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縱意凝神一看,只見剛剛那隻巨鶴意圖同於老莊主搶奪的神秘玉匣。現在正安然放置在中堂正中央的八仙桌上。玉匣好像是用北田寒玉材質製成,形狀呈方形,玉色圓潤,色澤淡青中隱隱露出些海藍色的紋理,在沒有點起燈火的中堂中,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輝,照得八仙桌面一尺之內有些發亮。
“這是?”於縱意回過頭看向於老莊主,語氣中透着疑惑。“這就是江村長想要的東西。”語氣帶着一些止不住的疲憊。於老莊主剛剛取寶之時,本來就必須使用渺落宗密授的法門。又因爲與那畫卷中的巨鶴作了一番劇烈爭鬥,動用了消耗極大的咒法,不僅一身內勁耗去七七八八。而且甚至還損耗了本命真元。而今他的面色看就如同日光下的宣紙一般蒼白,聲音雖然不至於衰弱到氣若游絲的程度,然而比起剛剛出手試探江淵之時氣若洪鐘一般的強大來也微弱了許多。此時的他看起來與其說是剛剛晉入後天八重,筋骨凝實。罡勁充溢大小週天的武道強者,更不如說看上去只是一個正處古稀之際,風燭飄零,即將逝去的老人而已。
“父親,你怎麼?”於縱意覺察有異,面上不由浮現關切的神色。“縱意,你打開看看吧。”於老莊主渾然不顧自己的傷勢,站起身來,走到八仙桌前。指向桌上那一隻正安靜發出青色光輝的玉盒。
於老莊主站在八仙桌前,面上再次流動起暗黃和深青兩色內勁發出的光華,似乎是在再次運起內勁,調息療傷。與此同時,正掛在中堂中央幻化流動在那一幅松鶴萬壽圖上的七彩光輝漸漸暗淡下去,原來實體一般的光罩緩緩向虛影幻化。“是因爲父親停止使用咒法了嗎?”心頭猜測着,卻不敢出言打擾於老莊主,於縱意只得伸手去取玉匣中的東西。
“啾啾。”中堂中正掛的那幅松鶴萬壽圖中,那剛剛搶奪玉匣不成的巨鶴髮出兩聲尖銳的吟叫,刺耳之極。於老莊主擡眼看向了那松鶴萬壽圖中正對他張牙舞爪的兇厲巨鶴,目光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刺骨寒意,可不知爲何,那絲寒意一閃而過,又換做了仿若雲淡風輕,視對方若無物的漠然。
於縱意的手觸到玉匣,只覺入手微涼,又透着些平滑溫潤的意味。他乃是一個愛好器玩之人,平日除卻修煉內勁,打理莊務。閒暇時光,鍾愛器玩的他總是一器在手。無論金鐵,玉器,抑或木竹,獸骨,無一不有所瞭解。而且尤其對於玉器浸淫日久,此刻玉匣一入手,他便發現這隻玉匣的玉質非比尋常。不由得生出把玩的意思出來。正在他把玩玉匣之時,於老莊主卻悠悠發話:“是不是很爲這隻玉匣而驚奇?其實,這隻玉匣可不是凡物,而是仙道門派纔有能從地底發掘而出的冰絕寒玉所製造,比及世俗界認爲是絕品的北田寒玉,相差不可以道計。可惜這隻玉匣雖好,比起裡面的異寶來言,卻又是根本不值一提。”
“千年炎陽慄,真是千年炎陽慄?”看見自己的父親,於老莊主嘴角露出有些神秘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於縱意本來覺得很確定這一點,卻又感到有一些懷疑。
松鶴萬壽圖上的七彩光輝虛影愈來愈淡,已經接近消弭。
“父親,江淵此人素來心性沉穩,從不冒險行事,而且這數年來還與我家一直交善。可是他今天突然一反常態,先是表現強大修爲對我們施壓,而後以江湖奇寶玄天正氣令相脅迫,最後甚至提出用可以幫助您加深修爲,積蓄力量的九轉雲煙丹這等玄階下品丹藥來換取這玉匣中的寶物。”於縱意見險況已去,再也無法剋制心頭疑惑。語罷,心中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莫非這玉匣中的異寶,並不是千年炎陽慄?畢竟,沒聽說過家中收藏的的千年炎陽慄有什麼無比神奇的妙用。
“縱意,你可知道。我們於家屹立於遼遠城衆
多世家之中,守得三大修真世家的地位數百年不倒,依靠的是什麼?於老莊主目光停留在松鶴萬壽圖中央,那隻剛剛還張牙舞爪,尖叫不休的赤翎巨鶴此時儼然一副鬥敗了的公雞模樣,再不復同於老莊主金劍爭鬥時的兇厲囂張,只留赤紅血光在眼眸深處被掩蓋。
“什麼,孩兒不知。還請父親示下。”於縱意露出一派謙虛好學的模樣來,這倒也不是僞裝,本來自己就對玉匣中的寶物充滿好奇心理。而今父親並不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相反倒話鋒一轉,想必他老人家自有深意。
於老莊主不知爲何,居然悵然嗟嘆了一聲。“縱意,你可知乃父縱橫江湖一生,在外抵擋強敵,守護我於家百年基業,在內處理莊務,保持於家運行無礙,靠的是什麼!”仰首,正對松鶴萬壽圖的雙眸精光乍現!“是武功,是錢財,是人才,是法寶,是靠山。是,也都不是!”
