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也只是瞬間的感覺,葉尋似乎都覺得那只是成長中的必然,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思慮太多,不要用國人固有的嬌慣讓孩子們不能儘早的獨立。她努力讓自己像一個無堅不摧的銅牆鐵壁的戰士,堅守着自己心裡的城堡不讓別人進入。
一直以爲是葉尋保護着兩個孩子,但是現在看來,這對上天賜予她的兒女纔是她的守護天使,兩個孩子跟着她過早的品嚐了世間的苦澀和艱辛,死死守護着老媽卻常常被她這個不負責任,經常情緒失控的壞葉尋媽咪拋棄在身後!
“詩靈!”葉尋心中一陣酸楚,手心中傳遞着孩子身體發出的奶甜的香氣,竟讓鼻腔中的敏感細胞活躍跳動起來,伴着胸口涌動的情緒迅速竄上眼眶,翻滾着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滴落下來。
“葉尋媽咪再也不會任性的拋下你們!”葉尋親吻着孩子的小手,淚滴帶着滾燙的溫度浸溼了女兒的手心,眼眸中滿是歉意和愧疚的神情,語氣略微哽咽卻極其堅定的說着:“葉尋媽咪保證!”
葉尋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慢慢走近,滿臉淚痕迅速收拾起來肆意的流淌,輕輕站起身來扭頭看向門口,一位頭髮花白、略微有些佝僂着後背的老人,一臉焦急的拄着手杖走了進來。
“葉尋!”老人吃力的挪動着腳步,着急的往進就來。
葉尋上去一把攙住老人的胳膊,迎上去臉上滿是意外:“爸!您怎麼來了?”
手指剛觸碰到老人厚重的棉服,就被一陣粘手的潮溼弄得一驚,顯然老人在雨中走了一段不短的距離,衣服已經被雨水打溼,老人從褲兜裡掏出老舊的格子手絹胡亂的擦着額頭上的水珠,說不清是汗滴還是雨水。灰白的頭髮被雨水弄得很是僵硬,溼嗒嗒的往下滴水。
“這大雨天兒的,您是怎麼過來的啊?”葉尋心疼父親,攙着老人趕緊坐下,從牀頭拿起寬大的乾毛巾趕緊捂住父親頭上幫他擦着。
劉潮媽根本顧不上自己是不是被雨水淋溼,只隨意的把頭上的毛巾抓在手裡,就拄着手杖把身子湊近孫女兒,使勁瞅着,眼眸中滿是焦慮和急躁,他摩挲着孩子蓋着被單的小小的身體,卻也不敢使勁怕把孩子弄醒,輕輕的把手護在孩子身邊,嘴角一個勁的哆嗦着,急的眼中老淚就要掉下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啊!葉尋吶!孩子怎麼會突然就病的這麼厲害了的?”劉潮媽急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又不敢使勁埋怨女兒,來時路上反覆想好不能責怪孩子,不要着急都白囑咐了,扭頭衝着女兒就努力壓低嗓門嚷嚷上了。
人老了就是這樣,耐心漸少,脾氣還暴漲。
連跑帶拽拉扯着兩條廢腿不要命的使勁趕來,又氣又急的劉潮媽進來半天,都還呼哧呼哧喘不勻氣,眼裡的淚順着溝壑滿臉的坑窪止不住的流下。
“你說啊!到底是怎麼了啊?我孫女,我孫女到底要不要緊?大夫到底怎麼說啊?”
“爸,爸你彆着急,詩靈沒事的,只是感冒了有點發燒……”
“你別瞞我!”劉潮媽用力的搖搖頭,使勁的喘着粗氣,語氣明顯變得嚴厲了起來。“我認得字!護士站的牌子上我都查過了,我孩子得的是肺炎!”
葉尋頓時語塞,本來想瞞過爸爸不要讓老人跟着操心,卻沒有想到父親是個多麼謹慎細緻的人,怎可能如此輕易就瞞得過的?
看着父親已經着急的就快要崩潰了,葉尋趕緊蹲下來,趴在父親的膝蓋上,勉強撐起一張笑臉說道:“已經不要緊了,孩子抵抗力比較好,用了藥好很多了呢,只要再有幾天觀察觀察就可以出院了!”
劉潮媽臉上滿是狐疑,盯着女兒的眼睛仔細辨認着孩子是不是在騙自己。
“真的,詩靈只是有些咳嗽,還沒有發展到嚴重的地步,醫生也說只要退燒了就問題不大了!”葉尋看爸爸沒有說話,不相信似得盯着自己看,連忙解釋着。“不信?您自己摸摸詩靈,看她還燒不?”
劉潮媽的臉色緩和了些,抓着手杖的手也不再抖的那麼厲害,轉身拿起剛剛扔在一邊的毛巾胡亂的擦了擦頭髮,把一隻手塞進另一側的胳膊下面捂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嗒在詩靈的額頭上,試起了溫度。
劉潮媽專注的神情更加嚴肅,臉上的五官擰在一起,彷彿這樣就能把全部的能量都集中到手指的神經上,好讓他的大腦能迅速判斷出孩子到底是不是發燒。可雨中這麼老半天的陰冷讓手指即使恢復了溫度,反應也還是很遲鈍的,眯起眼睛使勁琢磨了半天,還是感受不到手心裡的溫度到底是不是正常。
劉潮媽越來越沮喪的眼眸裡逐漸增加了更多的是煩躁,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悶氣,葉尋站在一邊看着父親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爸爸老了,一天天的脾氣越來越像個老小孩兒!
