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黑色故人
刁星倒也算個爺們,並非純粹的暴力主義者和不擇手段的野心家,故而遵守諾言,沒有繼續追擊,而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怎麼樣?誰還不服?"他也知道童燃志不能賴賬。
王樹林剛纔還生怕刁星會趁機衝上來給童燃志致命一擊,但他也很快分析出刁星還需要壯大力量,不然就沒辦法進攻大寒基地。他長舒一口氣,心想幸虧刁星沒這麼做,否則自己必然上前阻擋,那自己就真暴露了。
可令人悲哀的是,不知道是否是在冰雪帶的原因,連人心都是寒冷的,童燃志再怎麼着也救了很多人,養活了很多人,可他倒地後,別說極端勢利的曹衣錦和鍾薇薇之流連看也不看一眼,就是當初那些手下也都沒有上來瞧他的,更別說扶起他來。王樹林定了定神,還是快速跑過去一把抱住童燃志,與此同時悄悄朝他體內輸入暖流,童燃志神志稍清,旋即感到痛苦中一陣細微愜意,不由得大爲驚詫,愣愣地盯着王樹林,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已經輸了,大是頹然沮喪,垂下頭去。人羣中段藍帽等人衝上來也幫忙,將童燃志攙扶回座位。王樹林心裡一暖,覺得段藍帽這幾個人還是有良心的。
刁星的手下以爲段藍帽等人要羣毆,紛紛舉起槍,刁星忙一揮手:"沒事,你們那麼神經過敏幹嘛?燃志雖然是個酸腐儒,但也是條言出必踐的漢子,我就不信他不認輸,惱羞成怒了,要跟我開火!"
這話句句戳在童燃志心裡,童燃志的肚子一陣陣翻江倒海,想吐卻又吐不出來。他倒是沒有埋怨王樹林,因爲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戰鬥力實在也是不經幫襯,王樹林有勁也使不出。王樹林只能默默地繼續爲他輸入真氣療傷,即便近在咫尺的段藍帽也感覺不出,只能對刁星怒目而視。
過了二十來秒,童燃志恢復了一點氣力,軟塌塌地沉聲說:"我……我輸了……我以後跟隨刁大哥,搏一把……我手下這些人,你們要是願意就跟隨我,要是還是堅持原先我的理念,那就隨你們……"
刁星見他還耍滑頭,忍不住冷哼一聲。可事實是童燃志這棵大樹倒了,本營地羣龍無首,當然,甚至談不上什麼"羣龍",大家一盤散沙,誰也不是主心骨,沒有能力也不想承擔這個責任,恐慌過後,覺得跟着刁星是唯一出路,說不定打起仗來自己還不會死,但要是沒了飯吃沒了地方住,那就必死無疑了。
曹衣錦暗想:"真沒想到天外有天,王樹林跟着童燃志當小弟,童燃志和這個刁星並列,而這個刁星又更厲害!幸虧我沒盲目地纏着王樹林或者那個龔慶偉……我的眼界不能太低!我要勇攀高峰,找到更強的男人!"
接着刁星得意洋洋地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壺熱水,一抹嘴巴,似乎精神又振奮起來,重新跳到場中央,叫道:"各位,我老刁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打!你們誰要是還不服,儘管上!雖然是車輪戰,但我還就不信了,還有誰自認爲我比我能打?"
他這話雖說是說給所有人聽的,但重點是說給面色慘然的龔慶偉聽的。他深知眼下除了童燃志,沒有任何一個人再對自己的地位產生威脅,因而有恃無恐。當然,按照他的修爲水平,加上週遭惡劣的天氣和嘈雜的環境,卻並沒有感覺到那個隱藏在觀衆席裡的女解禁者。
隨即,他盯住了龔慶偉。
龔慶偉被他這一瞪,搞得手足無措,不由得朝身後張望起來,並與一個略顯慌亂的女人的雙眼對視了。那女人大約三十出頭,臉上的皮膚真的算得上黝黑,甚至超過了其棉襖的黑度,臉上疙瘩不少,可單說五官卻算是俏麗。個子廷高,雙臂略粗,腿本來也算長,可因爲同樣粗大健壯,反而顯得短了。這女人之所以慌亂,倒也並不是怕了刁星,只是她作爲解禁者能夠感受到還有一個隱藏的解禁者曾經干預了童燃志和刁星的戰鬥,只是一閃而逝,不確定是在幫誰甚至不確定目的何在,在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前,她不想被對方發現,可龔慶偉這一看她,她不得不慌亂起來,四下張望,見沒什麼特別的面孔,也就定下心來,畢竟身負重要任務,完成任務纔是第一位的。
於是她大大方方地走出來,朗聲說:"表哥,我對這位刁大哥的本事很佩服,但我覺得他不一定真是全場第一。我就代表表哥你,向刁大哥討教一下。"
刁星見她五大三粗黑乎乎的,一張臉卻長得不錯,覺得有點意思,但也略有警惕,不敢大意,神情卻依舊傲慢,也是爲了麻痹對方:"這位女士,我還真不知道龔慶偉有你這麼個表妹哈。你說吧,有什麼指教?"
