是就在她內力灌注有待一握的當兒,忽然對方那雙肩頭硬生生地在她內力灌注的雙手之下滑脫了開來。

那隻不過是剎那間的事情。

莫愁花的手指方自由對方肩頭上滑下的一瞬,藍衣人已極其翩然地飄向一邊。

這就使這位輕易難得一次出手的、一向自負極高的莫愁花大驚不已了,老實說她方纔的那一手“鬼撲神拿”,生平不過只施展過三四次,卻沒有一次失手的記錄,而眼前這個藍衣人,竟然能在於鈞一發之際巧妙地化解開來,不能不說是怪事,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透的。

藍衣人這一次飄得較前次更遠,轉側之間:已是五丈開外。

只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就算他身法再快,也難脫眼前如許多高手的環峙。

第一個向他攻到的是白衣人瀾滄居士童玉奇。

童玉奇顯然已失去了剛上來時的那種輕鬆勁兒,主要是藍衣人的身手,已大大地震惑了他。眼看着已將到手的好買賣,想不到竟然會功虧一簣地敗在一個想象不到的情況裡。

想不到的事,想不到的人,忽然地出現,竟然破壞了他的一切原定的計劃。

瀾滄居士童玉奇哪裡能忍得下這一口氣?是以,在他向藍衣人猝然出手的一霎間,不用說是集憤怒功力於一身,端的是不可輕視。他猝地由上面撲下來,全身四肢齊張,活像是個“大”字形,“呼”地飛向了藍衣人的頭頂,“呼”地又當頭罩落下來。巨大的力道直襲向地面,一時間使得地面上砂石齊飛,可以想象其力道之疾猛勁厲。

然面藍衣人顯然是有備在先。隨着他仰起的上身,兩隻手掌結結實實地與童玉奇下落的雙掌迎在了一塊兒,四隻手在方一接觸的一霎間,倏地粘在了一塊,緊接着一陣子快轉,霍地飛彈了起來,足足飄出丈許開外。

藍衣人身形昂然站立在當場,一動也不動。

面前人影倏閃,好幾個人猝然間都向他身前集中過來,爲首的是邵一子,左瞎子在他左邊,右邊卻是童玉奇的妻子“芙蓉劍”莫愁花。

似乎每一個人都怒氣不小。

邵一子冷笑了聲道:“原來你也一樣。”

藍衣人方待開口,邵一子已壓下了雙掌,用進步雙撞掌霍地直向藍衣人當胸擊去。

這一霎,其他的人也都沒有閒着,左瞎子的馬竿兒是十招“點天門”。

“嘶!”一縷疾風,直向藍衣人腦門正中力點了過去,他們兩個人聯手遞招,已是極見威力,偏偏“芙蓉劍”莫愁花也來湊趣,由側面驀地進身,劈出了一掌,直向藍衣人肋間劈了過來。

藍衣人面色極爲沉着,在眼前這等高手聯合攻擊之下,他身子先是向後一坐,緊接着腰身一扭,看起來像是忽然成了兩截,如此姿態之下,左瞎子的馬竿兒,邵一子的雙撞掌,以及寞愁花的側擊手,三般都落了空。)

在他們三人相繼向後撤招的一瞬,藍衣人身子已直直地拔了起來,帶着一聲長嘯,施展出武林中輕易難得一現的輕功身手“大轉風輪”。

“呼!”第一轉,落向一株參天古樹之巔,眼前白影猝閃,童玉奇同時也飛身墜到,然而他身子方自墜落的一霎,藍衣人已第二次轉動,“呼!”落向另一株大樹樹幹,邵一子也飛身搶到,嘴裡怒叱了一聲,打出了了掌鐵蓮子。“芙蓉劍”莫愁花卻也在這時擲出了一口飛刀,緊跟着燕子也似地竄身而起。

須知眼前數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中極叫字號的人物,各自都負有一身極見傑出的功力。