像是知道兒子一定會惶惑不解一般,他微微搖了搖頭,道:“武功,人才乃爲內,是家門興旺的基礎。法寶,靠山,錢財,是爲外,是家門於世長存不衰的渠道與依仗。想要使家門興盛,這內外二因缺一不可。”
“然而這諸天萬界,無數紅塵紛擾,生老病死,轉瞬湮滅。一個人想要走出一條路來,要有多少人被他踩在腳下。想要讓世家長存,想要讓一己之身得以保全,從來都不是易事,你有的一切,武功,錢財,法寶,靠山,人才。別人也有,甚至遠勝過你!”於老莊主面色激動,他右手前伸,劍指直對那幅七彩光輝散卻,看上去業已與尋常畫卷一般無二的松鶴萬壽圖。
“就比如這一幅畫,這一幅松鶴萬壽圖。其中的器靈實力極強,那隻巨鶴你親眼目睹,足以與乃父爭競。這一幅畫,乃是渺落宗賜下。原因只是因爲你的侄女,於夕在十年一度的門派大比中拔得頭籌。那孩子是後天第五重修爲時被選拔進入了渺落宗。短短五年,她就擊敗後天八重的同門師兄,她獲得這樣的成績,歸功於誰?我們給了她什麼?”
於老莊主不斷地搖頭,像是感嘆着。而他的表情,卻掩飾不住自豪與驕傲的神色。
“靠的是什麼,我們給不了她比渺落宗更好的修煉條件。然而,我們卻在她剛剛誕生的那一刻。就不斷教給她的,強者之心。一意追求武道的強者之心。她靠的,就是這一顆百折不饒,勇往直前,堅定不移,視一切外物爲草芥的強者之心。”
於縱意在一旁聽着,面色上的惶惑神情不僅沒有減弱,反而還加深了許多。
“知道爲什麼我不直接回答你的問題嗎。知道嗎。”於老莊主回過頭來,質問的語氣顯露無疑。看着於縱意正握着玉匣的手在不知不覺中作着把玩的動作,語氣又愈加沉重起來。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無論對方是誰,任何一個強者,都不會允許對方對自己輕易示威!你修爲自十年前敗於白家白沫手中後,就一直停留在後天六重巔峰。二十寒暑,毫無寸進!今天江淵視你如無物,當着你的面向我表露修爲,強行對我於家莊施壓!你還說什麼他與我家素來交善,難道你以爲,堂堂了機仙子孟嫣然的丈夫,會把一個世俗界的世家當做不可挑釁龐然大物?就算他現在只有後天修爲,然而他的實力還是遠超於我。一旦利益上有衝突,弱者不能反抗,只能爲強者所踐踏。”於老莊主轉過身子來,雙眸直視於縱意,語氣愈來愈重,空氣中,響起了金鐵交擊的聲音。這就是後天第八重武道強者的實力,哪怕前後兩次受傷,他的語言,都會有可以將實力弱於自己兩階的人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的能力。
此時的於縱意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在驚濤駭浪不斷洶涌翻滾的流霜海洋中的一隻再不起眼,有如草芥般弱小的小船,他恍惚中發現父親的威
壓中蘊含着足以將自己全身筋骨皮膜碾成齏粉的可怕能量,往常威嚴而又不失和藹的他,此時好像是向自己壓來的萬丈大山,又好像是暴露咆哮着的的狂風,不自覺地,他開始全身內勁運起對抗父親的威壓!