王樹林看清楚這個女人的表情後,也有些驚訝。
這女人叫範美軍,大約三年前跟他相過親。當時的王樹林已經算是相親無數,有點心灰意冷,決定再次降低標準,只要對方不太差,又願意跟自己交往,那就跟她結婚。於是紅娘說了一個外地女人,跟自己同年同月,年齡大了些,也比較胖,皮膚黑而且粗糙,高中還沒念完,家境可以算是一貧如洗,其父母長年患病在身,她自己在一家大型私營企業裡當服務員,但她確實有着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努力程度,極其渴望出人頭地。
紅娘勸慰說:"小王,她雖然有很多缺點,卻也有一些優點,比如單看她的臉,也算是不錯的吧?她個子很高,將來你們結婚,你的孩子也不會矮了,而且她家裡家外一把手,很能幹活,這是賢妻呀!再次,年齡大知道疼人,並且也經歷過滄桑,知道婚姻來之不易,反而會珍惜你,你說是不?"
王樹林耳根軟,加上王尋夫婦也覺得兒子太不吸引異性,還是見好就收,別再高不成低不就了,全家商量了一陣就答應了。兩人見面是在夏天,範美軍特意穿了一條席地長裙,掩蓋自己又黑又粗的腿,不過王樹林也看見了,當時腦子一抽,忽然想到韓復渠和張宗昌的詩:"千佛山,千佛山,遠看一片黑乎乎,上頭尖來下頭粗……"不過他也並不介意,只要這人願意跟自己一心一意過日子就行。
但王樹林跟範美軍的約會卻只持續了四次就終止了,源於範美軍雖然年齡大,出身貧寒,雙親患病,學歷又低,皮膚粗黑,工作不算好,卻志向遠大,一心想要努力向上走,她唯一暗戀的對象就是對自己非常關照的營業主管,儘管這男人年齡更大而且已婚,範美軍與其姘居了一段時間,流過幾次產。雖說她本性激烈,曾用自殺作爲威脅手段要求主管離婚娶她,但主管不是傻子,只是爲了睡她而已,絕不可能爲了她放棄家庭和生活,於是乎反倒找了個藉口將她辭退。範美軍與曹衣錦又有所不同,她的自尊心決不允許她回頭,因此不會隨風倒,沒有再回來找王樹林,而是前往更大的城市,繼續拼搏努力。
王樹林對她的印象僅限於此,倒也沒什麼感情在其中,當他聽說範美軍跟主管姘居並遠走他鄉後,反而一陣欣慰放下心頭大石,正是因爲他本來也並不喜歡範美軍這風風火火的粗獷男人做派。
可她消失了很久後怎麼忽然也出現在了大西北?但接下來她朗聲說了一段話,讓王樹林隱約有些明白了:"各位,大家都爲了一個目的聚集到這裡,什麼呢?那就是更好的生存……"之前王樹林總覺得她強於實幹拙於言辭,可沒想到這會兒當刮目相看,簡直是一個上等的演講大師,口若懸河舌綻蓮花,妙語連珠連吐春雷,說得大家紛紛稱是深以爲然,甚至都觸景傷情,除了大聲迎合叫好喊口號,甚至還有低聲抽泣的。
接着她話鋒一轉,開始總結:"所以,說一千道一萬,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難道應該完全屈從大寒基地開歷史倒車的封建統治嗎?不!我們絕不!"她頓了頓,衆人也開始高喊口號。
隨後她又叫道:"我們也不可能光憑武力奪取,因爲我們的力量跟大寒基地的力量相差太大,儘管大家是爲了生存和尊嚴而犧牲,但也得考慮實際價值!不能白死,大家說對不對?"又是一陣排山倒海的呼喊。
範美軍很滿意地點點頭:"很好,沒想到大家的覺悟都這麼高。可能大家以爲,我是龔慶偉的表妹,我就會堅持認爲參加進去並保持獨立性是我的觀點吧?不,不是,這個觀點對也不對,不對的地方,就在於它的不切實際。我認爲,應該先加入,然後再化整爲零,故意裝作被他們分散打亂了,但找個機會,分別接近皇帝和他的兩個師弟,我想,憑着我、刁大哥和童大哥的合力,每次集中力量對付其中一人,各個擊破,纔是王道!"
有人驚訝道:"難道你跟刁大哥、童大哥是一類人?"
範美軍的眼神炯炯,厲聲道:"正是!我們是人類最後的希望--人類中大腦進一步進化產生的超人--解禁者!當今世界,鋼谷和綠園都是解禁者領導的政權!而鋼谷倒行逆施殘民以逞,用絕對冷酷的機械統治勉強維持了五六年時間形式上的全球統一,其實早就如同腐朽爛根的大樹,只需要一點點力量,就能立即轟然倒塌!我們就算佔領了大寒基地,難道還要等着鋼谷軍隊來收編嗎?咱們沒得到他們的一點點恩惠,全靠自己莫索着,忍着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不斷拼命,抗擊着吸血傀儡的死亡侵襲,最終開拓的一片樂土,難道就此送人?他們想得美!他們一看世界末日了,立馬全軍撤退,去保衛大人物所在的赫拉克利斯和九大蠶繭城市!我們呢?我們就不是人嗎?!他們憑什麼一點兒也不管我們的死活,等我們成功後,又腆着臉面不紅心不跳恬不知恥地出來摘果實?他們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