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嘛，天道誓言一般也就幾十個字，了不起幾百個字，只要天道生了感應，自就算了數。
但當李平安命人將一面空白的石碑與一卷三寸厚的布帛搬上來後，龍族這幾頭老龍差點就繃不住了。
數萬字的天道誓約！
這是把龍族繁衍儀式的細節和時長都給他們定住啊？
應龍那張英俊的面容帶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擡頭看向李平安。
應龍還沒來得及開口，船艙大廳外傳來了稟告聲：
“啓稟陛下！大鵬將軍求見！”
“大鵬鳥回來了？”
李平安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那雙清澈的眼眸帶着幾分溫和的笑意，似乎在對應龍說那句……
爲了防止被李平安誆進去，六龍逐條仔細閱讀。
若今日孔宣與大鵬鳥直接進入這個主廳，怕是很多能談的事，都無法談了。
李平安笑道：“各位不看看這盟約內容如何嗎？今日既是來商議，其內的部分內容自是可談的。”
應龍着實鬆了口氣。
衆龍已是察覺到了孔宣與大鵬鳥的氣息。
這布帛所寫的幾個方面，竟然是……
比如龍族以後自天庭履職管理一處湖泊或者水井，就需對天庭專管水域的衙門述職、報備，管理此水域的龍族在天庭領仙官仙職。
天庭也進行了約束——天庭對在天庭任職的龍族臣子會有各種監管和考覈措施，考覈不通過的一律取締，由龍族自己進行下一輪人選推舉。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啊……
盟約第一條確定了天庭與龍族的君臣關係，龍族效忠天庭，遵天帝旨意的同時，也要受天庭權職部門的管轄。
還是龍族族長敖廣見過大場面，緩聲道了句：
“吾等且仔細看這盟約內容爲何。”
這在龍族看來，已是十分寬鬆。
李平安也是懂施壓的。
他們甚至可以自己選一些未來孵化出的龍子龍女去天庭賺功德。
這兩個始鳳之子只要現身就可，不必與龍族直接打照面。
那是大半個遠古時代的遺產，也是天庭所缺之物。
這幾條老龍來之前曾傳聲商議，他們原本以爲，天庭若趁火打劫，肯定會從三個方面對龍族下手。
海族雖相較人族而言，也只是一些弱勢小族，但他們精通水戰，有利於管理天地間的水系，天庭對他們應該垂涎已久。
現如今，龍族沒了龍古界，迫切想要回主天地安頓，主天地現在是人族的基本盤，人族對此羣情激奮。
二是龍族所掌控的海族。
這裡天庭給了龍族一些讓步——天庭給出定額的仙職，具體任命由龍族內部敲定，而後龍族報給天庭。
對於人族而言，龍族就是最好的高端戰力補充。
盟約中還有舉例。
龍族如今都只能想辦法去平息人族怒火，讓人族相信他們是友善的一族，不會跟人族有任何衝突。
應龍目光一時無比複雜，緊緊凝視着李平安，李平安含笑與他對視，緩聲道：
“讓大鵬帶他兄長在旁廳稍候，此次玄都城之戰，鳳族出手相助，我代表洪荒天地萬靈宴請答謝。”
一是龍族所藏的寶財。
而大鵬鳥、孔宣、李大志、銀奎彩鱗兩個天怒衛統領忙活這麼久，就是爲了給龍族增一點壓力、創造一點制約。
龍族雖自遠古後就難以孵化幼龍，但現存龍族隨便拿出來就是太乙境高手。
‘我怎麼可能坑龍族。’
此盟約中主要有六大條、三十小條，每一條都不算苛刻，甚至對龍族還算有利可圖。
換而言之，他們並沒有太多討價還價的餘地。
故，龍族料定李平安會從這三個方面獅子大開口，龍族也已做好了傾家蕩產並讓部分族龍給天庭當牛做馬的準備。
於是，六頭龍族實力最強龍湊在一起，將那布帛緩緩攤開。
李天帝跟軒轅人皇費了這麼大的功夫，還把鳳族僅有的兩個大高手請過來，就是爲了逼他們簽訂這種‘平等盟約’？
老龍們對此十分困惑。
三是龍族本身戰力。
這點無需多言。
不管這羣情激奮到底是如何來的；
布帛上書寫的內容，讓他們暗自鬆了口氣。
“是。”
平等盟約。
應龍與敖廣對視一眼，目中多了幾分疑惑。
這好事，他們豈能拒絕？
盟約第二條就是確定龍族在天地間的生存區域。