眼前這一陣子飛躍疾撲,看起來真叫做“驚心動魄”,可真是空中飛人,人影交晃着,稱得上“電閃星馳”。

在一陣快速的急奔電轉之後,藍衣人已奇妙地脫離了現場。他沿着奔馳急放的江水,來到了一片莽密樹林、當他身子方自在一棵黃果樹下站定,身後疾風狂襲過來。

藍衣人倏地轉過身子,適當其時地迎接住白衣人童玉奇攻來的雙掌。

童玉奇來得快,退得也快。正因爲他曾經有過兩次與藍衣人對掌的經驗,深深悉知對方功力了得,所以不欲力拼,雙掌一經接觸,頓時如怒鴦般翻向一旁。

在他落地的一霎,手腕子微微一振,已把一串緊束腰間的“如意金梭”握在了手上。

這串金梭每一枚都有七寸長短,通體黃光淨亮,耀眼生輝,每一顆上下銜結,看來沉實有力,尤其是爲首的梭頭,看上去更具殺傷力,菱形的尖端海一面看過去都尖銳鋒利,掄施開來,只怕方圓兩三丈內外都難以進身。

童玉廳這串如意金梭一經到手,兩隻手各持一枚,隨着他躍起的身子,捷如流星般地已向着藍衣人身前撲過來,首尾兩枚金梭各向着對方眼睛上力扎過去。

藍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可真是翻臉不認人。”

說話時雙手左右倏分,待向對方一雙手腕子上拿捏過來。

童玉奇由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那雙已經遞到的金梭霍地向後收回,同時身形轉動,縱出了丈許開外。

他眼睛裡這一霎交織出無比的驚懼,蓋因爲對方藍衣人顯然把自已的一切都拿得十分準確。

原來童玉奇本身以練就“至柔罡氣”見長,這門功力可以隨其意志,任意運施在各種兵器拳腳之上,一經傷人,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即可將對方五臟俱摧,使之喪命!端的是厲害之極。

這是一門武林絕學,識者極罕,然而它也並非全無剋制之法,內功中的“哼哈二氣”,即是它的獨一克制之術。

眼前這個藍衣人敢情竟是深悉此一罕世絕功“哼哈二氣”的箇中翹楚。

他雖然只不過看似無奇遞出了雙手,可是童玉奇卻肚子裡有數,絲毫也不敢失之大意,那雙緊持在雙手的金梭霍地向後收回,腳下擰動,快速退出丈外。

“你到底是誰?”“哼!”籃衣人臉上微微現出了不悅:“我以爲你認識我的,你再看看。”說時,他肩頭輕晃,把身子飄前了一些,與童玉奇臉對臉地站在一塊。

童玉奇再看之下,終於,他悟出了什麼,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喃喃道:“你是海……”

“海無顏!”藍衣人點點頭:“閣下總還算有點舊情,我們總有八、九年不見了,難怪賢夫婦已認我不出。”說時忍不住向空朗笑了一聲。

童玉奇“啊”了一聲,霍地上前一步,喜形於色地道:“真的是海兄弟,久違了。”一面說,他隨;”向着海無顏雙手上握去,海無顏一笑迎上。

四隻手立刻握在了一塊。看起來,這是一番故人的寒暄,其實卻另有巧妙。

四隻手掌相互合攏的一霎,童玉奇的時、肩、掌根,分別向海無顏的胸、肋、小腹三處不同地方接觸了過去,其勢之巧妙自然,確是無懈可擊。

海無顏相機地也擡起了和對方完全相同的三個部位,輕輕地接觸之下,童玉奇已鬆開了手,並且後退了三步,臉色微微一紅,拿樁站住了身子。

“海兄弟!”童玉奇臉色十分不悅地道:“有道是光棍不擋財路,多年不見,兄弟你似乎變得不夠交情啦。”

海無顏冷着臉道:“這份寶圖耗盡了邵一子半世心血,別人不應該佔爲己有,我只是暫時過手,等一會就物交原主。”

童玉奇道:“只怕不見得吧:兄弟……嘿嘿……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乾脆說一聲兄弟你也想染指不就結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我原是可以佔爲己有的,只是卻不屑這麼作,看在你我當年曾經相識一場,今天的事就不再談了,我仍然敬你如兄,你去吧。”

童玉奇神色變了一變,正要說話,只見眼前人影一連閃了兩閃。

芙蓉劍莫愁花霍地自空而降,一眼看見當前的海無顏,尖叫一聲,正要撲身上前,卻被童玉奇伸臂擋住。

“算了,是自己人,何必呢!”

“自己人?”莫愁花顯然還不明白:“他是誰?”

