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斷一下。格桑花,你們剛纔說什麼?”
“我讓她先給這位紅軍勇士清洗一下傷口,她卻說這位紅軍勇士死活不讓她脫褲子……”央金蘭澤解釋了一句後,突然想起了什麼,瞪着大眼睛,問道:“這裡是醫療重地,你是怎麼進來的?是讓你進來的?給我出去。”
就她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說的張青山老半天沒回過神來:這真的是先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公主?不會被鬼魂附體了吧——雖然張青山不迷信,可在這一刻,他寧願相信迷信。
等張青山回過神來,還沒容他說句完整的話,就被兩個壯婦連推帶嚷地給“恭送”出了門。
“你肯定是怕我揭穿你醫術差……”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從後一把抱住,拉遠了些。
“青山兄弟,可不能讓她聽見這話,否則,你肯定會被她煩死的。”
“爲什麼?”
“她會認定你的醫術比她高明,定會一個勁地纏着你討教……”說到這兒,洛桑心有餘悸的正色的補充了一句:“從早纏到晚,從晚纏到早,會讓你覺得這世界了無生趣,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來的強。”
這丫頭真有這麼纏人?
見張青山發愣,洛桑拍了下他的肩膀,指着一旁的蔵包,道:“你們四位一路而來,肯定很辛苦,就先到這個專門你們準備的蔵包裡先休息一下。”
一聽說“四位”,張青山才陡然想起:自己不是派周平來看着治療麼?老周這傢伙了?
“跟我一起來的那位年紀最大的人了?”
“他已經到裡面去休息了。”
張青山帶着周寶玉進入,果然,周平倒在一張羊毛毯上呼呼大睡。
周寶玉一看,走過去,正要躺下,張青山卻一把拉起他:“你這一身髒的,也不怕弄髒了別人的羊毛毯,去,自己找個地方洗洗再來睡。”
等周寶玉出門後,張青山直接躺在周平身邊,可老覺得忘記點什麼重要的東西。推了下週平,想跟他商量,但見周平嗯嗯了兩聲,翻身繼續大睡,他只能無奈的想。
想啊想,卻始終想不起來,最終,睡着了……
“大哥!大哥!起來了……”
張青山覺得自己剛眯上眼就被人搖醒,一把爬起來,右手習慣性的摸向腰間,腦袋卻飛速的左右掃了眼,最終,定格在眼前這傢伙身上:確實是周寶玉,只是他穿着藏服。
“你怎麼穿着藏服,你的衣服了?”
“洗了。洗澡的時候順便洗了一下。”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小時……大哥,快點,要吃飯了。”
張青山一把爬起來,摸到一物,扭頭一看,見周平還在睡,趕緊連推帶搖的叫醒他——人家第一次宴請,不出息,於情於理都不好。
就在周平一把坐起來的時候,布門掀開,幾個姑娘端着臉盤、毛巾、藏服之類的東西魚貫而入。帶頭的還很有禮貌,可惜,三人聽不懂,但看她們的意思是請他倆洗漱換衣,看的張青山和周平眼睛都直了,這纔想起:這裡可是農奴制度統治區域。作爲部落農奴主的客人,自然得享受一下。
張青山別說不敢,就是從小到大也沒享受過這等伺候……說的難聽點,他們的革命目的之一,不就是要讓這些受苦受難的農奴們翻身做主人嗎?自然不能同意。
“你們把這些放下,我們自己來。”
對方聽不懂。
無奈,張青山只好“搶過”這些,連推帶道歉的把這幾位姑娘推出去。再命令周寶玉守門,這才洗漱換裝完畢。
“寶玉,你老實交代,你在哪洗的澡?衣服是怎麼換的?”
要不說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就好像現在的周寶玉。出門後,他臉上笑的有些誇張,引起了張青山的某種不好的幻想,越走越覺得有可能,便問周寶玉。
周寶玉不好騙張青山,再說他也是不得已,於是,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他確實是在淚湖下游的小河裡洗澡的。只是,他洗到一半就愕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河邊站着兩個姑娘,拿着藏服和毛巾。而他那骯髒的衣褲,卻被另兩位姑娘拿到下游去洗了……張青山他倆好歹還有周寶玉守門,周寶玉卻被兩個姑娘“照顧”,最終,因爲語言不通,加上農奴制度下的尊卑等原因,還沒等他着急,反倒是那兩個姑娘着急之下,乾脆脫光了後下河,嚇的周寶玉再也顧不上什麼羞恥,光溜溜地爬上岸,撿起藏服就套在身上。最終,在兩個姑娘的伺候下,第一次穿藏服的他,總算是穿好了。
“大哥,這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我也是被逼的沒法,才……”
張青山嘆了口氣,拍了下週寶玉的肩膀,走人……張青山雖然第一次來這裡,可他偶爾聽別人說過,在農奴主的眼中,農奴就是個物件,別說伺候自己的客人,就算是生殺予奪,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更是對客人的一種尊重。甚至,在有些地方,作爲客人的你,睡覺時不讓他派來的女人伺候,就是對他的不滿和羞辱。別的後果都不說,但第二天,派來伺候你,而你又不要的那些女人,絕對見不到朝陽。
“該死!真該死……”走着走着,張青山猛地一拍腦袋,總算是想起了到底還有什麼事沒做:洛桑還沒拿出那份證明了。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就相信了他,被他忽悠的如此大意,竟然就在他準備的蔵包裡呼呼大睡……對方萬一有歹心,那可真是一鍋端的好機會。死了都還在念對方好。
周寶玉正琢磨不定張青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追上去要繼續解釋,陡然聽見張青山說該死,嚇的他臉都白了,趕緊解釋:“大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用不着死了吧?”
