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之上,平常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一座巨大巍峨的浮島正在緩慢地移動着。
這便是凡人口口相傳的蓬萊仙境,每隔數十年纔在人世間曇花一現,隨即再次歸隱虛空之中。
浮島之上,山清水秀,層巒疊嶂,怪石林立,奇珍異獸無數,更有那仙草靈藥爭芳鬥豔,鬱鬱蔥蔥,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讓人心情舒暢的清香味道。
但是,在這靜謐的環境中,卻有一處是任何島上生靈不敢逾越的禁地。若是有大神通之人,便可清楚地看到,在這一塊佔地百里的範圍內,有一層若隱若現的光芒籠罩着。而此刻,這層光芒彷彿一盞昏暗的油燈,隨時都有湮滅的跡象。
光芒籠罩的範圍之內,有無數把奇形怪狀的武器,靜靜地矗立其中。這些武器凌空漂浮,有刀有劍,有槍有棒,更有那狼牙大錘和長鞭,更甚者,還有一些彷彿香爐和女人家用的綢帶一般的東西。這些武器和東西分成了兩派,以中間爲界限,涇渭分明,遙遙對立。左邊仙靈之氣涌動,右邊卻充滿了森森的妖魔之氣。
一聲長笑打破了這份靜謐,只聽一人朗聲道:“妄你們自稱正義修士,一千年前施展陰謀詭計,以鬥法爲名相約我等來此蓬萊仙境,卻沒想到暗下殺手,佈下萬劍歸宗大陣,將我妖魔之衆困於此地。如今卻又如何?一千年過去了,我們肉身盡失,爾等還奈何不了我們。”
仔細看去的話,此地並無人影,但是伴隨着聲音傳出的同時,卻能看到一柄周身散發着妖異之氣的紅纓之槍在微微抖動。
一聲佛號響起,一柄降魔杵一般的武器往前“走”了兩步,嘆道:“如此足矣!”
“哈哈哈哈!”紅纓槍大笑不已,“所謂的正義修士,原來只不過是一羣白癡。這千年的生死爭鬥,雖然讓我妖魔的肉身毀去,你們也好不到哪去。如今我們都只能以神識託付於各自的法器之中,苟延殘喘,我看爾等還能奈我何?”
“嘯天妖王此言差矣。”一柄拂塵站到了降魔杵身邊,“妖王不若放下彼此恩仇,我等就於這蓬萊仙境中講經論道,共修大果,也好早日再入輪迴。”
“小道士。”紅纓槍的語氣充滿了諷刺,“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嘯天妖王投你門下,做個童子門生?”
“不敢不敢。”拂塵朗聲回道,“只是千年的爭鬥,難道還不能讓妖王明悟麼?”
“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法。”紅纓槍冷哼一聲,“千年爭鬥未果,我們不妨來上第二場。”
“何爲第二場?”降魔杵問道。
“哈哈,所謂的正義已經矇蔽了你們的靈識,眼前這大好機會,不正可以相約再鬥一場麼?千年了,你們以爲萬劍大陣還能運轉麼?而且……各位莫要忘了,今日正是蓬萊仙境於人世間顯現的日子。”
“嘯天妖王,你敢!”拂塵大喝一聲。
“有何不敢?”嘯天妖王長嘯一聲,紅纓槍上泛起層層漣漪,與此同時,原本安靜地站在紅纓槍身後的那些妖魔法器,也一同發難。正義修士的法器一時不察之下,只能施法抵禦。
雖然衆人的肉身早就毀去,但以神識御器依然發揮了很大的威力。充沛的靈氣在兩派中間相遇,如同拍天的浪水一般,猛然朝上捲去。
只聽嘩啦一聲,籠罩在這片範圍上空的光芒便如風中的燈火,迅速熄滅了。
“不好。萬劍歸宗大陣被毀,妖魔要跑!”降魔杵大驚,驅法就朝前追去,卻哪還見到妖魔法器的影子,遠遠地,只聽到嘯天妖王的長笑之聲:“多謝各位出手相助,我們人世間再見!”
“嘯天妖王此人,城府太深,居然藉助我等之手,徹底毀去大陣的束縛。”拂塵嘆息一聲道:“看來人間界又要遭劫了。”
“我等大意了,不如嘯天妖王心思縝密,居然還能在意今天是蓬萊仙境顯現的日子。”降魔杵也說道。
“現在怎麼辦?”
“妖魔已經侵入凡界,想必再過不久就能託舍重生,到那時候,人間界將會生靈塗炭。各位道友,唯今之計,我們也只能下界尋找傳人了,只有人間界有足夠的力量抵擋,才能確保無憂。”
“大師所言甚是。”各仙家法器點頭道。
“事不宜遲,蓬萊顯現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過了這個時間,我們將只能等待下次機會,各位請隨我來。”
※※※
萬米高空,一柄漆黑的大劍正在急速飛行,眨眼之間已經行進百里。只見此大劍長約四尺,寬三指,造型張狂奔放,隱約透着一股殺氣,光芒內斂,劍柄與劍身完美銜接,而劍柄之處更鏤刻着鱗片狀的花紋,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日他仙人的,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張猛現在滿肚子惱火,這份惱火已經持續了快一千年了。
想當年,他只不過聽說仙魔約定於那蓬萊仙境鬥法,一時好奇也跑過去觀看,想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揀,卻沒想到那一羣禿驢臭道士們居然暗中佈下了萬劍歸宗大陣,等到自己察覺的時候,想跑都跑不掉了。
雖然自己是個散修,爲人不正不邪的,平時也沒和什麼人結怨。但是在那萬劍大陣之中,仙魔鬥法之時,自己還是被毀去了肉身。
若不是自己實力強大,肯定會落個神識俱滅的下場。
一想起這個,張猛就滿眼婆娑。
怎麼就這麼倒黴呢?那一羣仙佛妖魔,沒一個是好東西!打架就打架唄,幹啥扯上我啊?