童玉奇輕輕嘆了一聲道:“等會再談吧。”一面說他臉上帶着極不甘心的苦笑,向着海無顏抱了一下拳道:“兄弟,今天的事就到此爲止,咱們後會有期了。”轉過臉向芙蓉劍莫愁花點頭道:“我們走。”

說完不俟她回話,雙手向海無顏抱了一下拳,肩頭輕輕一晃,人已飛縱出去。

芙蓉劍莫愁花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可是卻也知道丈夫這麼作必然是有原因的,冷笑一聲,循着其夫去路一路騰縱而去。

海無顏倒也沒有想到對方夫婦二人竟是這麼好打發,微感出乎意料。

就在這時,身邊傳出了一聲冷笑。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想走麼?哼哼,只怕沒有這麼容易吧。”

海無顏一笑道:“是邵前輩吧!請示高見。”

“好說。”二字出口,只聽見樹帽子刷啦一聲,一條人影穿空直下,落向眼前,現出了邵一子消瘦的身子。

海無顏身形半轉,面向一方巨石道:“左朋友,你也可以出來了。”

話聲方出,即見巨石後一條人影突地拔起,其勢至快,有如飛星天墜,起落之間已到了海氏身旁,正是瞎子左光斗。

想是肚子裡憋着一股無名之火,左瞎子身子乍然一現,二話不說,手上的那根青竹竿陡地抖直了,直向海無顏心窩紮了過去。

海無顏右手輕起,待向他那根竹竿頂尖上捻去,左瞎了倏地又收了回來,改扎爲打,竹竿改爲半圓形,直向海無顏當頭頂上打了下來。

海無顏冷笑一聲,上身輕輕一晃,把身子錯開了半尺,左瞎子這一竿子,嗚的一聲竟然落了個空。

海無顏右手輕撩,斜着向前一送。

這一手極其隨便,可是卻變化萬千,左瞎子竟然無能躲過,只一下即爲海無顏拿住了腋下。

這可是一處足以致命的地方,不要說左瞎子本人了,就連一旁的邵一子目睹及此亦不禁大吃了一驚,他身子霍地搶上去,待要向海無顏出手,已是慢了一步,即見海無顏手勢向前一送,左瞎子身子驀地斜飛了出去。

足足飛出了有兩丈開外,“撲通!”坐了下來。

這一震只把左瞎子震得眼冒金星,全身發熱,骨節發痠。然而,這一切也都是正常的現象,除了這些以外,左瞎子倒也並無其他的感受。他活動了一下筋骨,隨即緩緩又站了起來,心裡狐疑的,只是瞪着一雙白果眼傻乎乎地瞪着對方。

邵一子早已知道對方身手驚人,現在事實證明就連瀾滄居士童玉奇夫婦那般厲害的人物,居然都不是對方對手,心裡自是提着十二萬分的小心。

往前跨了幾步,邵一子哈哈一笑道:“還沒請教這位朋友貴姓?大名是……”

海無顏頓了一下,隨即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邵一子陡地神色一變,道:“啊……你就是海無顏,久仰之至。”

接着他作出了一個不屑的苦笑道:“江湖上傳說你的種種神秘,我只當你是一個行俠四方的俠士,卻不知……呵呵呵……”

海無顏莞爾道:“前輩太誇獎了,倒是你老人家的大名我久仰了,你一身出神人化的奇技,今日一見,卻也不過爾爾。”

邵一子一張瘦臉,霎時間罩起了一片怒容,冷冷地道:“那一夜讓從容離開,不過是手下留情,你竟敢對我心存輕視,哼哼

海無顏冷笑道:“那要看你對我是什麼態度了,凡是輕視我的人,我也一定輕視他。”

邵一子道:“趁火打劫,巧取豪奪,你又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

海無顏一笑,拍了一下肩後羊皮圖卷道:“有本事你能把這卷兒拿去,我纔對你心服口服,你可要試試看?”

邵一子冷笑一聲道:“這東西是我的,我當然要拿回來,這就要向你求教。”

說時他身軀前傾,雙手下探,已把掩藏於左右小腿的鋒利短劍拔在了手中。

海無顏退後一步道:“你真的要跟我動手?”