“爸!別擔心了,詩靈真的已經沒事了!”葉尋接過父親手裡的毛巾,轉身搭在欄杆上,嘴裡溫柔的說着話安慰父親。
劉潮媽放棄抵抗似得“籲“了一聲,心裡的煩悶頓時也化解了不少。
“你可別騙我!”雖然是硬邦邦的說出來的話,語氣卻着實緩和了不少。
“真的!不騙你!”葉尋笑了,哄小孩似的摟過父親的肩膀,認真的點點頭。
劉潮媽點點下巴,認真的觀察着女兒的表情,似乎並不是敷衍自己的樣子,眼眸裡似乎也滿是安心沒有絲毫惶恐的樣子,終於放下心來,抿了抿嘴脣沒再說話。
葉尋幫着父親把外套脫下,溼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總是不舒服,老人身子本來就不好,這樣淋了雨再長時間塌在身上,是要生病的。
臉上神情緩和過來的劉潮媽順從的伸開胳膊,女兒搭着衣服走開,他卻又回過頭來望向病牀,仔細端詳着睡得正香的孫女兒,喜歡疼愛更是寫滿了黝黑的面龐。
詩靈似乎是被剛纔的嘈雜吵醒了,緩緩的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劉潮媽趴在一邊看着自己,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虛弱的叫了聲:“姥爺!”
“哎!哎!”劉潮媽哆嗦着嘴脣,不知道說什麼好,胸口積聚的酸楚迅速的上揚,渾濁的老淚順着臉頰流下。“大孫女兒啊!你可嚇死姥爺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連劉潮媽自己也控制不住了,嘴角抽搐着不停的抖動,滿腹的話語此刻竟然都梗在了喉嚨裡,只剩下不停翻轉的淚涌上來,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詩靈懂事的伸出手指,輕輕劃拉着劉潮媽臉上掉下的淚,拖長聲音奶聲奶氣的說着:“姥爺乖!姥爺不哭!”
劉潮媽兩手抓住孩子的小手,咧開大嘴勉強的笑了起來,可嘴裡囁嚅着說不出話,只剩下拼命的點頭。小手劃拉過的地方沒有了黑灰的顏色,紅潤了起來,可流淌不止的淚水卻像是開了閘的洪流,奔涌的更歡了。
葉尋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劃出一道弧線,一對好看的梨渦淺淺的伏在嘴邊,發亮的眸子裡閃爍着一絲幸福的淚光。
劉潮趕到門口時候,房間內隱隱傳來一陣哭聲,趕緊打開門往裡衝,靜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奔了過來,劉潮蹲下抱起孩子,緊緊的把靜竹的小腦袋摟着胸口,心裡簡直像被刀扎一般的痛入骨髓。
靜竹一隻腳上蹬着襪子,另一隻腳丫光着就跑了過來,一邊哭一邊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小手死死的攥緊劉潮的衣服,生怕潮叔叔會離開他一樣。
劉潮用力的抱緊靜竹,下巴抵着孩子柔軟捲曲的頭髮上,嘴裡胡亂的哼着調子央哄着,摩挲着孩子的後背不停的輕輕拍着,好半天靜竹才漸漸的不再哭號,身子卻還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着,窩在劉潮的懷裡輕輕的抽泣着。
“潮叔叔!不要離開靜竹,靜竹好怕!”終於靜竹拼命的止住顫抖,兩隻小手交叉着緊緊拉住劉潮的小手指頭,努力控制着不哆嗦的張開小嘴,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
劉潮的心好像被猛地抽了一鞭子一樣,血淋淋的讓傷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身子一震,他看着靜竹驚恐的眼神裡滿是乞求,無助的樣子彷彿被遺棄在大草原上剛出生的小馬駒,動物世界裡出現的殘忍一幕居然發生在他劉潮自己孩子的身上!
“靜竹不怕!不怕!”劉潮不忍再看孩子晶瑩的眼眸,閉上眼睛緊緊的摟住靜竹,嘴裡喃喃的說着。“潮叔叔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潮叔叔會永遠守在你們身邊!”
“真的?”靜竹從劉潮的懷裡鑽出小腦袋,瞪大的眼睛望着劉潮,小腳丫踩在劉潮的腿上肉呼呼的很有勁。“潮叔叔不許騙人!”
“潮叔叔不騙人!我們打勾勾!”劉潮努力拉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眉毛一角翹起來,故意擺出一副非常認真的表情,伸出右手的小手指亮在靜竹面前。
“好!打勾勾!”靜竹笨拙的伸出自己的小手指,費力的套在劉潮粗大的手指頭上,興奮的兩隻大眼睛裡閃着光。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兩個歡快的聲音響起來,靜竹大聲的尖叫着,奶聲奶氣的拖長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