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於家大院中,鋪滿玄青色雲朵花紋地磚的正堂中赫然站着一名中年男子。這中年男子面容凝重,眉眼英武,又不失滄桑,身着幽藍甲冑,身旁席捲着深藍罡勁,居然是後天第七重,才能達到的幻氣於身境界。而這中年男子,也就是江雲之父,江淵!
“江淵兄,你有何貴幹?”一聲中氣十足的問候傳來,語氣十分親密,看來來人與江淵交情不淺。
江淵擡起頭來,表情卻猶如萬古玄冰,紋絲不動。
來人身穿絲綢衣服,很有些雍容華貴。他見江淵表情凝重,眼角不禁掠過驚異之色,不過他養氣功夫很好,面上依然是一副和煦的笑容。
“江淵兄,你看上去氣色不佳,莫非,有什麼難事找我幫忙?”見對面的江淵眼角有些鬆動,他立馬趁熱打鐵,“我們兩兄弟相識已久,交情不淺,有什麼事我於縱意絕不推辭?”
江淵心頭急轉,自己確有萬分要緊的急事相求,但於縱意表面上很是熱情,但話語間卻推去於家,而只提自己。這…….
“實不相瞞,拙荊昨日飛劍傳書而來,要煉造玄華碎煙果。”江淵提及愛妻,聲音也不自覺的帶上了些溫柔,與他一身肅殺的外表氣質差別極大。
“什麼,江夫人!”於縱意不知爲何,居然面露驚駭之色,剛剛的笑容渾然不再,而且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庭院中,長着一株巨大的樹木,樹上枝葉繁茂,在夕光之下,泛着深邃渾厚的生機。枝葉間,若有若無的長着一些異果。顆粒飽滿,色澤鮮豔,在暮靄渲染下隱約發出熒光,看起來常年飽受日月精華滋養,每一顆,都蘊含着不少靈氣,如果修煉武道的人得以服食,對修煉武道很是有些助益。
“那玄華碎煙果需要敝莊千年炎陽慄作爲藥引來配置。江村長此次到訪,恐怕就是爲了這個原因吧。”中堂之中,傳來渾厚如鐘聲的聲音。
“父親,您怎麼。您不是在閉關嗎。”於縱意聽見那渾厚嗓音,匆忙當着江淵的面向中堂恭敬問道。
“不錯,於莊主。我今日造訪貴莊。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而來。”江淵的聲音如龍吟一般,激盪迴旋,向剛剛爲於家莊莊主嗓音形成的暗金小鐘壓去。
“好修爲,江村長,有所突破啊。”中堂深處傳來的聲音依舊渾厚無比,然而剛剛的鐘形罡勁如潮水迴流一般,一觸即退。
江淵的面色微微泛起了一股潮紅,然而他的表情渾然未變,眸中更添了些許堅定。
“於莊主,我的確十分需要千年炎陽慄。”聲音停頓了一下,像是做了什麼十分艱難的決定一般。“於莊主,我家藏有什麼,我想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太陽越來越低,夜晚的的風帶着一股蕭索的寒意,席捲四周。巨大樹木在風中曳動,透出肅殺氣息。
“江淵,你什麼意思!”一旁的於縱意麪色再變。剛剛親密的稱呼也被他不自覺中更換。
“坎離宮外門弟子江淵求藥渺落宗遼遠城分家不成,想來不得不要用上那玄天正氣令了吧。”江淵語氣堅決,右腳向前一步,周身罡勁外溢,剛剛的深藍勁力中翻滾着嫣紅光澤,“坎離相合,瀚海驚濤!”“你居然練成了。”於縱意麪色糾結,透出無法置信的神色來。“你居然真地練成了。”
話音透着質疑,而眼前江淵周身的起勁居然愈來愈凝聚。是真的,坎離宮秘傳功法中的秘技,練成之後可以窺見先天秘境門檻。無數後天武者打破了頭想要踏入的先天秘境。
於縱意將目光射向中堂。他慌了,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沉
默,無限的沉默。
“明日此時,江村長再來取吧。”他已經摸到了先天秘境的門檻了嗎?中堂之中,於縱意的父親,這於家莊的莊主,停留在後天七重境界十數年,前天剛剛突破到第八重的老人。眼前幻化出渺落宗傳給自家的武學秘術—快哉嵐氣,自在庚金訣兩大功法中諸多招式圖譜。發現自己學會的每一招居然都勝不過面前的江淵這一招瀚海驚濤。
老人心中嗟嘆,而且玄天正氣令是天下真盟發放給有功弟子的玄鐵製令牌,持有者可以要求一個修煉世家做一件事。當年歸元劍莊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外門炊事弟子不知從何處盜來一塊,他憑藉一塊這種令牌讓當時世俗界第三大修煉世家——瀚海許家盡數出動爲他報了私仇,結果許家襲擊黃泉道內門弟子黃雪沙之時遭遇伏擊。刺殺不成,一門高手被盡數擊殺,徐家也自此在江湖上煙消雲散。只是偶爾會有許家後人的消息而已。
自從江淵攜獨子來到這於家村定居,自己就聽聞他曾經獲得一塊玄天正氣令。於是爲了不至於重蹈覆轍,一心與之交好,不僅將村長之職交給了他,更是允許自己的二孫女於慕和他的兒子交往密切。他的二孫女更勝乃姐,小小年紀修爲已傲視許多同齡人,可是家族中的希望!
