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還沒有任何反應?”
聽到張青山這話,不僅周平,連周寶玉都愣住了,隨即,三人皆沉默,因爲三人也都知道,張青山這話是一種失望至極之下的不甘驚呼,只因爲三人都明白:那土坡上恐怕無人生還。
更重要的是——震驚!
雖然當初中央紅軍也提到過:有的時候,是成片成片的死。可聽說和即將親眼見證這一幕,三人的內心還是驚駭萬分——怎麼可能成片成片的死?
“快去看看!”
張青山大叫一聲,就要向前衝。讓他身後的周平嚇了一大跳,拼命大叫:“前面有沼澤,繞道!快繞道!”
張青山到底還沒有被這驚駭衝昏頭腦,趕緊往左邊繞道跑。
周平緊緊跟着,還不忘回頭對飛速爬上岸的周寶玉大叫:“寶玉,照顧好馬匹,跟着繞道走,不要亂跑。”
周寶玉這會兒正埋怨和驚懼着,聽到這話,也不敢反駁,把還沒來得及洗的衣褲套在身上,趕緊去牽幾人的馬,還不忘大叫:“你們別跑這麼快,等等我。”
張青山衝上土坡之後,僅僅是一眼,就呆愣當場,滿眼震驚:一眼掃過去,足足不下二十人。躺着、臥着、背靠背坐着……跟先前碰到的那幾具屍骨不同,先前那些都只剩下骨頭架子了,顯然死去多時。而這些人面黃肌瘦,閉着眼睛,但臨死前表情都很安定,有的人臉上還沾着泥,顯然,他們走到這裡已經很累了,連臉都顧不得洗,就迫不及待的休息,同時可以肯定,他們幾乎是同一段時間內死去的。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們的穿着應該是紅二方面軍的,跟張青山三人是同一支部隊的戰友,而且,肉身還在,顯然,他們死去沒有多長時間。
張青山也是見過和親身經歷過生死的,比如在忠堡戰役中,當犧牲的三百多名同志的遺體被停放在一起時,當時的張青山只有悲憤,但絕對不會覺得怪異,因爲,打仗畢竟是要死人的。可現在這場面,沒有鮮血,沒有戰鬥,表情安詳,可四周寂靜,正因爲如此,反而能讓人打心眼裡感覺到了心驚與悲憤,甚至還隱隱有一種打擊之下的絕望在冉冉升起……
“老張,怎麼……這……這……”周平一衝到張青山,剛開口要詢問,可一看到這場面,後面的話他實在是問不出口了。
也許是周平當兵的時間比張青山長,對於這樣場面的承受能力要比張青山強一些,所以,他連續兩個“這”字後,一拍大腿,對張青山叫道:“還楞着做什麼?還不趕快去看看,還有沒有活着的同志。”
“對!對!對!檢查,是要檢查一下的……”此時的張青山滿腦子一片空白,聽到周平的提醒,下意識的如木偶般的連連點頭。卻一直等周平快步走過去後,他好像纔回過點神來,跟着去檢查。
匆匆地檢查了一圈下來,確定二十三位同志全部犧牲。但有一點很奇怪:他們軍帽上的五角紅星還在——按照大家不成文的規定,一旦自覺生還無望之時,都會摘下自己軍帽上的五角小紅星遞給戰友,請戰友幫忙帶出草地。而他們的軍帽上的五角紅星都在,死的還如此安詳,這絕不尋常,也越發詭異。如同,他們是同一時段內,在睡夢中死去的一般。
當週平聽完張青山這個疑問後,想了想,搖搖頭,道:“先不要說這個問題,我們先確定一下這些人中有多少傷員,尤其是輕重傷一定要分清楚,還有,要確定他們的糧食還剩多少。”
又是一圈檢查,就讓問題更疑惑了:有六位輕傷,卻沒有一個重傷員。而他們的糧食,十一人已經沒有,但還有十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還有一些糧食。也就是說,這些人不會因爲疾病或者捱餓而死,這樣一來,更讓人確定:他們是同一段時間內相繼死亡,並且死的毫無防備。
那麼,最大也是最疑心的問題來了: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二十三位優秀的紅軍戰士,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毫無防備的就死去?
張青山和周平站在土坡最高處,看着眼前的戰友遺體,抽出煙,點燃後,兩人又對視了一眼,雖然都知道這一眼的意思,可誰都沒有開口,就好像深怕知道這個答案似的。
最終,還是周平先開了口,語氣中帶着幾分憤怒和不甘:“老張,你覺得,是什麼東西弄的?居然能悄無聲息的一下子就吃掉我們這麼多戰士,孃的,反動派都沒這能力,也太古怪了點。”
“周圍沒有戰鬥痕跡,而這些人死的卻如此安詳,顯然,跟彈藥之類的武器無關……可到底是什麼,我一時間內也想不明白。老周,你覺得了?”