中堂四處懸掛的畫卷在這位於老莊主的內勁威壓形成的狂風中,紛紛像是被千萬把利刃切割了一般,通通化爲紙屑,在虛空中漫無目的的飄蕩,飛舞。
然而掛在中堂的那一幅雖然看起來已經與尋常畫卷無異,然而在不久之前才異象紛呈的絕品凡器松鶴萬壽圖卻好像什麼都無法使之動搖絲毫一般。
於老莊主的目光透着了卻世味的漠然,看向自己兒子也好像毫無一絲情感。
難道,父親嫌我不成器,要殺我以泄心頭怒氣?於縱意在於老莊主集中內勁威壓壓制之下,全身皮膜腫脹,筋骨痠痛。已經無法說出話來,只有一雙眼眸,看向好像從未認識的父親,露出夾雜着驚訝,痛苦,後悔,無奈等多種情緒的眼神。
於縱意又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與白沫對決時的情景,那時的自己也是感到了這樣的可怕壓力,幾乎能將一個人吞噬的壓力,能將一個人徹底碾碎的壓力。自己當時修爲剛剛達到後天第六重,與白沫並稱遼遠城雙傑,那一戰,面對修爲與自己相同,卻在一次奇遇中獲得了異獸血炎狼王內丹的白沫,在世家大比的最後一戰中,自己憑藉家傳自在庚金訣於白沫的熾炎真陽勁周旋了許久,就是在最後,在最後那一瞬間,面對這樣的威壓時被白沫一擊而敗!
“不爭氣的東西,跪下!”於老莊主怒吼着,“給我跪下.”
那看似由藍田寒玉,實則由冰田寒玉製成的方形神秘玉匣驀然青色神光內斂了許多。而於縱意持着玉匣的手居然熒熒青光閃爍。“靈器認可!這不爭氣的東西,居然得到了靈器認可?”於老莊主本欲好好教訓一下兒子,激發他的強者之心讓他在武道大路上再進一步。然而玉匣光輝匯入於縱意手中的異象?難道說明他浸淫玉器對修行之路也有裨益?
於縱意心神彷彿進入了一個空間,定睛一看,其中的世界似乎就是一個四邊都氤氳着赤紅仙靈氣息的無窮大陸,令人驚奇的是,這片大陸的陸地好像是玉。玉的世界?於縱意向四周看去,只見如同霧靄般深重渾厚的赤紅靈氣,他輕輕吸入一口,只覺周身因爲多年試圖強行突破自在庚金訣而爲庚金之氣弄得滿是傷痕的大小筋脈好像因爲藥氣滋養而慢慢恢復。機會!恢復巔峰,衝擊七重的好機會。
他捏訣釋放內勁,運至雙耳,以防這不明世界中有什麼危險侵襲。盤膝居於地面,運起自在庚金訣調理氣息,玉質大地中,好像有無數冰涼氣息從大地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而那個目的地,就是他於縱意。好想得到了如同海洋般無窮無盡的冰玉靈氣,又有四周濃郁有如液態赤紅靈氣。兩相交匯,於縱意只覺自己體內兩股勁力不斷翻滾激盪,經脈中的內勁吸收了兩股各自處於極端又相互調和的靈氣,正在不斷壯大,內勁有從氣態轉化爲液態,練氣爲罡的可能性!
看着兒子一年平和而堅定地模樣,於老莊主眼神中透出莫名的神色,像是在嘆惋,又像是在祝願。剛剛因爲憤怒與恨鐵不成鋼而爆發出的氣勁威壓也緩緩散去。
如果現在有人看向那幅松鶴萬壽圖,就會發現,那幅松鶴萬壽圖中中,那隻剛剛行兇未成的巨鶴居然作出了意圖啄擊那隻黃羽小鶴的模樣。看樣子,是搶奪未成,便欲遷怒。只是不知道因爲什麼緣故,好像松鶴萬壽圖自成一個世界一般。那隻巨鶴的動作看上去遲緩非常,本來應當爲人聽聞的尖銳叫聲也好像被紙卷隔開在另一個世界。並沒有傳進於老莊主耳中,更不用說正在凝神修煉的於縱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