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的忽然現身,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但是場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被他這股威勢嚇到,即便是身上那股浩蕩的乾陽之威,此時就連慕輕塵也能夠感受到其中那一股垂暮之意。
威勢依舊,但早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那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那曾經一劍鋒芒現,神魔易闢之景,早已經一去不復返。
慕輕塵之前從未見過陳慶之出手的景象,僅有的幾次,也不過是依靠着自身的真氣牽引諸般異象,而並非是如同現在這般,親自上陣。
手微微擡起,掌中的那一點火星,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巨力的激發一般,陡然間道道璀璨刺目的光輝從其中顯現出來,瞬息間,便已經膨脹了數十倍,從一點星火之芒,化成了宛如乾陽降世的末日景象。
其餘的六朵金色的火花,此時也是爆發出一陣璀璨絢麗的光輝,飛快地開始旋轉起來,在身周疾速環繞着,牽引着周邊大片的乾陽之氣。
‘轟……’身下的大殿,那片金色的光幕,陡然一亮,隨即無數道絢麗的火光升騰而起,洶涌奔騰的火海,在短短一個呼吸之內,掀起狂暴巨浪,甚至是欲撲上天穹,焚天之火!
陳慶之的身形在這般狂暴的火浪之下,若隱若現,但手掌上那一點火星仍舊是那麼的璀璨奪目,所環繞的六道火光,已經是練成了一道絢麗的光環,將整個人都給籠罩在其中。
浩浩蕩蕩的乾陽之威狂涌而出,雖然已是含着那濃濃的垂暮之意,但仍舊是以一種極爲狂暴的姿態,瞬息之間,席捲整片空間!
當金色光芒匯聚而成的狂潮猛然傾瀉而出,沒有任何修士能夠在這般兇猛的風暴之下保持鎮定,所有人都被迫以各道真氣、罡煞外放出體外,抵擋着這層層狂暴到極致的衝擊。
慕輕塵更是雙手緊緊持着那沉碧,依靠着法劍之上所蘊含的力量,在身前,以兩道真氣與那九轉司命煞混煉而成,撐起一道碧綠色光幕,雖然黯淡,但在這般衝擊下,卻還是能夠勉強頂得住。
雙腳所踩踏的泥土,早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這柔軟的地面根本無法支撐起他身體的重量,而那兇猛的風暴更是直接掀起了數層泥土,在半空中被奔騰而來的狂暴陽氣碾成粉碎。
周邊其餘的修士也不好受,純陽殿中修行的弟子,大多都是處於凝罡境界,無人踏入鎮海之境,在這般威勢之下,也只能苦苦支撐着,強撐着等到這股風暴的停歇。
九府而來的修士,以及各方殿院而來的修士,卻都是早有準備,諸般手段輪番而現,雖然在這道狂暴之威的衝擊之下,那諸般抵禦之法也是瀕臨潰散的境地,但也是抵擋了下來。
絕世陳慶之,自從十五年前一劍鎮壓九院之後,便鮮少在衆人面前出手,十五年的強勢,也不過是依靠着那之前一戰打出來的威勢,但借勢鎮壓了十五年,殿中諸人的心思也逐漸活泛了起來,雖然那份實力仍舊擺在那裡,但還是有人想要試一試。
即便是壽元將盡,即便是入暮垂山,雖然是夕陽殘輝,但仍舊並非是凡塵之力所能撼動的!這便是陳慶之,一個在青辰道中被稱之爲絕世之人。
一劍凌塵,猶如昊日當空!
時隔十五年,這驚豔的一劍,再一次刺痛了所有人的雙眼,也徹底打碎了心中的妄想。
身體飛快地衰老,心神也逐漸步入寂滅之境,但手中的劍,仍舊鋒利如初,垂暮之人,照樣是能夠爆發出那屬於九天昊陽所擁有的至高之力,一劍已出,誰人能敵?
那狂暴的風浪平息下來,但那所掀起的餘波,仍舊是在數裡之外,遠遠地傳盪出去。
金色火浪翻騰着,那極爲濃烈的陽氣在其中瀰漫,匯聚而成這片金紅色的海洋,在那純陽正殿之上,不斷地掀起道道狂暴的風浪。
陳慶之立於其間,身周環繞着道道火光,手掌上凝聚着一道璀璨刺目的金紅色劍光,細看之下,卻是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一道劍光並非是實體,而是由七道散發着熊熊烈焰的火星匯聚而成,但那股浩蕩的劍意卻是沖天而起,遮掩了大半個天穹。
慕輕塵仍舊記得,第一次所見到陳慶之的時候,他背後所負的那一道淡紫色的法劍,此時卻是不在身周,是這一道術法幻化而成的長劍更爲凌厲,或是那一道法劍無法動用?
就在此時,上千修士環伺之下,卻是一道聲音道破了這忽然的沉寂。
“昊穹府,安伯陳,請戰!”