“我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周平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不過,我確定一點:不管是什麼東西,咱們一定要弄明白,否則,這就是個巨大的隱患,是對我們三個人生命的巨大威脅。”
這時,把馬牽到他倆身邊的周寶玉猛地問道:“你們說,會不會是鬼怪在作祟?”
張青山和周平同時白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回答:咱們共產黨人是無神論者,雖然這場面確實有些詭異,一時間又無法解釋,但兩人相信,之所以解釋不開,只是因爲自己瞭解的少,或者自己的學識有些不足,但總有一天一定會解開的。
周寶玉得到兩個白眼後,摸着後腦勺訕訕一笑,嘀咕了一句:“就算不是鬼怪,那該不會是全被毒死的吧?”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張青山和周平幾乎同時扭頭看向周寶玉,眼睛一亮,又同時對視一眼,點點頭,想露出幾分笑意,卻又硬生生忍住——一旁有這麼多犧牲的同志,自己要還是發笑,也太不尊重那些犧牲的戰友了。
“老張,你說,到底是什麼毒氣,能有這麼大的威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麼大範圍的讓這麼多戰士毫無察覺的中招?”
“就我所知道的,在山裡有瘴氣,在平地有……沼氣!”說着,張青山一拍手,肯定的說:“對!一定是沼氣!”
“或許光是沼氣還不夠,還得加上點別的毒氣之類的,然後,還得是半夜時分,這些同志都睡着了的時候,沼氣慢慢侵襲過來,纔會讓這麼多同志中招。要不然,放在大白天的話,大家就算沒看到,也應該能提前聞到。而這些人中肯定有老兵,只要一聞到毒氣之類的異味,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張青山認同這個觀點。想了想,問到:“老周,那你說,這沼氣是從哪兒出現的?我們應該怎麼防備?”
“估計就是剛纔寶玉掉進去的那裡,那一大片沼澤裡冒出來的。要不然,我們一路走來,凡是有土坡的地方,怎麼不見一丁點沼澤?也沒受到一丁點沼氣的毒害。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非要輪流警戒,除非我們睡覺休息的地方有沼澤。”
“嗯!我認同這個道理。”張青山鬆了口氣,道:“好了,老周,你去生火做飯,寶玉去洗一下自己的大皮衣,再洗一下野菜,我去挖個大坑……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同志,沒碰上就算了,碰上了,得不能讓他們拋屍荒野。”
“那我們今晚就在這兒睡?”周寶玉有些害怕的掃了眼那片大沼澤。
“不!這個地方實在有太多的不安全因素,所以,我們的行動要快,在沒找到下一片乾燥的地方時,得一直連夜趕路。”
三人分頭行動!
其實,說是乾燥的地方,可在這水草地裡,哪有真正入陸地上那般乾燥之地?而挖坑,其實只是挖大,而不敢挖深,因爲往往挖下去一米左右,就會有水浸透過來。
泥土有些鬆軟,但這麼大的坑也不是那麼好挖的,周寶玉洗完菜後過來幫忙,一直到周平把飯菜都做好了,這個大坑也才挖到一半而已。
等三人吃完飯,繼續挖坑,一直到挖完,掩埋掉二十三具戰友屍體後,天色已經麻麻黑了。
周平保管的那個小口袋裡,又多了二十三顆五角紅星。
三人並不急於出發,只因爲張青山猛地想到一個問題:既然這裡都出現了同一支部隊的戰友,那麼,就面臨着兩個大問題:第一,他們現在所走的方向是正確的,最少表明大部隊走的也是這個方向,那麼,接下來就是要尋找大部隊離去的準確方向——先前三人只是確定朝着大致方向走,現在,就必須要有準確的方向,否則,在這茫茫水草地上,一個小小地偏差,就會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第二,確定時間!但這很難,因爲水草地的氣候怪異,人死後,很難從中判斷出他到底死了多久?也就是說,張青山三人到底要追趕多久?好在,這個時間問題不是大問題,反正只要找準方向,一路追趕下去就是了。他們相信,自己三人輕裝上陣,體力充沛之下,腳力絕對快過挨餓受凍的主力部隊的前進速度。
於是,三人經過簡單的表決,一致同意使用以前不敢輕易動用的火把,在這方圓百米內,一點一點地尋找主力部隊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