邵一子道:“廢話少說!今天你如能勝得過我,我自無能,也只好任你把寶圖拿走,否則嘿嘿,那就不客氣,得請老弟你把寶圖留下來了。”

海無顏原無意與他動手的,可是轉念一想,也就欣然點頭道:“好吧,只是我的劍不在身上。”

邵一子倏地把短劍又插了回去,揚一一下雙手:“那我們就空手玩玩吧。”

海無顏抱拳道:“請。”驀地,一股強勁風力衝着他直襲了過來。

海無顏不待擡頭,只憑衝面而來的捲風,已知對方出手方向,他肩頭輕甩,硬生生把一顆頭移開了半尺,邵一於的一拳頭擦着他的身邊滑了過去。

邵一子畢竟有了不起的身手,招式絕不用老,這隻拳一徑落空,身形倏地快速移到了另一個方向,他身子還沒有站定,海無顏已如野鶴掠空般地竄了過來。

就在這一瞬極短的時間裡,他們雙方已快速地互遞七八招。

高手對招,果然不同,只是看起來卻有點近乎於兒戲,常常是一式招法方自遞出一半,卻又臨時止住,半途吞了回來,乍看起來,就像是兩個聾啞的人在彼此手語一樣,殊不知這其中卻包藏有無限殺招。

忽然,邵一子怒嘯一聲,整個身子有如展翅巨鷹般,倏地騰空而起,只不過在空中撂了個高兒,卻似疾風駭浪那樣地向海無顏身上撲過來。

海無顏好像早已經料到了對方有此一手,他已經感到歡方一分勝負的時間到了,迎着對方來犯的勢子,他身子猝然一長,雙掌一上一下猝然遞了出去。

“啪!啪!”兩隻手掌迎在了一塊。

緊接着是一串密集的“啪啪”之聲,滿空中都是揚起翻飛的掌影,大片的掌影,包裹着兩行疾勁的身形,其勢真是疾飛猛快之極。

忽然,邵一子的一隻手,由下而上,攀向海無顏身後,海無顏本能地右肩向下一沉。

一式猛厲歹毒的殺手“剪金枝”即可發出。

海無顏幾乎可以認定,這一式“剪金枝”一經施出,邵一子再想全身而退,勢將是千難萬難了。然而,除此之外,他卻別無選擇。腦子裡幾經電轉,終不忍向對方猝施殺手。遲疑之間後肩上一陣熱麻,已爲邵一子沉實的掌力擊中。

隨着邵一子吐氣開聲的一聲低呼,海無顏身子一個踉蹌,斜着滾翻了出去。

自然,海無顏即使是硬挺着受他一掌,也不見得就當受不起,只是藉着滾翻之力,把對方加諸在身上的力道化解乾淨而已。

邵一子冷冷一笑,抱了一下拳道:“開罪了。”

海無顏卻也並不爲恥,微微一笑道:“多謝掌下留情,佩服,佩服。”

一面說,他由背後解下了羊皮圖卷,雙手遞上道:“原壁歸趙,這件東西,你老人家還是好好收着吧。”

邵一子微微頓了一下,他着實沒有想到對方這麼幹脆,手裡接過寶圖,微微打開看了一眼,證明是真的,心裡也就踏實了。

海無顏一笑道:“方纔你老也看見了,如今風聲已露,覬覦這張寶圖的人,可是所在多多,前輩切莫大意要小心了。”

邵一子感嘆了一聲,點頭道:“多謝足下關懷,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要面前請教。”

海無顏道:“前輩請說。”

邵一子微微一頓,喃喃道:“我看老弟臺你武功高強,似應在老夫之上。”

海無顏道:“前輩過獎,勝負已分,尚待何言?”

邵一子冷冷一笑,喃喃道:“這就怪了。”

他隨即又嘆息了一聲道:“好吧,無論如何,今天我拜領了足下你的盛情,這番心意,也只有期待來日再報答你了。”

海無顏笑了一笑道:“前輩言重了,此去一路只怕事情尚多,你老要特別小心纔是。”

說時,左瞎子也摸索着來到了近前,一手持竿抱拳,眨着一雙白果眼道:“這位就是海朋友麼?幸會,幸會,只恨瞎子有珠無眼,不能拜領丰儀,方纔開罪,尚請多多包涵。”

海無顏回禮道:“左兄太客氣了,此去一路二位更要多多仔細,童氏夫婦心懷詭詐,我猜想他們絕不會就此甘心,他夫婦目前以爲寶圖在我身上,對於二位也許略有幫助,無論如何二位千萬大意不得!言盡於此,這就告辭了。”說罷,抱拳一揖,身子陡地騰身直起,“呼!”一聲落向壁崖之邊,一連三四個快速轉動,隨即消失無蹤。

左瞎子用力地眨着兩隻瞎眼道:“啊,這個姓海的好快的身法,他已經走了吧?”