可是,如今!
“多謝於莊主,明日我必將登門造訪。”江淵心頭大石落地,語氣也不由得輕快起來。正欲動身離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轉過頭來,“於莊主,久聞突破到後天第九重不但需要感悟天地之中的勢,而且還需要將罡勁再次凝練,小子不才,願將九轉雲煙丹相贈,助莊主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他身形轉後,緩步離去。
於縱意的臉上,剛剛的溫和笑容和驚駭表情都隨着江淵的離開而化爲一面古井靜波的明鏡。眼神中不知流動着些什麼。
中堂之中,於家莊莊主正端坐堂前,面色竟然泛起病態的死灰,就好像大病了一場那樣。
於縱意看向江淵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神越來越複雜,最後,隨着大門被於家守衛關閉。他輕輕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淺淺嘆息。轉身向中堂走去。
,走到門前,他正欲推開雕有松鶴圖像的中堂大門,忽然發覺,正當手指觸碰到大門的那一霎那。那百年楠木製成的木門轟然倒地!原來,剛剛的內勁比拼,已經將這堅愈鐵石的大門損毀。
“父親。”他感覺有變,疾步向前來到他父親面前。
“縱意啊,你可知江淵的妻子是何人?”於家老莊主的聲音掩不住老邁姿態。
於縱意愕然,這時老莊主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帶着些失望。“那人乃是了機仙子。”頓了一聲“孟嫣然。”“了機仙子,了機仙子孟嫣然!”於縱意發出不敢相信的驚歎。
坎離宮坐落於東玄帝國之西,極西之地所在的流霜海洋。本來是一方仙道巨擘,號稱十萬流霜,據爲坎離。可是當年仙魔二道場次大戰戰火波及整個渺落界,無數修者死去,無論是渺羅宗,歸元劍莊,以及坎離宮,化氣道等仙道門派,還是血煞門,黃泉道,極欲堂,邪心道等魔道門派都捲入其中,一衆後天武者,先天強者,神境修士都爲戰火一一吞食,紛紛殞落。
無數絕代強者,驚才絕豔之輩成爲歷史長河中的沙粒,湮沒無聞。這一切,都拜那實力可以跨界穿梭,乃至力量輻射無數諸天萬界的虛衍存在所賜。而孟嫣然乃是坎離宮當時先天強者中接近神境的強大存在。在那一場大戰中獲得了機仙子名號的,是修爲接近神化境界的強大存在。
於縱意一直不曾聽聞江淵親口提及他的妻子。只是聽到一些搜查來的信息提及他的妻子也是坎離宮門人,不過這些消息都聲稱江淵的妻子早已離世。是以今天聽到他的妻子還活着,甚至還要煉造玄華碎煙果這等靈妙丹藥之後,感到無比驚駭。
而此時聽聞父親提及江
淵的妻子,甚至告知自己也就是當年名聲很響的了機仙子,於縱意心頭陡覺一陣荒謬。就像是有一個生平篤交的好友,一直覺得對方的底細自己很瞭解,然而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對方原來地位十分高貴,與自己有如雲泥一般。
顧不上兒子的表現,於家莊莊主一邊運起體內的快哉嵐氣與自在庚金訣兩股內勁,兩道或暗黃或深青的氣勁在他體內運行着,他的面部不斷變換着或暗黃或深青的色澤,面色自剛剛的蒼白轉而漸漸產生了血色。一邊又在指尖掐起了咒法。
於縱意看見父親捏訣使用咒法,擔心他的身體,說道,“父親,您剛剛出關,又受了……”見於莊主面色有異,忙改口道:“又使用修爲測了江淵的深淺。恐怕不宜輕易使用這樣消耗巨大的咒法。”說完,目光停留在於莊主面龐上。