藉着這一條，天庭將如今主天地空曠的四海水域劃給了龍族，由龍族管理水域，訓練水軍。
同樣，這一條其實包含了很多條件，主要就是圍繞龍族與海族的關係。
龍族今後奉天帝之命掌管主天地四海，統率海族、護持主天地海域平穩發展，海族既是龍族治下之民，又是天庭直接統御的萬靈百族一份子，海族將被賦予上天庭告御狀之權，天庭也會給海族預留部分仙職。
龍族不得欺壓海族，且龍族必須讓最少八成的海族自主發展。
龍族爲海族提供庇護，可在海族進行自願募兵。
等等。
相當於給了海族與洪荒萬靈相近的‘政治地位’。
盟約第三條，就是軍事相關了。
龍族在四海操練的水兵，必須遵天庭調令，包括龍族內部劃分的統軍元帥，也必須在天庭有直接任命。
四海水兵享天庭二級天兵編制，四海水兵的供奉享天庭統一標準，但由龍族提供。
若有龍族將領抗旨不遵，龍族需自帶其將領頭顱趕赴天庭認罪。
這一條盟約中，讓龍族略感警惕的，是那條‘抗旨不遵’的罪狀。
這個罪狀很模糊，算不算抗旨不尊全憑天帝定奪……
但相比於其他條款，以及天庭主動給的好處，龍族受這般約束也合情合理，敖廣與應龍、諸長老只是簡單傳聲討論，就點頭同意了這一條。
第四條是關於稅賦。
龍族執掌四海之地，需每三年對天庭繳納一定的稅賦，稅賦爲龍族在海族收稅的七成。
真·天庭拿七成。
龍族對這一條是最沒意見的，他們主動表示，稍後會直接送上未來一萬年的稅賦，按頂格的數字來。
第五條、第六條都是圍繞人族與龍族的關係。
此間最有爭議的就是第五條。
盟約第五條主體爲凡人。
龍族不得傷害一個凡人，若龍族以及龍族下屬勢力的成員傷了一個凡人，就按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來處置。
盟約第六條倒還好，主體是煉氣士。
龍族與煉氣士之間和平共處，若出現衝突，由天庭司法正神進行審判，按是非曲直劃分責任。
看到這兩條後，敖廣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對李平安拱手行了禮，沉聲道：
“陛下，凡人羸弱，多不識天數，若有凡人妄自尊大，辱吾龍族，龍族可否懲戒？”李平安道：“此事應當分情況看。”
“如何分情況？”
“若凡人辱的是在天庭任職之龍，天庭會派天兵捉拿此凡人，該問罪問罪，該定性定性，包括且不限於剝奪對方死後上天之權。”
李平安緩聲道：
“若凡人辱的是非天庭在職之龍，龍族需來天庭或者最近的天庭辦事處告狀，天庭會以民事調解的辦法進行調解。
“總之，在這個問題上，天庭會尊重龍族作爲洪荒遠古強族的聲望和地位。
“但龍族絕不可對凡人施以私刑。
“以後會有許許多多雙眼睛盯着龍族，就等龍族犯錯。”
敖廣緩緩點頭，心底沉吟不已。
他突然發現……
他從遠古混到了現在，從追隨祖龍戰先天神魔、與鳳族大戰，到現在掌管龍族諸事，自可厚顏稱一聲閱歷非凡。
但天庭定下的規矩，闡述的這些理念……
敖廣真的沒見過。
敖廣回憶了上古時他與帝俊接觸時的畫面，兩邊聊的是如何切蛋糕、分大權。
最後談崩也是因帝俊貪得無厭，既想要龍族手中的寶財與海族，又想要讓龍族跪在他面前。
而現在……
‘龍族應該成爲天地的一份子，天庭對龍族會平等相待，龍族不能搞特權，天庭也不會讓龍族受屈辱。’
敖廣拱手行道揖：“臣廣遵命！若吾龍族內有反對之聲，臣會自行解決！”
李平安含笑點頭。
他並不知敖廣這句話包含了什麼含義。
當下，敖廣、應龍他們帶着盟約回龍族商量，李平安與衆仙簡單開了個小會，就去趕忙招待孔宣了。
拋開這些正事不談；
孔宣的五色神光可以搞來一些菁純的先天五行氣，這就讓李平安垂涎不已。
他的第八第九次靈蛻，也是要指望這位鳳族大佬啊。
李平安如今已是有了深刻的感悟——經營勢力與提升自身實力同等重要。
偏廳中，孔宣黑着臉看着這滿桌美酒佳餚，似有些食之無味，一直不肯動筷子。
同桌的女魃和龜靈靈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吃的頗爲歡快。
李平安笑道：“飯菜不合道友胃口嗎？”
