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師弟？”電話很快接通了，那頭一個清朗的聲音傳過來，“這麼久了，終於想起我這個師兄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畢晶心頭微微一暖。對面這位，論年齡，比自己大了足足十歲，論輩分，是高了自己九屆的師兄，論地位，現在已經是國家級首席媒體的部門副主任，論影響力，更是業內最出名的資深調查記者之一。這樣一個人，面對一個後輩，本應該是用高高在上的口氣，嗯啊哈啊地打着官腔。但他一上來就直接認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就說明他還存着自己的電話，更這麼親熱地跟自己說話，就算是裝的吧，那可也極爲難得了。
看起來，自己琢磨了半天，這個人，沒找錯！奶奶的，誰說我們P大出來的傢伙，都是誰也不屌的獨行俠來着？
“那不是害怕耽誤你工作麼？”畢晶笑嘻嘻道，“您這大忙人，我們沒事還是少找的好。”
電話那頭笑起來：“少來吧你，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客氣過。聽你這意思，沒事不找我，這是有事兒了是吧？說吧——話說當年你提供的筆記和線索，可是幫了我大忙了，我有今天，萬安那事兒也算小小有點功勞吧，記你一份兒！”
畢晶訕笑道：“那不是我自己氣不過麼？沒給你添麻煩就算我抄上了！”
“行了，少來假模假式這一套！”那頭罵一句，忽然一頓，笑嘻嘻問道，“誒不對，你是不是又有什麼線索了？誰又惹你了，或者說，你又想整誰？”
“師兄你別把我說得這麼壞行不行，說的我就跟胡亂整人的小人似的。”畢晶委屈道，“咱那可都是秉持公心主持正義的好不好？嗯——這個吧，還真有這麼件事兒，我們單位，頂風大建豪華辦公樓，幹部辦公用房超標，這事兒在你負責領域內不？”
“嘶……”對面倒吸一口冷氣，“你這是？這是整到自己頭上了，你們老總得罪你了？”
畢晶點點頭：“是，師兄我不瞞你，有點私人恩怨。”
對面立刻有些緊張，或者說，有點興奮：“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事兒？比如說行賄受賄？”
“我不知道。”畢晶否認道，“我只知道，這兩件事兒，可以確保真實。”
“我知道了，你是說，我只需要從這兩件事下手，別的不需要管，是吧？”電話那頭忽然輕笑一聲，“你個小混蛋，你還有別的辦法和渠道，能把這事兒搞大是吧？”
畢晶笑了笑，沒有回答。
“同行之間的監督啊，好像不怎麼好辦啊……”電話那頭，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也不知道是在敲桌子，還是在敲椅子。畢晶沉默着，沒有催促，他知道，同行之間的監督，其實是挺犯忌諱的，就算是這種國家級大報，也必須得小心謹慎，仔細掂量。
篤篤的敲擊忽然停下來，電話那頭“啪”一聲輕響，緊接着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好吧，這件事我安排，但是你要注意，不要牽扯太深，注意安全——我的人下去，就不和你聯繫了。”
“我知道。”畢晶沉聲說道，“我只是打了一個電話，其他的事情，都與我無關。”
“好。”
電話輕輕掛斷了，畢晶渾身的血液卻都似乎燃燒起來，第一關，過了！畢晶緊緊攥了一下拳頭，深深吸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緊接着撥通了第二個電話。
“師兄你好，我是畢晶啊。”這一次先開口的，是畢晶。那頭簡單地嗯了一聲：“說。”
“是這樣的，”畢晶再次組織了一下語言，“我想打聽一下，你們派下來的巡視組，除了接受舉報之外，其他線索是不是也會覈實，比如新聞報道？”
那頭立刻警覺起來，口氣一下子變得很嚴厲：“爲什麼打聽這個，你想幹什麼？”
畢晶苦笑：“我就是想打聽打聽，您不用警惕性這麼高吧，我可不是階級敵人。”
“會。”那頭好像考慮了一下，回答了一個字，緊接着又補充了三個字，“當然會，只要我們覺得確有可疑。”
畢晶鬆了口氣，自己的判斷，以及讀新聞讀出來的知識，沒有錯。
那頭沉默了一下，又問：“你自己的事？對了，你剛纔說新聞報道？你去找了張振了？爲什麼不直接和我說？”
這是啥判斷力啊！畢晶只覺得在這些人面前，自己向來引以爲傲的智力，簡直就是個渣。這兩位，一個聽了一句話就知道自己有事兒，兩句話就判斷出自己要搞什麼人。而現在這位，更是憑着四個字，就能知道自己找了什麼人，這簡直就是人精啊，怪不得人家一個個都走上領導崗位了呢。
那邊口氣嚴肅起來：“我不管你有什麼事，不管你幹什麼，千萬記得別違法亂紀，記住沒有？我可不想有一天大義滅親！”
“放心吧師兄，”畢晶拍拍胸脯，“我不會幹壞事兒的，不會給您丟人。”
那邊淡淡道：“嗯，好。”輕輕掛掉了電話。
“呼——”畢晶長長出了一口氣，呆呆坐在座位上，愣了足足十分鐘，腦子裡空空蕩蕩的，想了很多，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有了這兩個人的承諾，這件事情，從大局上就算是搞定了，現在，就如同百米賽跑一樣，發令槍已經響了，後面的事情，基本上已經跟自己沒關係，除了在關鍵時刻，還需要自己的一次暗中配合。
說實在話，他和這兩位師兄，平時聯繫並不怎麼緊密，但是他相信，這間事情，他們一定不會令自己希望的。也許，自己是利用了他們的職業特點——一個是對新聞監督始終沒有放下的熱衷，另一個，則是對幹部違紀違法行爲的高度警惕，聽上去自己有點無恥，但是這事情，本來不就是他們正在做的麼？
畢晶強壓着心裡的激動，把前前後後想了一遍，臉上露出陰森森的笑容。
被這兩位盯上，姓王的，你倒黴去吧！
擡起頭來，見老遠處，穿的跟個女僕似的服務員，正在對自己這邊運氣呢。這纔想起來，自己進店已經老半天了，卻連個最簡單的咖啡都沒還沒點，也難怪人家不高興。汗了一下，對服務員招招手：“一杯藍山，一份牛扒飯。”媽的，爲了預祝勝利，今天老子也奢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