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筠睜着醉眼朦朧的眼, “你說,誰像我?”
“那時候他們也穿着這樣的衣服,一個個的都年少風華……”白起搖搖頭, 一臉的懷念, “而我也還無比地絕代風華着……哎~~雖然現在也挺絕代風華的~”
“是嗎?”玄無塵忽然探手出去, 一手執壺, 一手扶袖, “白起前輩原來早就與蓬萊弟子有舊,難怪對晚輩如此照顧。”
並未明說自己也是蓬萊弟子,聽起來卻好像跟她是一起的。
若筠察覺到他話裡的含糊, 不由得展顏一笑,也不戳穿。
此時白起吃吃一笑, 眼神迷離起來, 忽然說起了當年的往事。
若筠一時便聽住了。
原來蓬萊當年出了好幾位驚採絕豔的弟子, 一名素雲,一名風離。
二人自小便在蓬萊長大, 天賦異稟,天生靈力充沛,將其他同門甩開好大一截,甚至是師兄師姐一輩也是少見,因此二人關係十分親近, 常常有人笑言二人定能結成仙緣。
直到後來有個名叫百川的年輕人入了蓬萊, 無人能知他的來歷, 法術亦是無師自通, 三人在蓬萊自然是一見如故惺惺相惜, 直到三人在大比之年大放光彩,尤其是百川, 同輩中人無人能出其右。當時就連崑崙、蜀山也都認爲蓬萊門內要出現幾個好苗子了。
白起頓了一頓,看着面前認真注視着自己的若筠,眼神飄忽起來,“說起來,你真的很像——”
“別轉移話題。”若筠不高興地打斷他,一臉的不相信,“時隔百年之久,你真記得如此清楚?”
“當然,只要是被我白起見過的美人,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記得。”白起一臉的得意。
“如今纔不過十餘年,你就把他認成了繆寒天。”若筠嗤笑着指了指玄無塵,“他是玄無塵好麼?”
白起摸了摸鼻子。
玄無塵不動聲色地插話道,“聽起來,前輩似乎與他們極爲相熟?真是緣分啊。”
白起“哎”了一聲,“那時候我還年輕,本打算趁着大比之年偷偷去蓬萊,卻先遇到了素雲,跟她打賭結果輸了。那姑娘腦子裡面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她說要造什麼東西,能把凡人送到天上去……”
若筠睜大了眼,很有興趣地問起來,“那是什麼東西?”
“有翅膀的,很大,可以裝很多人,不需要靈力,靠什麼什麼就可以飛起來。”白起努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唉,反正亂七八糟的很多,我也記不清了。”
“哦?那你還記得什麼?”
若筠聽得津津有味,白起說起來就滔滔不絕,二人時不時笑成一團。
眼看就要偏離原本的話題,玄無塵趁着空檔便伸手擋住了若筠,言笑晏晏,“既然前輩說她們是一百多年前驚採絕豔之輩,想必到如今早已聞名天下,爲何晚輩從來沒聽說過這幾人的名字。”
白起不高興地揮了揮手,“你這年紀能知道什麼!自然是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
“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玄無塵正要抽手,只覺得手掌被壓住了,扭頭看去,若筠已然貼着他的手掌睡着了,長長的睫毛撲在他掌心,癢癢的。
他便按捺住心思,聽着白起無限惆悵的聲音,“情之一字,最是難懂,我也搞不懂是怎麼了。”
玄無塵也沉默了一會,“那後來他們三人如何了?”
“後來?後來風離入魔,百川失蹤,素雲……”白起狠狠灌了一口酒,語氣變得特別平靜,“素雲沒了。”
“沒了?”
“沒了。灰飛煙滅,世上從此再無素雲。”白起呵呵一笑,閉上了眼。
玄無塵看着已然醉倒的白起,又看了眼抱着自己手當枕頭的若筠,嘆了口氣,右手虛空劃出幾道光芒,那光芒便悄無聲息地從白起前面經過,在他鼻端繞了個圈爾後鑽了進去。
不一會,白起悠悠然醒轉,卻盯着若筠不停道,“像!真像!”