“金水相生,風木互起。渺落先機,雲中覓跡。”隨着於老莊主不斷吟誦咒法真言,中堂上掛着的松鶴萬壽圖發出流轉不定的七彩光輝,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云霧霞霓在畫卷中飄飛,萬年青鬆上,數只仙鶴舞動羽翅,氤氳繚繞於煙羅宣紙畫卷之間,端得好一派仙家氣象。
於縱意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看到於家莊莊主面龐上流淌着暗黃,深青二色光華,而且這二色光華不斷凝滯,一顆心不由得提到了嗓眼上。
與此同時,松鶴萬壽圖中,居於右下角的黃羽小鶴撲棱起翅膀,向畫卷深處飛去,不一會兒,它又叼着一個玉匣慢慢飛向居於松鶴萬壽圖中央的萬年青鬆。於縱意見父親面色凝重,害怕打擾父親使用咒法。移動目光看向那正發出異象的松鶴萬壽圖。
黃羽小鶴停落在往常棲息的樹枝上,搖頭振翅,不知在幹些什麼。櫻紅色眼瞳緩緩眨着,煞是可愛。
“金氣庚金,幻象碎開。風弋葉影,珍寶入凡。”於家莊老莊主又唸了一道咒語,在他額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布滿了細微的汗粒,看起來負荷不輕。
黃玉小鶴像是感應到了於家老莊主的召喚,長的黃色絨毛的鶴首將它喙中叼着的玉匣舉過頭頂,登時,畫卷上幻化流動的七彩光輝強烈起來。就像是夕照之下,倒映着蒹葭的湖畔,忽然爲不經意侵襲而過的微風,泛起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永遠沒有邊際,好像將一直盪漾,不會停息的漣漪。
然而,就在這時。於縱意的雙瞳中映出了一幅這樣的畫面:居於松鶴萬壽圖中央,爲萬年青松枝葉遮蔽最多的一隻巨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黃羽小鶴所叼的玉匣啄去。眼看着,於家莊莊主想要從畫卷中取出的玉匣就要被奪去。
“不好。”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的於縱意踏步向前,右手一股金色氣勁巨爪成型,那架勢,像是要從鶴口奪食,助黃羽小鶴一臂之力。
“別動。”於老莊主的聲音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孽障敢爾!”一聲重叱,“庚金化形,劍意生出!嵐風逆動,屏蔽虛空!”
真言念罷,松鶴萬壽圖畫卷中,於虛空中演化出一把金色小劍虛影,直擊那一雙大鶴的喙,叮噹,一聲輕響,金劍虛影在碰撞下黯淡了下來,與此同時,玉匣上出現青色光輝,微微震動着,試圖向卷外飛去。
目睹此情此景,於縱意的面色緩和了些許,右手剛剛凝練的金色氣勁巨爪光澤也不如初始那麼強烈。
大鶴赤紅瞳仁精光乍現,猛地一揮巨喙,向青色光罩襲取而去。卻不料剛剛暗淡下來的金色小劍驀然精光大作,想巨喙發起衝擊。
“庚金凝氣,劍意加深。雲隱霧凝,真實演化!”於家莊老莊主對着虛空吐出一口心頭精血,金色小劍像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般,神光大盛,一擊之下,竟使巨喙顫動了些許。
而這巨喙已經觸及青色光罩,眼看着就要破罩取匣。如此,一擊之下,那青色光罩不曾完全消失散卻,而玉匣突然從畫卷中湮滅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