聲音並不大,但卻是在某種術法的輔助下,浩浩蕩蕩地傳蕩百里而出,幾乎是響徹了整個純陽殿,所有匯聚於周邊的修士能夠清楚聽見。
話音未落,那‘請戰’二字還在天穹之上回蕩,只見那屬於昊穹府一方的修士中,一道綠袍身影忽然顯現出來,腳踏虛空,層層而上,登入雲霞之中。
腳踏虛空,那至少是道宮鎮海的修士才能夠擁有的能力,而能夠做得這般輕鬆寫意,除非是身處於鎮海境極致之人,要不然也只能是明心境的修士才能夠辦到。
青辰道中並不明令禁制門下弟子的比鬥,乃至是隱約地支持諸位弟子們以這般更爲直接的方式來相互印證彼此之間的修爲,而純陽殿這種地方,更是完全不禁止私鬥的發生。
這裡也是青辰道中,唯一一處明文條例支持相互爭鬥,乃至是生死之戰的地方。
按照常理來說,如同陳慶之這等一殿之主的人物,不可能在這種場合下與人爭鬥,暗地裡如何爭執,那都是屬於底下的暗流,若是什麼事都能夠放到明面上衝突,那麼青辰道也就無法發展到今日這等規模。
內部競爭並不會完全禁止,但一切的競爭都需要一個把握得極爲精準的度。
如同今日這般命鬥,卻是完全超出了青辰道中那般所謂‘潛規則’範圍之內,幾乎是上升到‘內訌’的層次,無論是明霄掌教,或是長老院,都不可能坐視放任不管纔是。
但今日卻是明明切切地發生着,沒有人站出來爲陳慶之擋風擋雨,或許在純陽殿中還有幾位是一心站在他這邊的人物,但無論是實力或是身份,在今日卻是遠遠不夠格。
而這場中足夠資格的人,每一個都巴不得他早點死掉算了。
今日之事,卻是青辰道中各方勢力協調後的結果,即便是陳慶之這等所謂絕世之人,也只能夠在化神顯念之下的境界橫行罷了,一旦更高層次的人物介入,以他如此垂暮之力,也無法抵擋下來,更何況後面還有壽元這道更爲要命的催命符。
若是從青辰道這個大集體的立場來說,陳慶之所做出的改革,即便是將殿中數百名弟子都困在此地十五年,但之前那一位一舉橫掃整個大晉的天才,這份交上去的成績,便是能夠讓陳慶之在青辰道中大大地風光一把。
但是之後所換來的,卻是純陽殿中八百弟子的集體抗議,殿中長老執事,或明或暗的抗拒,這些人身後所代表的勢力,更是迫不及待地開始翻騰起來。
一個大集體之中,從來都是會存在着許許多多的小團體,而在沒有一位強力人物鎮壓之下,這些在集體之中,這些小團體不到最後時刻,優先考慮的,永遠都是自身的利益。
陳慶之擋了所有人的道,所以他必須被清除掉,十五年前所留下的遺憾,在今日將被徹底解決,雖然手段實在是非常卑劣,也是非常地笨拙,但毫無疑問卻是非常有效。
在純陽殿中挑戰純陽殿主,雖然陳慶之名義上不過是一個長老,但無論是他自己,亦或是其他所有人,都已經將他當成了純陽殿真正意義上的主人。
以昊穹府之名,挑戰純陽殿,陳慶之不得不接,這不僅是關係到純陽殿數千年的傳統以及聲望,而且就算他不接下,在今日這般風雨之下,也休想躲得過後面的手段。
在各方勢力都已經默許的情況下,註定着今日陳慶之需要以一己之力,再一次重演十五年前之事,但是這一次,他的處境卻是更爲艱險。
枯竭的壽元,衰老的身軀,已失銳氣的劍意,這一切都意味着的他實力不再如同從前那般,即便是對於同境界的修士擁有着極強的壓制之力,但是在歲月流逝之下,想要重現十五年前那般肆意狂傲之姿,卻是幾乎沒有可能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陳慶之的回覆,時隔十五年,再戰明心見性者,這位一戰成名而鎮壓純陽殿八百弟子十五年的絕世之人,能否繼續敘寫他的無敵神話?
楚弦等待着,慕輕塵也在等待着,如果說整個純陽殿中,還有少數幾個人仍舊是支持陳慶之的,那麼他們兩人絕對是其中之一。
“吾,應下了!”
陳慶之滄桑的聲音在天穹之上回蕩,即便是話語中的堅定之意,也掩飾不住那垂暮之感。
身下的金色火海一片劇烈地翻騰,像是在醞釀着某種極爲狂暴的風浪一般。
隨着陳慶之確定應戰,那位‘安伯陳’也從那高空之上的雲霧緩緩落下,一身綠袍,手中那一道泛着白色光芒的法劍,以及那渾身上下散發的某種詭異的氣息,更是讓他整個人,在慕輕塵眼中都多了幾分神秘莫測之感。
昊穹府的術法、劍訣,大多都是堂堂正正,以王道借勢壓人,極少會有弟子將自己修煉的路途定位在這般偏鋒之上。
劍走偏鋒,雖然能收穫奇效,但卻是行極險之事,一旦失手,那便是極爲嚴重的反噬。
雙方甚至連場面話都沒有開口,陳慶之見到那人落下,想都不想,那便是一袖攜着那浩蕩之力,捲起那磅礴陽氣,朝着那安伯陳揮去。
剎那間,宛如是萬千到霞光匯聚而成的虹橋,橫跨天穹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