“像誰?素雲嗎?”玄無塵輕輕托起若筠,側對着白起,小心翼翼地將她腦袋擱放在石桌上,“其實她本就是女子,只是使了障眼法,迷惑了前輩罷了。”
“原來是女的,難怪。”白起眯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若筠,“但她不像素雲,像百川。”
玄無塵手指滑向方纔被若筠壓住的手腕,又展了展衣袖,微微笑道,“前輩說過,百川曾經入蓬萊,後來失蹤了。那有沒有可能,她就是百川的孩子?前輩大概不知道,她身爲女子又無靈力,卻在入門儀式之時被慕天仙尊收爲了關門弟子。”
“什麼……那個老傢伙!”白起小聲嘟囔了幾句,又搖頭道,“那也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是百川的女兒。”
玄無塵眉心一動,“爲什麼不可能?也許——”
“沒有也許!百川的女兒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不可能,不可能。”白起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小心翼翼地四顧,方湊過來小聲道,“你知道百川是誰嗎?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玄無塵又用力捻緊了衣袖,“也許,她就是百川和素雲的孩子呢?”
白起“噗”地笑了,彷彿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誰告訴你百川和素雲有孩子了?”
玄無塵若無其事道,“前輩方纔說所有人以爲素雲和風離二人能結成仙緣,既然說了以爲二字,那自然是沒有成了。沒有成的原因,想必與後來出現的百川有關了。”
“沒想到你對這些情.愛糾葛還挺敏感的。”白起呵呵一笑,卻對他提出的話題避而不談,轉而道,“唔,說起素雲的話,這孩子的性格還有點像,而且腦子——一根筋。”
玄無塵皺起了眉,只見白起又點了點若筠的額頭,“一根筋!”
“你不要亂猜了。”白起看到他的臉色,挑起狐狸眼,送了個妖冶的秋波,揚起了手掌,“你若不信,我,我還有他們的畫像!我給你看!”
白起舉起手揚空了幾次,那畫像也沒出現,他立刻變了臉色,霍地站起身來,“小青!”
先前那青澀的狐妖便從屋內跳出來,見到白起的臉色頓時拘謹起來,“老祖宗?”
“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來過了?”白起暴躁地轉了個圈,“算了,我自己去看!”
“需要晚輩做什麼嗎?”玄無塵跟着站起身來。
“不用管,你們留在這!”白起丟下話,便匆匆去了。
玄無塵看着他離開,這才揮揮衣袍,從袖中飛出幾粒幾不可辨的星塵,如夏日螢火撲入草叢之中,瞬間消失了蹤跡。
“走開!”若筠在睡夢中揚了揚拳頭,嘟囔了一句,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眸幾乎是瞬間便清明起來,“怎麼了?”
小青垂首侍立在旁,見若筠醒來便遞給了她一枚荷包,“老祖宗吩咐,他另有要事,二位休息好後便可自行離開。這個錦囊裡是老祖宗幻化的靈蝶,老祖宗說,跟着靈蝶走,便可以出谷。”
若筠點頭,“我們這就出谷,還請轉告他,多謝款待。”
小青飛快地瞟了玄無塵一眼,“老祖宗還要我轉告二位,出幻境只可前進,切勿後退。你們已在谷中停留了一日,跟着靈蝶指引的方向再往前堅持兩日,便可回到凌霄洞內。”
小青說完,便施禮告辭了,緊跟着便有幾條狐狸跟着跑了出去,一時之間,身後的茅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筠和玄無塵一前一後出去,方踏出籬笆門,眼前景色便爲之一變,原本鳥語花香、晴空萬里的山谷頃刻間狂風大作。
打開錦囊,白起幻化的靈蝶是隻枯葉蝶,撲閃着兩扇殘葉般脆弱的翅膀,差點就被狂風吹走了,若筠快速伸手將那枯葉蝶撈回來護在手心,看着遠方將至的烏雲,“看來是白起設下了結界,這情形是要下雨了,要不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躲過這陣風吧。昨日我看到前方有株榕樹,看起來可以擋風。”
玄無塵不置可否,提步往前,兩人順風而行,片刻便到了榕樹下,背風而坐。
那棵榕樹想必快要成精了,樹根在地面盤根交錯如綿延起伏的小山,挺拔蒼勁的樹幹直立向上,頭頂巨大的樹冠延伸開來,如一柄巨傘遮天蔽日。
狂風掃過,樹葉嘩啦作響,樹幹卻紋絲不動。烏雲很快佈滿了天空,但是她卻猜錯了。
下的不是雨,而是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悄無聲息落下,紛紛揚揚遮蓋了視線,不過片刻便覆蓋了整個山谷。時不時聽得頭頂“哐”的一聲,不堪重負的枝椏往下一彈,便有大塊雪塊落下,玄無塵輕飄避開,結果差點砸到了若筠。
若筠橫了他一眼,想起白起的忠告,眼看着大雪壓根沒有停的跡象,不由得焦躁起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