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安排妥當,魏十七悄悄作別大瀛洲,相送的唯有梅、蘭二位真人。海天一線,濤聲澎湃,淵海濁浪滾滾,離別的笙歌,他不願唱,也不願聽,揮一揮衣袖,蹈空而起,作別而去,一步,兩步,三步,身影驟然消失,不留痕跡。
來無影,去無蹤,花非花,霧非霧,梅真人佇立崖頭,望着海天蒼茫,久久沒有動靜。蘭真人既有些欣喜,又悵然若失,喃喃道:“他就這麼……走了?”
梅真人心潮起伏,掩飾不住懷想,星眸迷離,抿着嘴道:“是啊,如無意外,他不會再回來了。”
蘭真人心中微有些酸意,師姐於男女之情一向看淡,萬事不縈於懷,到頭來亦未能免俗,那人說走就走,心如鐵石,一刀兩斷,累得師姐亂了心緒,真是可惡!她不忍看師姐沉浸於往事,咳嗽一聲,嘟囔道:“旁人躲着避着讓着不敢去天庭,他倒好,巴巴地送上門去,不知怎麼想的。”
梅真人淡淡一笑,道:“淵海三洲之地太小,容不下他的心,即便不去天庭,他也會去往別海,他洲。”
“真是個不安分的主……”
梅真人瞥了師妹一眼,展顏一笑,伸手撫摸着她的秀髮,輕聲道:“真仙難渡,天機難測,師妹,我將入碧蓮小界,閉關凝鍊第五具分身,斜月三星洞就交託給你了。”
蘭真人心頭一顫,這一回師姐如此鄭重,不同於以往,顯然是拿定了主意,不問世事,全力衝擊真仙境。
“師妹,吾輩壽元雖長,但一閉關便是百十年,歲月如流,時節不居,不成真仙,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得真仙之力,補全魂魄,機緣難得,師妹,你莫要自誤。”
蘭真人心中一顫,旋即微笑道:“師姐以爲我尚有機會成就真仙?”
梅真人深深望了她一眼,靜靜道:“他日我若飛昇天庭,玉宇瓊樓,高處不勝寒,只得我一人,未免太過寂寞。”
明知她是違心之論,明知她只爲激起自己的意志,蘭真人還是忍不住一陣歡喜,她拉住師姐的衣袖,笑吟吟道:“好,就聽師姐的,成就真仙,飛昇天庭,與師姐朝夕爲伴。”她將這一切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心欲往之,便能成行。
梅真人轉過身,回望冥冥青霄,雲捲雲舒,忍不住嘆息一聲。這一別,不知何時何日,才能相見。
魏十七蹈空而起,徑直闖入罡風,衣袖一拂,破開一條陽關大道,隨手祭出極天周遊駟馬戰車,以星力喚醒青銅御者,執六轡,駕駟馬,旋風一般馳入極天,周行百萬裡,掉頭而下,降臨在暗影海上。
淵海三大真仙,八將軍厲十龍,暗影賊巢洪荒,漆面佛步衍背,魏十七隻與巢洪荒有過一面之緣,赤焰玉山乃是他的舊物,以極天戾氣暗算自己,八成有他一份。其中內情如何,他也懶得細糾,既然扯上了干係,就拿他開刀立威,殺一殺海族的銳氣。
暗影海無風起浪,鼓盪不休,魏十七立於波濤間,鼓動真元沉聲道:“洪荒道友可在,何不出來一晤!”他聲音並不高,剎那間傳遍暗影海,巢洪荒早有察覺,心中有些發怵,陸黽洲雲羅谷真仙黑羽親至大瀛洲,邀其在荒海一戰,天庭矚目,引來大能降臨下界,之後情形如何,他們也不敢窺探,只知黑羽就此銷聲匿跡,似被天庭收去,魏十七安然無恙,仍滯留於大瀛洲。
事關重大,他不敢怠慢,忙遣派一具神念化身浮出海面,與之相見。
尚未來得及寒暄開口,魏十七勃然色變,冷冷道:“吾真身親至,汝只遣一具化身出迎,如此託大,可是小覷於人?”掌心輕翻,一點金光閃動,六龍回馭斬電射而出,輕而易舉將其斬滅。
他出手雖狠,卻留有餘地,毀了他一具化身,放任神念遁回海中。巢洪荒狐疑不決,只得鼓動胸中真氣,傳聲安撫道:“道友遠道而來,本當親迎,不巧手頭正煉製一爐丹藥,照看火候抽不出身,有勞道友暫候數日。”
這只是推脫試探之辭,當真煉製丹藥,自可遣一具神念化身看護,無須羈縻本體。巢洪荒等了片時,不見對方有所動靜,似是默許,暗暗鬆了口氣,忙分出兩道神念化身,傳訊厲十龍與步衍背,大瀛洲魏十七本體親至暗影海,略有興師問罪之意,淵海三真仙向來同進共退,理當共迎。
厲十龍與步衍背隱約知曉此中曲折,巢洪荒與陸黽洲黑羽、巡天合謀算計魏十七,他二人自然樂見其成,只作不知,不想魏十七爲氣運所鍾,竟渡過這一劫,順利成就真仙,荒海一戰後,便即找上門來,要麼是察覺了什麼,要麼是黑羽露了口風,棘手得緊。巢洪荒若只傳個口訊,他們猶可裝聾作啞,但神念分身找上門來,倒不便推脫,於是動身前往暗影海,與其商議對策。
巢洪荒盼來了二位道友,雖然只是神念化身,也大大鬆了口氣。商議是商議不出什麼結果來,壞人道途,仇隙非淺,若魏十七當真興師問罪,卻要早作準備。真仙汲取星力,煉化真元,尋常丹藥毫無效力,可入眼的,唯有法寶而已。
巢洪荒暗自尋思,淵海三洲之地,以大瀛洲爲首,大瀛洲得天獨厚,先後出了十大天妖,三大祖師,共一十三位真仙,獨佔六法十三器,陸黽洲次之,也得了幾宗天庭殘寶,七煞妖刀,獅身人面神獸,血河,諸天輪迴神木鼎,星羅洲亦有行空鎖鏈,極天周遊駟馬戰車,唯有淵海荒涼不堪,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便是那對赤焰玉山,也是他費勁心思從星羅洲奪來的。
有什麼東西拿的出手,足以平息魏十七的怒氣呢?
巢洪荒搜腸刮肚想了一會,忽然長長嘆了口氣,不知不覺,銳氣已失,滿腦子只想着怎麼安撫對手。他不敢與之一戰,究其原因,一來擔心驚動天庭,二來……那廝與黑羽相鬥,全身而退,他心存忌憚,不敢與之撕破臉。便是厲、步二人,也只願調停,不肯當真爲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