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潭是如此之大,他完全失去了方向,連前後上下都分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去。
但他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魏十七不急不躁,跟着晏南平到處晃悠,黑暗,沉寂,枯燥,孤獨,對他來說,每一種感覺都甘之如飴,哪怕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他也會怡然自得地活下去,連狗都不需要一條。黑龍潭又算得了什麼?那只是一場意料之外的郊遊。
像他這樣特立獨行的異類並不多見。隨着時間的推移,佘昊和木魈愈來愈感到不安,對真龍本能的畏懼滲透到血脈中,時刻提醒他們遠遠逃離此地,這一對世仇不由自主靠攏在一起,誰都沒有意識到憎惡和不妥。至於沈瑤碧,她的心神早已被黑龍的妖氣侵蝕,雙眸幽深似海,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她偷偷吐出口中的避水珠,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潭水涌入她體內,佔據了每一處角落。
離火之氣熄滅,癸水之氣取而代之,她身輕如燕,她如魚得水。
徘徊了許久,晏南平終於失去了耐心,回頭嘆息道:“只能到這裡了,妖氣太過縹緲,找不到源頭,還是得藉助魏老弟之力。”
“原本是江鉅野出手?”
晏南平笑笑,道:“不錯,江鉅野的本體是一頭玄龜,催動血脈之力,凝結法相,有踢天弄井之能,只要將這黑龍潭兜底攪動,就能找到黑龍隕落的位置。”
“兜底攪動?那可不容易。”
“是啊,黑龍潭如此之廣,江鉅野全力催動法相,也不過三四成把握,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魏十七低頭沉思片刻,道:“姑且試試看吧。”
“且慢,讓我等先暫避一下。”晏南平見識過五色神光的厲害,足以硬撼二十四顆定海珠不落下風,太過危險,還是遠遠避開爲佳。
他朝沈瑤碧招招手,託着明珠朝上游去,估摸着有十餘丈,這才停了下來,沈瑤碧、佘昊、木魈靠在他身後,相距不過數尺,四人低頭望着黑咕隆咚的深潭,一道赤紅的神光圍繞着魏十七遊動,似龍,似霞,隱約照亮了他的身影。
魏十七從蓬萊袋中取出一塊生肉,塞進嘴裡慢慢嚼爛了,仰脖吞下肚去,隨即將神光一鬆,黑龍的妖氣尋隙而入,他催動天狐地藏功錘鍊妖元,半個時辰後,體內妖元充盈欲出,每一個毛孔都充斥着力量,那種天下盡在掌握的感覺,讓他沉迷。
他一按劍囊,取出五色神光鐮,略一揮動,潭水層層漾開,波濤翻滾,連晏南平都察覺到源源不斷的震盪,忍不住低聲道:“開始了!”
魏十七左手五指拂過鐮柄,催動妖元一扯,連同護身的赤光在內,五道神光應手而起,輕輕一刷,將潭水排開,四周滴水全無,衣衫盡幹,獵獵作響,滿頭長髮無風自動,神情透出三分暴戾,三分猙獰,三分瘋狂。
他從未全力以赴催動五色神光,就連之前在離人溝抵住定海珠,猶留有餘力。
妖元如山洪,如海潮,被神光鐮瞬息抽空,魏十七渾身一鬆,幾近虛脫,連手指都擡不起,心下大駭。
青、黃、赤、黑、白五道神光縱橫交織,噴薄鼓盪,向四下裡無限延伸,光芒萬丈,沖天而起,黑龍潭顫抖着,一時間天崩地裂,倒海翻江,冰涼的潭水在五色神光中蒸騰翻涌,旋作一個巨大的漩渦,膨脹到極限,崩散爲無數水流,兜底攪動黑龍潭,彷彿巨人從睡夢中甦醒。
暗流涌動,將晏南平等盡數衝散,魏十七身處漩渦中心,穩若泰山。五色神光漸次收回飛鐮中,體內妖元爲之一空,感覺卻變得無比敏銳,在激盪的水流中,他清晰地察覺到,一股桀驁不馴的妖氣從黑龍潭深處逸出,輕輕撫過他的身軀,發自內心的震撼剎那間襲遍全身,那是地淵黑龍的震懾和壓迫,君臨天下,萬妖臣服,即便隕落,依然散發出王者之氣。
“確是黑龍的氣息,不會有錯!”魏十七精神一振,竭力挪動手臂,從蓬萊袋中取出一塊乾硬的生肉,費力地湊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咬下,一條雪白的手臂忽然探出,將肉從他手中奪走。
他心中一沉,急忙扭頭看去,卻見沈瑤碧近在咫尺,面容俊俏,眉毛稍嫌粗濃,丹鳳眼,鼻樑挺直,下頜尖尖,身材豐盈,眼眸中透出濃濃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