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無缺的慶典儀式,在這一瞬間轉變爲災難。
而這場災難,又偏偏發生在永遠與厄運無關的四聖之森裡。
精靈族原住民們對這種變化有一種難以置信的虛假感,但是骨龍的怒吼很快將他們拉回了現實。
慌亂,緊張,猜疑,退縮,一種種負面情緒干擾着這片聖地上的每一位原住民精靈。
前方是邪惡的亡靈骨龍,而後方是王城內邪神的信徒的襲擊。
即使是統領精靈族全境界的精靈王傑弗裡,也被這種過於詭異的‘巧合’逼迫其陷入了思考。
雖然龍的威脅遠遠比邪神信徒要大,但王城中的平民衆多,在不明白邪神想要達到什麼目的的情況下,後者可能會迅速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這裡,至少還有‘外來者’的存在。
王鶴,這名奇異的代行者比傑弗裡的思考更快一步,將銅質長劍指向夜空。
“邪龍將由我們討伐,慶典將由我們來繼續。這是邪惡的降臨,這是我們爲女神獻上信仰的時刻!”
“誰願意成爲這名英雄?”
傑弗裡很快發現,那些外來者隨着王鶴的聲音,紛紛士氣十足的抽出了武器,絲毫沒有恐慌。
就像是被預先告知了“這裡即將有一個討伐邪惡的任務”一樣從容。
他不禁思考,如王鶴曾經講過的一樣,外來者不會真正的死亡。
擁有智慧,成長潛力,無懼死亡。
這種比不死族還可怕的特性,傑弗裡算是第一次親自目睹。
‘外來者’們狂熱,貪婪,但正因爲不死,才具備了無視龍種恐怖的特性。
傑弗裡有了決斷。
他翻身騎上了馬,駕馭着馬匹快速的前行到巨石下,朝王鶴大聲說了一句:“亞伯,交給你了。”
王鶴似乎明白了他的話語的含義,俯視着這位精靈族的王者,點了點頭,說道:“這是我的職責。”
王鶴不認爲這頭骨龍能繼續活蹦亂跳多久。
只要他還在精靈族領地,只要他還在這座近十萬玩家匯聚的王城裡,只要玩家們明白龍代表的含義,那麼討伐掉這條骨龍是必然的。
它可以毀滅城鎮,毀滅希望,但永遠毀滅不了源源不斷的玩家。
在玩家們眼裡,它只是一隻BOSS,一隻被爭搶着拿到首殺,獲取好處,爆出神裝的BOSS。
兩個世界的觀念碰撞,只有王鶴這種介於二者之間的NPC才能徹底把握。
他已經利用神官的職權發佈了任務。
任務完成度是根據對骨龍貢獻的傷害獲得貢獻值,任務報酬是骨龍的材料以及神秘的謝禮。
這個任務的消息,會隨着浩大的網絡瞬間傳播出去。
世界BOSS,亡靈骨龍。
遊戲社區,推送以及各大遊戲新聞頭版上,這條消息瞬間刷爆了熱度。
西方世界的局勢,蠢蠢欲動。
可惜,早已限制了傳送的精靈族王城,排斥着所有邪惡。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屬於善良陣營和慶典報名者的福利。
王鶴將裝着儀式枯葉的盒子收好,從包中拿出了埃達絲教典。
他快步走下臺階,精靈王傑弗裡已經和王族、貴族以及騎士們撤離了。
留下的原住民不算很多,大部分是虔誠的梅莉凱信徒和德魯伊。
不過王鶴卻在裡面意外發現了他認識的兩位王室成員。
二王女尤妮斯和三王子西普諾斯。
“他們在想什麼,爲了傳說?還是榮耀?不懼怕死亡麼?”
王鶴對認爲他們的舉動有些不理智。
他們是NPC,只有一條命。
王鶴之所以能冷靜地站在這裡,其中一個理由正是因爲他確認現實中的自己不會死。
即使在這裡死了,他依舊有着唯一的退路:退回現實。
但死在這裡,他將會失去這個遊戲最大的籌碼,失去扭轉局面和世界的可能。
所以他不能死!