邵一子點點頭道:“已經走了。”

說到這裡微微頓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方纔我們動手過招的情形,可惜你不能看見,否則一定會有所發現。”

左瞎子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邵一子喃喃道:“我懷疑他對我是手下留情!他的武功精湛,是我這一生所遇見過最怪的一個人。”

說到這裡他輕輕一嘆,搖了一下頭。

左瞎子喃喃道:“這麼說他剛纔的敗是假的了?”

邵一子苦笑了笑道:“這是他的仁厚,想不到江湖上倒還真有這麼重義氣的人,真是少見。”

左瞎子愣了一下,緩緩地走過來道:“以你之見,這個人的用心,又是爲了什麼?”

邵一子搖搖頭道:“現在還言之過早,我們走吧。”

說話之間,他二人向前面一路走下去,轉過了一片崗巒,即回到了先前濱水的那座亭子,只見亭內已空無一人,石桌上剛纔吃剩的飯菜,依然擺置在那裡,想是童氏夫婦張慌離開,不曾顧及。

邵一子剛要離開,卻只見一艘帆船緩緩駛近過來,就在亭前濱岸,隨即由船上下來了幾個搭客。

看不出那艘小小帆船,竟然搭了這麼多人。

人下去了,帆船剛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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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一子招呼一聲,同着左瞎子快步趕了過去。

駛船的是一個四旬左右的黑壯漢子,頭上戴着一頂馬連波的草帽,看過去十分剽憨。他一面打下扶手,讓左瞎子抓住上船,一面嘿嘿笑道:“小心着點瞎子,這一下去保管可就餵了王八了。”

船上船下的幾個人都被他這幾句話逗笑了。

左瞎子又焉是省油的燈,以他過去的個性,保不住立刻就要給這舟子好看,只是今番情形不同,剛纔的教訓時時提醒着他,只是裝糊塗地看着對方嘿嘿笑了幾聲,上了船往船頭一蹲不再吭聲。

邵一子也上了船,只見小小的船身,蹲坐着幾個不同的搭客,一個鴨販子,帶着兩籠鴨子,倚着船舷在睡覺,另外還有兩個賣南貨的,扁擔挑子佔了不少的地方,還有一個帶着小孩的鄉下婆子,人頭雜亂得很。

比較安靜一點的地方爲船尾,只是大家都不喜歡那個位置,因爲那裡浪波顛簸得大厲害。

邵一子自然不在乎,當下與舟子談好了去處船費,隨即走向船尾,不想已先有一個人佔住了。

這人看來年歲與邵一子相差不多,瘦瘦長長的個頭,一張馬臉老長老長,卻在下巴頭上留有一綹鬍子,一身黃葛布的長衣,洗燙得乾淨平整,即使現在穿在他的身上,亦看不出一些皺紋。

這個人背倚着船桅,正在曬太陽,兩隻長腿遠遠地伸出去,腳下是一雙雲字履,很講究的緞子面,卻在外面包有一面青皮蓋頭。

斜倚着船桅,瘦老人細細地眯着一雙眼,遠遠地向天邊打量着,直到邵一子來到面前,他才似忽然警覺,收回了眼光,向着邵一子瞟了一眼,把伸出去的一雙長腿收了回來,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不太愛答理人地把一雙眼睛閉上。

邵一子就在這人對面坐下來,這艘小船隨即緩緩移動,掉過了頭一徑向寬闊的江面上駛去。

船行順風,其勢如箭,用不了多大的一會,已到了前面岸頭。

邵一子招呼着左瞎子就在這裡下了船,那條小船又繼續向前駛去。

站在岸上,邵一子目送着小船離開了,心情十分沉重的招呼着左瞎子道:“我們走。”

左瞎子道:“你不是剛纔告訴我還有一段路好走麼,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邵一子自從遭遇了連串事故之後,已有些風聲鶴唳,那個黃衣老人雖是沒有說話,他卻看着他有些嘀咕。疑心病一起,越是坐立不安,乾脆提前下船,只是他卻並沒把對那個陌生黃衣老人的疑慮說出。

當夜,二人就下榻在這個偏僻小鎮,在一家叫“黃果樹老棧”的客棧裡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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