肉身盡毀,一生的修爲也隨之消散。神識雖然託付於純鈞仙劍之中,卻也不是長久之計,只有先找個肉身託舍,才能穩住神識。否則時日久了,自己肯定逃不了神識俱滅的下場。
這凡間可不比蓬萊仙境的靈氣充裕,這人世間繁華種種,卻也骯髒不堪,靈氣渾濁,才從蓬萊回來三天,張猛就覺得自己的神識之力消退了一截。
可是尋找肉身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若是隨便找個肉身,自己確實可以繼續活下去,但若是肉身資質根骨不行,以後還怎麼修煉?
而資質根骨上佳的凡人,也不一定就符合自己的心法。這一路飛來,張猛已經觀察了好多人了,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
更何況,自己雖然不正不邪,卻也不是那邪魔外道,強行吞噬別人魂魄,佔據凡人肉身的事情可幹不出來。
那樣有違天道啊,等到飛昇的時候,天罰之力肯定會加重。
再找找吧,若是實在不行,就強行吞噬某個凡人的肉身,託舍重生得了。張猛知道那些妖魔肯定就是這麼幹的,至於那七大門派和正義的修士的神識,應該是找傳人傳法,指導他們修煉,再等待天年大限之時,煙消雲散吧。
迂腐!什麼是正義?什麼又是妖邪?張猛從來不管這些,行自身事,問心無愧就行。
正這麼想着的時候,張猛的神識微微一動,急速飛行的純鈞仙劍也隨之停止了下來。
“咦,好一個頗有根骨的苗子!”若不是肉身已失,張猛現在肯定要兩眼放光了。感應之下,一個穿着樸素衣裳的年輕人印入張猛的神識之中。
這樣的根骨,若是放在千年之前,那肯定是要讓七大門派搶破頭也要收入弟子的。可惜現在……估計也沒多少修士存在於這世間了。據張猛所知,千年之前,爲保萬一,七大門派已經將人世間的修士差不多全帶到了蓬萊仙境,和那妖魔決一死戰。
不過……張猛也僅僅是感慨兩聲。
這個年輕人現在生機旺盛,可不是要馬上死掉的樣子。自己想要尋找肉身,一不能行邪魔之事,二不想跟那些正義修士一樣。只能尋找剛剛死掉的屍體託舍,這樣纔不有違天道,也省的遭報應。
“你怎麼就不死呢。”張猛恨恨地罵了兩聲。
“嘎……”一聲及其刺耳的聲音響起,在神識感應之中,那年輕人的生機居然瞬間便如同風中的燈火一般,搖曳不已。
“怎麼回事?”張猛疑惑極了,難道那年輕人碰到了什麼天災人禍?
再仔細一瞅,卻發現那年輕人被一隻巨大的有四個輪子的鐵皮怪物撞飛了出去。
這個鐵皮怪物張猛這幾天看到不少,都在路上呼啦啦地馳過,速度相當一流,比馬匹跑的快多了。
張猛頓時緊張了起來,內心中蠢蠢欲動,神念中不可抑止地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熄滅吧,熄滅吧。”
張猛現在的心情相當複雜,又是期待,又是愧疚,又滿心希望,又覺得自己特卑鄙無恥……
造孽啊!
嘩啦……在狂風暴風之中,那盞搖曳的燈火再沒能堅持住,慢慢地……熄滅了。
原本緊張的心情突然一陣輕鬆,張猛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啊!自己正瞌睡着呢,沒想到老天送上來一個上好的枕頭。
這樣好的根骨,若是再不動手,被別人搶了先,那可就虧大了。
張猛再不遲疑,按下純鈞仙劍,直直朝那年輕人的肉身飛去。
一抹凡人肉眼看不到的光芒刺進了那年輕人的腦袋中,隨之消失不見。
張猛也是一陣虛弱,佔據別人肉身之中,需要耗費相當多的神識之力,才能穩住元神。而此刻,他顯然沒有別的心思再關注外面的動靜,只能死死地守住自己的神識。
年輕人倒在血泊之中,在他前方十米處,一輛紅色敞篷跑車停在路邊,跑車上,一個美女戴着墨鏡,傻傻地看着面前,等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渾身顫抖地走了下來。
一大堆人圍聚到了年輕人身邊,有人大喊道:“快叫救護車,打電話報警!”
“小姑娘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有人對從跑車上走下來的美女說道。
“我不是故意的啊。”那美女頭皮都是麻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血,而且是自己親手造成的,手足無措道:“他自己突然從馬路對面跑了過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這小夥子也真是的,怎麼不等紅燈呢,而且還不走斑馬線!”
“別說了,趕緊打電話吧。”
沒一會,救護車和警車都來了,把倒在血泊中的年輕人擡了上去。美女也沒有逃逸,警察詢問了幾句之後,也驅車將她一起帶到了醫院。
“千萬不要有事啊。”坐在車上,美女低垂着臉,小手緊握着,“千萬不要有事!”
“哎。”其中一個警察有些同情美女道:“放心吧,如果事實真的象你說的那樣,這種行爲不會構成刑事案件的,錯在他身上,等我們回頭調取一下監控錄像就知道了。”
“謝謝。”美女擡起頭來,臉上兩抹淚痕,表情楚楚可憐,我見尤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