他承擔的壓力遠比這些原住民更大。
所以,他不願意看到有人和他一樣,揹負着過多的重量。
不過,他的行爲卻與所受的壓力恰恰相反。如同彎曲到極致的韌竹,將反彈的力量宣泄得淋漓盡致。
他的話語,他的身姿,他的一舉一動,與他號召下那些外來者們悍不畏死的狂熱,給予了留下的原住民們與龍抗衡的勇氣。
精靈族的聖地,必須由精靈族自身來保護。
這是一種無理由的自傲,一種由對比產生的抗拒,一種純粹不願服輸的可笑情感。
偏偏這種情感,才能引發奇蹟。
才能讓不同世界的居民團結起來。
可是,現實往往與理想相背。
即使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玩家也好,原住民也好,仍舊沒有人願意第一個上前。
誰都不是傻子,人們願意一擁而上,但誰也不願意作爲肉盾正面抗衡一頭骨龍的攻擊。
龍,在這個世界不單單是一種強大生物。
它們是一種最終可以與神祗比肩,甚至在龍信徒認知中,遠超神祗的存在。
它們大都是恐怖的化身,是混亂邪惡金字塔頂端的生物,是能夠輕易摧毀村莊、城市甚至文明的傳說。
王鶴已經走下了臺階,他沒有再說什麼。
在衆人不解的眼神中,他一手拿着教典,一手持着銅劍,像一個莽夫般,率先朝前方衝去。
他決絕的身影,刺激着在場所有原住民的心臟。
遠處,峰巒一邊逃跑着,一邊觀察着前方。
他看到從遠處的人堆中第一個衝過來的王鶴,神色出奇的驚訝。
“亞伯神父……”他的聲音有些古怪而略顯高昂。
峰巒的跟班們一邊狂奔着,一邊驚訝於“峰哥”這位土豪的奇怪舉動。
然後,他們像是想起了什麼,相視一笑,突然轉身,面向了骨龍,像是送菜般攻擊過去。
很快,他們就面帶笑容的在骨龍噴吐的綠色氣息中飛快過世。
他們的死亡兒戲得像是特意給某人呈現的笑料。
他們的峰哥,峰巒,是個富二代。
財富,地位,聲望,異性,朋友,他統統不缺。
錢在他心目中只是隨意花費,換取娛樂的紙張。
遊戲中,他花錢隨意喊了一波小弟,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反正,遊戲幣能用錢買到,小弟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賄賂,交好精靈族原住民,他輕鬆混到了城鎮的守衛隊隊長的身份。
收取過路費,以一名小隊長的身份忽悠玩家,這種扮演NPC,在遊戲裡坑人的玩法,讓他時隔許久再次嚐到了一絲新鮮感。
新鮮,刺激,未知的體驗,纔是他不斷追求的東西。
每天重複着那些已知的事情,看着那些已擁有的事物,他感到空洞和乏味。
奢華享受,美女相伴,頂級跑車,豪宅別墅,都只是他玩膩的套路。
日月不可同語。他人眼中的天堂,在他眼裡卻是俗不可耐的日常。
《虛空》,給了他一種嶄新的體驗。
他擁有了在這片異度空間裡暢想的權利。
擺脫那些俗不可耐的東西,他重生了。
利用NPC的身份,他首次能夠成爲他人,做一些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事情。
收取過路費的日子裡,他被玩家噴,被NPC罵,最後由小弟們用錢擺平着一切困難。
他的臉上始終掛着難以察覺的笑容。
每一天,他都過的非常充實。
王鶴之前交付他的神秘情報,讓他如同啓示般,再次有了新的方向。
那條只屬於自己,如同天命一般複雜而隱秘的線索,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
未知,就是無價。
他花費了大價錢,尋找了追逐利益的高端玩家的幫助,最終冒着被精靈族驅逐的風險來到了這片森林。
在這座森林的深處,他們發現了一個秘密。
花錢僱傭的冒險團隊,被骨龍吞噬得只剩下幾個。
剩下那些玩家們面帶笑容,捨生忘死地爲他拖延着時間。
“保護我,死一次,賞30枚大金幣。”
他的承諾是真金白銀,極具效果。
他們興奮地衝向骨龍的森然大口。
在即將逃離森林的時候,他的身邊只剩下了兩名熟悉一點的跟班.
