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襲月,大戰一觸即發,契染忽然走神了。打是沒問題,不過掀開底牌,之前多年的隱忍前功盡棄,從暗處走到明處,成爲衆矢之的,時機真的成熟了麼?他臉頰上肌肉跳了一跳,覺得倉谷糜在旁當真礙事,心念動處曲指一彈,一道血氣斬出,甫發即沒,卻並非斬向魏十七。鐵猴正奮起千鈞棒降妖伏魔,與倉谷糜鬥得不可開交,心竅間血舍利活潑潑跳動,暢快淋漓,忍不住縱聲厲嘯。嘯聲才起便嘎然而止,一團血氣驀地從虛空撲出,無聲無息,不露徵兆,將他連人帶棍緊緊纏住,結成一隻巨大的血繭,鐵猴怔了怔,頓時暴跳如雷,掄起水雲石棍亂捅亂戳,孰料這血繭剛柔並濟,韌不可破,一時間被困於原地,不得脫身。
契染揮揮手,倉谷糜微一猶豫,只得奉命退下。魏十七看出對方困住鐵猴,遣去麾下大將,似乎有要緊話說,須避人耳目,靜觀其變,也不出手阻攔。果不其然,契染輕輕咳嗽一聲,笑嘻嘻道:“尊駕遠道而來,有事好商量,何必動粗……一定要打嗎?”
魏十七啞然失笑,這契染與他之前所見諸將全然不同,嬉皮笑臉沒個正行,不知怎地,他覺得此人另有所恃,並不懼怕自己。微一沉吟,他心意已決,既然有恃無恐,不容他打如意盤算,先將底牌盡數逼出來,再作打算。魏十七不再與他言語,左腿踏上半步,膝彎靈機池內血舍利紋絲不動,盡棄諸般神通,單憑十惡星軀,起拳遙遙相擊。
一拳擊出,天地禁錮,契染眼前一花,周身如被十萬大山死死擠出,動彈不得。他臉色一沉,從舌下千枝萬葉血氣丹中汲取一股血氣,將雙肩一搖,無形禁錮砰然破碎,然而這片刻的停滯,已無法抽身閃避,對方拳鋒已至眼前,引動渾厚偉力,疏而不漏,無遠弗屆。
這是力道xiū liàn到極致,具體突破只有一線之隔的徵兆,他只在寥寥數人出手時見過,此人雖來自深淵之外,卻暗合深淵意志,契染臉色轉瞬數變,拋開一切雜念,全力巨
拳相迎。拳鋒相交,相距數寸便雙雙停滯,巨力衝撞交融,夾於雙拳之間的虛空四分五裂,一團耀眼的光芒炸開,深淵破碎,瘋狂吸入血氣,困住鐵猴的血繭扭曲變形,如流水般剝去,心竅中血舍利猛地一跳,幾欲破胸飛出。
契染腦中轟一響,雙眸盡赤,掩藏的氣息沖天而起,一發不可收拾,他一步步向後退去,竭力壓制體內狂暴的血氣,心中暗暗叫糟。魏十七雙眉一挑,未曾想到對方竟有如此底氣,心念動處,靈機池內血舍利盡數挪入“一芥洞天”,十惡星軀不受其擾。他看了一眼鐵猴,那猴頭急中生智,將水雲石棍戳/入地下,雙爪牢牢握住棍身,身軀不由自主斜斜飛起,如一面繃緊的旗幟,胸口一縮一漲,似有活物掙扎欲出,一時間狼狽不堪,急得哇哇亂叫。
魏十七伸手一點點,死蛇一般委頓在地的鐵鏈刷地纏了上來,將鐵猴身軀四肢牢牢縛住,鐵釺刺入臟腑,鎮下血舍利,氣息一落千丈,牽引之力隨之消退,那猴頭頓時鬆懈下來,順着石棍滑落在地,眼珠骨碌碌直轉,似乎有些迷瞪,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腦中忽然響起主人的聲音,命它速速遁去,切莫逗留,鐵猴搔搔腦袋,雖有些不捨,卻不敢抗命,收起水雲石棍,倏地竄入天淵河,踏冰而去,所過之處堅冰寸寸消融,濁浪滔滔不絕。
白光閃耀十餘息,驟然湮滅,虛空破碎處恢復原狀,契染沉默片刻,攤開雙手無可奈何道:“這又是何苦!”
與魏蒸戰後,魏十七自覺十惡星軀有所進益,這是一條煉體的捷徑,只是對手難覓,深淵破碎又何懼,他哪裡放在心上,一步跨出,吐氣開聲,又是一拳揮出,契染爲拳力所攝,無從躲閃,只得揮拳相迎。二人你來我往,拳腳凝重,不以迅捷變化見長,但拳力迴旋激盪,虛空接連破碎,契染一忽兒鼓盪血氣,一忽兒又壓制血氣,漸漸落於下風,冷不提防,被對方一拳擊在肩頭,盔甲破碎,血氣氤氳,跳丸般跌出百丈之遙。
契染伸手在肩頭一推一揉,骨肉回覆如初,眼見對方再度迫近,拳出如風,心中頓如明鏡,此人定來自深淵之外,不受深淵意志掣肘,他靈機一動,仗着舌下一顆千枝萬葉血氣丹,舉手投足逼出海量血氣,任憑深淵鯨吞,將破碎處一一撫平,漸漸扭轉了頹勢。
魏十七藉機錘鍊十惡星軀,並無滅殺對手之心,戰意雖濃,殺意卻不濃,契染見他不急不躁,從容不迫,遲遲未下殺手,每到生死立判時,反而放鬆一線,心中隱隱猜到幾分,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出言道:“閣下這是將吾當成磨刀石了!”
一語道破用心,是個明白人,魏十七攻勢微微一頓,也不矢口否認,提醒道:“小心了!”拳力又加重數分。
契染畢竟不是魏蒸,天賦神通,數度變身,一次比一次強,他與對方硬拼多時,有些撐不下去了,磨刀石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他硬接數拳,順勢暴退,五指緊緊握住一根粗礪的鎮柱,從心竅間催出一縷血氣,毫不猶豫一揮。
魏十七察覺到異樣,身形一頓,並未趁勢追擊。舉目望去,卻見鎮柱落處,百餘黑騎破空而至,不動如山,甲冑護身,持錘棒槍盾,跨猙獰惡獸,目光漠然落在他身上,沉默無聲,似乎在等待指令。
契染鬆了口氣,頭盔潰散爲冉冉血氣,露出充滿活力的年輕臉龐,脣紅齒白,黑髮爲汗水浸溼,緊貼在額頭。若非對方步步緊逼,他也不想動用轉輪王賜下的鎮柱,放出這百餘轉輪黑騎,契染微一猶豫,試探道:“再打下去,就不死不休了?”
魏十七不無意外,長身而立,揹負雙手,道:“是敵非友,爲何頻頻收手?”
契染頓了頓,苦笑道:“閣下非是常人,距離煉體大成不過一線之隔,生死相搏,難免有失,何不保全有用之身,有事好商量,商量不下來再付諸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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