“你不是有意的,自然怪不得你,只要今後注意別再犯了就成。我說的是別的事。”
要不說藏族人對朋友真的很夠意思:天都黑了,平常這個時候,他們早就吃過晚飯了。可現在,他們雖然擺好了酒肉,連柴堆都弄好了,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吃喝,絕對都是在等待張青山四人。張青山更是注意到,有些小孩子,明明餓的對着肉吞口水,可看到坐在最上方的首領正在跟人說話,幾十個孩子居然沒有一人去偷點肉吃,甚至連喧譁都不敢——這絕對不僅僅是對客人的尊敬,更多的是對農奴制度下,農奴們的順從生活和農奴主的高高在上的**裸地展現。
當然,張青山更不會知道:如果不是因爲今天部族打了個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打勝仗;如果不是因爲這個部落太小,連平民都只有六戶,貴族就只有洛桑家兩人在場;如果不是因爲爲了更加體現洛桑自己對朋友的誠意,體現出熱鬧的場面,而導致洛桑今日特別下令:全族大慶狂歡。否則,別說小孩子和農奴們,就是平民也是不允許上席吃喝的,最多就是洛桑特別允許幾個勇士上席——這還得是特批,可在平民和農奴們看來,這是無上的榮耀。而張青山也就只能見到自己幾人這一綽和洛桑兄妹倆,別的,除了跳舞和伺候的外,別的人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
事實上,就算張青山知道這是洛桑的誠意,也不會在意,最少這一刻他不會在意。不僅僅因爲他的革命理想和目的,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急於要洛桑拿出對紅軍友善的證明。
洛桑看到張青山三人走來,趕緊站起來,帶着大家滿臉真誠笑容的快步走來。
不過,洛桑沒給張青山開口的機會,主動把張青山拉倒酒桌上,先敬酒,然後主動掏出一張紙。張青山看完那張紙後,就真的相信了洛桑。因爲那張紙上寫着的大意是:請洛桑幫助紅軍落單的同志。簽名的三個人中有一個人是紅軍裡的大首長,張青山恰好聽說過,還有私章。而最重要的是,紅軍某師師長的公章,清晰可見,這絕對做不得假……說真心話,此時此刻,對方要是有歹意的話,早就動手了。而對方還如此盛情招待,就衝這一點,張青山其實是很相信他們的,要這個證明,只是爲了證明而證明。
接下來自然是敞開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聲高唱,大叫大笑的跳舞。
酒席上其實跟別的少數民族歡迎貴客而舉行的篝火晚會,在花樣上雖然有些不同,但過程沒多大區別。
可是,張青山卻敏銳的發現了一點:央金蘭澤直接離開自己的座位,坐到了向福利身邊。雖然不知道他倆說些什麼,但看起來,向福利在受委屈,因爲他好像拿起酒杯,卻被央金蘭澤制止,然後,兩人鬥雞眼似的鬥了起來。最後,好像向福利除了能吃肉外,別的都不允許——要不是知道藏族同胞一向爽直,張青山絕對會懷疑:這是央金蘭澤看上向福利了。
張青山不好直接過去問,掃了眼周寶玉,再對向福利那邊努努嘴,周寶玉直接就繞道從後跑過去。
很快就笑眯眯地回來報告:果然如張青山所猜測的那樣,央金蘭澤本着對自己病人的負責,嚴格監督向福利的各種活動,甚至連向福利想去跳舞,她都不允許——向福利大腿有傷,卻非要去跳舞,可見,他是被央金蘭澤逼迫到了什麼地步,纔會如此執着的跟自己大腿過不去。
不過,還沒等張青山幸災樂禍,他就被一羣姑娘拉去跳舞了。
張青山醉了,周平醉了,周寶玉醉了,因爲他們自從長征後,還從未有過如此放鬆的時刻,心裡的石頭一放下,哪怕是暫時性的放下,對於他們這羣飽經磨難,時刻準備犧牲的戰士來說,也是萬分難能可貴之事。更何況,藏族同胞對於客人,可是萬分熱情的……
但!好在向福利被人強制着不允許喝酒,所以他沒醉,所以,他爲張青山三人擋住了尷尬的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