這最後的兩名玩家,他估計不久後也會大笑着將他們送到骨龍嘴邊。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遠處的玩家和NPC羣體,以及那名將他引到導這裡的遊戲風雲NPC,亞伯。
骨龍的高速和強大,他深有體會。
這些玩家和NPC在骨龍爪下,估計連一回合都撐不過。
他們只是弱者,不可能做出違背自身實力的舉動。
那個團體也如峰巒預料般,只是靜靜地看着,好似沉默地等待着他們被吞噬死去。
而他,估計拖延不到離開這裡。
NPC只有一條命,這個他話費了許多心血的綁定角色迎來了盡頭。
他和他的新鮮生活也該告別了。
聽說人死前像走馬觀花,遊戲中死前,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有那麼多無趣的雜念。
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那名NPC出現了。
他打破了遠處寂靜的場面,穿着一身看起來分明沒有任何物理防禦的牧師服飾,拿着一本寒磣的書籍和破劍,朝着峰巒又或是峰巒身後的骨龍無聲地飛奔過來。
峰巒一直在逃跑着,他從沒有停下過腳步。
他的前方,王鶴衝出了一段距離。
而王鶴身後,那個龐大的集團也開始了行動。
玩家們口中喊着各種類似於“哦哦哦”,“衝啊”,“有肉盾了,上啊”的古怪而滑稽聲音。
而王鶴卻沒有任何言語。
他只是在和峰巒即將擦肩而過時,對峰巒點頭示意。
那張並不怎麼出色的面容下,隱藏着什麼深邃的東西。
峰巒停下了腳步,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停下來。
他有種預感,如果在這裡逃了,他可能就會失去一直追求的事物。
失去他這個遊戲名字的意義。
他顫抖着,猶豫着,最終還是轉過了身,將那柄花了不少錢買的華麗長槍揚起。
跟着王鶴,一起衝了過去。
“享盡人間富貴,看盡千山峰巒”
他相信,王鶴的身影背後,一定有着無窮無盡,從未見過的山川峰巒!
奔跑中,王鶴和骨龍對視着,一種威壓和恐懼感好似自然的浮現在心裡。
“在它眼裡我可能連一擊都擋不住吧。”
恐懼,無助,一種種負面情感從那雙深綠色的火焰構築的龍眼中扎進了他心裡。
可惜對他效果不大。
儘管沒有受到精神類技能的影響,王鶴依舊不敢託大,他突然改變了方向。
與此同時,他讀取了對手的信息:
巴倫-NPC,無信者,信仰值0。
隨即,他將銅劍朝空中一揮,劍身化爲了銀白色,月光領域也給予了他各項屬性的提升。
他將教典打開,聖潔的光輝瞬間照亮了附近暗淡的森林。
接着,王鶴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舉動。
他將贖罪之書用力拋向了那條骨龍。
書籍散發着柔和的光輝,帶着一條白色的拋物線,被拋擲到半空。
骨龍像是受到了吸引,沒有攻擊王鶴。而是張開口,試圖吞下那本書籍。
並且,它成功了,聖潔的光輝被邪惡的綠焰吞沒。
在它成功的剎那,它的身軀突然一陣搖晃,巨大的骨架向一側傾斜。
它一隻腳陷入了淤泥之中。
而王鶴正將第二本書籍,從國立圖書館借出的《勇者與巨龍的傳說》拿了出來。
他打開書頁,上面散發着與之前拋出的教典完全一致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