孔宣嘴角的笑容略帶譏諷：“還未恭賀天帝陛下收服龍族。”
一旁大鵬鳥剛想爲天庭辯解幾句，卻被李平安手勢阻止。
李平安端起酒壺，爲孔宣斟滿酒樽，微微嘆了口氣。
“那盟約的內容道友你也見了，這其實是我思考了很久之後，主動做出的讓步。
“我也考慮過，用枷鎖套住龍族，讓他們今後只能爲天庭賣命，只要有微小過錯就直接扒皮抽筋，以此來逐步馴服龍族。
“但那樣，又能如何？豈能讓龍族真的歸心？”
孔宣訕笑：“天帝陛下當真仁慈，而今龍族對你自是歸了心，稍後只要功德給夠、龍蛋順利孵化，龍族視你和天庭自也是大恩人。”
隨之，孔宣輕輕一嘆，目中多是悵然。
他低聲道：“這份盟約既對龍族平等以待，又約束了龍族行爲，確實厲害。”
“父親的教誨罷了，我敬道友一杯。”
李平安端起酒樽一飲而盡，孔宣舉杯相迎，豪爽痛飲。
孔宣問：“陛下還未回答，爲何會選用這般盟約來收服龍族？”
“我需龍族戰力，”李平安想了想，並未隱瞞，“或者說，我需要整合儘可能多的洪荒生靈之力，去應對遙遠未來出現的挑戰，這算是我現在定下的長遠目標了。”
孔宣、大鵬鳥、女魃皆看向李平安。
李平安右手摁着酒樽，目中帶着幾分憂思。
他緩聲道：
“各位應該知曉，我拜了第三個老師，棺中之靈、超脫者，他在等天地寂滅拿走這個天地的天地本源物。
“我鬥法實力提升迅速，也是這位老師教導了我一段時日。
“因爲一些事吧，這位老師想帶我一同超脫，需要讓我在天地寂滅前擁有一定的實力。
“但我不想就這麼一走了之……這可能聽起來有些虛僞，但我總覺得，如果我不去做些什麼，去拼上全力讓這個天地、天地間生存的這些生靈博取一線生機，那我來這個天地好像就沒了最大的意義。
“我想去做到其他人做不到之事，以此證明我是獨一無二的，哪怕這個事很小、很小。
“所以，要對抗天地寂滅這個終焉之劫，我要做各種準備，我要打造一個最強的天庭，儘快讓天道圓滿，我自身實力也必須提升上去，我還要儘早統合洪荒天地的生靈之力，讓所有力量都朝着一處使。
“除此之外，我還要清掃那些私心太重的大能，就像是西方教，你能相信它們在終焉之劫面前完全奉獻自我嗎？
“他們之中的部分弟子可能會，但他們的兩個教主，肯定會想如何自身超脫。
“這很困難。”
李平安看向孔宣，目中多是傾訴過後的輕鬆。
“但我們既然有機會，那爲何不去試試呢？”
孔宣表情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現在你應該理解，爲何我會給龍族這麼好的待遇，”李平安低聲道，“一切都只是爲了讓龍族對當前的天地產生認可，終焉大劫來臨時，需要他們去守護這個家園。”
孔宣緩緩點頭，目中多了幾分溫暖的笑意。
“來，”李平安又給他和大鵬鳥斟滿了酒，“我敬道友，多謝道友今日前來相助，鳳族雖同樣揹負打碎遠古洪荒的業障，但我用天道之力污染大鵬，心也有愧。”
大鵬鳥立刻道：“陛下請勿如此，大鵬甘願如此！”
孔宣嘴角微微抽搐：“丟了自身尚不自知，天道着實可怖。”
“也別這麼說，”李平安笑道，“天道聽着呢，咱們去混沌海再說它壞話。”
“哈哈哈！”
孔宣爽朗笑着，目中溫暖更甚。
酒宴過後。
孔宣化作五色神光，消失在了去往玄都城的方向。
李平安輕輕鬆了口氣，揹着手仔細回憶剛纔與孔宣的交流。
一旁女魃問：“陛下你剛纔對孔宣說了好多隱秘。”
“啊，面對這種性格的高手，真誠纔是最大的必殺技，”李平安笑道，“鳳族與龍族不同，孔宣這個戰力太寶貴了，他幾乎算是先天神魔的剋星，我想招攬他入天庭。”
女魃笑道：“你就不怕龍鳳打起來？”
“龍族爲天庭外臣，封疆大吏，鳳族高手少，可爲天庭統兵元帥。”
李平安伸了個懶腰，手臂落下時很自然地落在了女魃腰身處，輕輕一摟，女魃順勢撲在他懷中，一雙玉臂環在他脖頸。
一旁剛結束吃喝的龜靈靈擡頭一瞧，嘴角輕輕抽搐，噘嘴遁走。
道侶都是腐臭的。
——龜靈靈說。
孔宣走後不過兩個時辰，龍族內部就傳出了有點勁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