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海波濤翻滾,汩汩有聲,巢洪荒緩緩浮出海面,魁梧黝黑,滿頭觸手,瞪着一雙圓盤也似的大眼珠,遙遙望見魏十七,朝他拱了拱手,尚未開口,忽然心生警惕,仿似被潛伏的猛獸死死盯住,一陣心驚肉跳。
蒼穹之上一片晦暗,日月無光,一點血光閃動,微不可察。
厲、步二人隨後而至,見魏十七臉色堅忍,目光陰沉,心頭不由一跳,彼此對視一眼,原本打算出頭當個和事佬,此刻不禁生出退縮之意。
巢洪荒察覺到他體內星力淵深似海,煞氣纏繞,毫不掩飾敵意,只得咳嗽一聲,省去一番客套,招呼道:“道友遠道而來,不知有何指教?”
魏十七道:“黑羽用心險惡,以赤焰玉山壞吾道途,你可有份?”
巢洪荒心中“咯噔”一響,果然瞞不過他,真人面前不說假,他也不便推脫,拂動觸手,沉聲道:“不滿道友,此事吾雖非主謀,亦略知一二。”
魏十七冷冷道:“天外戾氣,點染經絡竅穴,藥石難濟,永訣大道,用心何等險惡……”話音未落,一道烏芒從他袖中疾射而出,直取巢洪荒胸口。
近在咫尺,忽施暗算,巢洪荒怒吼一聲,一枚靈龜甲盾憑空浮現,倏地飛至面前,將烏芒擋住。“叮”一聲輕響,靈龜甲盾被烏芒洞穿,巢洪荒猛哼一聲,已中了對方暗算。
厲十龍倒抽一口冷氣,飄然退後數十丈,步衍背雙眉緊皺,一時也沒意識到其中的兇險,巢洪荒真身乃是一條形同烏賊的大魚,身負七元之力,皮糙肉厚,便是硬抗法寶也不在話下,區區一道烏芒,縱然犀利,又能耐他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巢洪荒僵立不動,胸腔內七顆心臟齊齊跳動,有如雷鳴,真仙氣息節節攀升,滿頭觸手盡皆上指,咬牙切齒道:“姓魏的,你竟敢……竟敢……”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巢洪荒,極天戾氣是何滋味?”
步衍背聞言心中一凜,他終於明白厲十龍先知先覺,因何如此忌憚,極天真仙三厄,戾氣,星爆,滅神光,便是真仙之軀也抵擋不住!一念及此,步衍背身形爆退,避之唯恐不及。
一步錯,步步錯,什麼興師問罪,那廝根本就是接個由頭,痛下殺手來的!他難道就不怕被天庭察覺,降下符詔接引飛昇麼?巢洪荒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寒意勃然大作,一顆心臟愈跳愈慢,竟無以爲繼。天外戾氣,陰損無比,巢洪荒縱然活了無窮歲月,亦不知如何應對,一時間怒火上衝,將身一縱,驀地現出原形,一條碩大無朋的烏賊魚,通體晦暗無光,似一團扭曲的陰影,奮起七元之力,朝魏十七劈頭壓去。
天地禁錮,乾坤震盪,車輪轆轆之聲響起,真仙相鬥,終於驚動了天庭。
巢洪荒盛怒之下,猶未失去理智,他現出原形全力施爲,抱着一擊不中抽身遠颺的念頭,趁天庭未能趕到,遁入深海潛形匿蹤。魏十七既然出手,哪容他輕易逃脫,他不避不讓,搖動雙肩,將後背一躬,巴蛇法相沖天而起,張牙舞爪,現出真龍之形,左眼血光閃動,天啓寶珠迎着巢洪荒砸去。巢洪荒魂飛魄散,張開大口噴出十數宗寶物,卻如雪獅子向火,散作漫天煙花,剎那間一聲響,天崩地壞,虛空綻裂,暗影海齊齊塌落百丈,厲、步二人爲餘威波及,身軀潰敗,幾乎不能維持人形。
世間竟有如此犀利的殺伐之寶?厲十龍腦中一片空白,恍惚了一瞬,這纔回過神來。眸中星雲轉動,定睛望去,卻見巢洪荒碩大的身軀土崩瓦解,七顆心臟毀其五,蜷縮成一團,氣息急速跌落,真仙之軀,竟被一擊而滅。他重重一頓足,暗道,巢洪荒太過託大,仗着肉身堅固,硬撼至寶,何其不智!
步衍背遍體鱗傷,星屑四散,身軀忽明忽暗,臉色極爲難看,喃喃道:“那寶珠……那寶珠……”
厲十龍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你我若真身到此,也擋不住此珠一擊!巢洪荒……完了!”
魏十七蓄謀已久,先以九天十地陰煞針暗算巢洪荒,再下狠手,祭出天啓寶珠,將對方肉身擊毀,生生打落真仙境,苟延殘喘,此生永訣道途,出了一口惡氣。他不爲已甚,放任巢洪荒奄奄一息沉入海底,轉頭向厲、步二人道:“陸歸陸,海歸海,淵海之事淵海了,巢洪荒勾結黑羽,暗算於我,我便毀了他肉身,將其打落真仙,二位道友與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不置身事外,結個善緣?”
厲十龍聽出他話中意味,深以爲然,嘆息道:“魏道友所言極是,陸歸陸,海歸海,吾等久居淵海,不會插手三洲之事。”他回頭看了步衍背一眼,使了個眼色,提醒道:“步道友意下如何?”
步衍背呆了呆,連聲道:“是,極是,道友所言極是。”他看了一眼巴蛇法相,心底拔涼拔涼的,暗自慶幸,之前小心謹慎,沒有惹上這個大禍害。
魏十七微微一笑,收起法相,悠悠道:“天庭真仙接引車轉瞬即至,二位何不暫避一二,以免有失?”
厲、步二人巴不得離這煞星越遠越好,當下拱手告辭,沉入海下,遠遁而去。
暗影海一戰,驚天動地,陸黽洲星羅洲諸位真仙俱有察覺,巢洪荒不惜驚動天庭,催動七元之力,卻被魏十七一擊而潰,大瀛洲出了如此狠人,念及以往結下的仇隙,彼輩不禁惴惴不安,生怕惹禍上身,唯有浮白嶺魚娥不驚不擾,鎮定自若。
金鱗終非池中物,此子不凡,未可小覷。
天際車輪滾滾,愈來愈近,魏十七收起巴蛇法相,蒼穹漸明,三日在天,投射下萬道金箭。他仰頭望去,卻見一金甲神人,手持轡索,驅使六條蛟龍,拖着真仙接引車呼嘯而來,不禁笑道:“閣下何其來遲矣!”
金甲神人祁丙吃了一驚,這兇徒,曾與陸黽洲黑羽對峙,不落下風,玄元子何等厲害,亦放了他一馬,他自忖奈何不了對方,極目四顧,真仙相鬥的氣息猶未散盡,煞氣充塞天地間,令他肌膚如被針刺,心中忐忑。祁丙猶豫片刻,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破天遭客客氣氣道:“不知閣下適才與何人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