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邊無際的水草地中,碰到一個活着的戰友,值得高興;親自救活奄奄一息的戰友,值得慶祝;他鄉遇故知,那就更沒的說了,必須要讓對方吃頓好的,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激動——雖然這所謂的一頓好的飯菜很簡單,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能吃頓飽飯就很不容易了,更何況除了牛肉外,還想去弄條大肥魚來。
張青山覺得現在自己的運氣很不好!用現代的話說,他甚至有種‘裝逼遭雷劈’的感悟。
圍繞這個土坡走了一圈,連條魚得影子也沒見到,讓他很鬱悶。總不能對着清水釣魚吧?可他又不甘心,覺得有點不好意違背承諾,只得冒險走遠點。
結果,還是沒有發現。
就在他脾氣上來,正打算再走遠點找找的時候,周平那邊說飯菜煮好了,讓他回來吃飯。
張青山心裡那個鬱悶勁就別提了,拿着漁具回來,他都不好意思擡頭。倒是旁人一看他兩手空空,都很自覺的選擇了無視,只說別的,絕口不提跟魚有關的東西,連最貪吃的兩個小吃貨都很有眼力勁。可是,戰友們越理解,讓張青山反而越不好心思,心裡越不甘,這就激起了他倔強的脾氣。心想着今兒老子怎麼也得釣條大肥魚,把這面子掙回來,便也忍着不提。
“小芳,我真的有點餓,這一碗青稞糊糊根本就連墊底都不夠,你能不能讓我多吃點?”
羅定坤之所以會躺在這裡,主要是兩方面的原因:一是身邊的戰友都犧牲了,二是他確實餓的都快走不動了,二者相加,讓他對走出這片水草地感到絕望,就乾脆躺着等死。那時他還自我安穩:反正都走不出去了,與其自己一個人倒在路邊,還不如就死在這裡算了,最少,這裡還有兩位戰友陪着,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孤單。
可是,現在不同了,有了新戰友,讓他不再孤單,而且對方糧食充足,這點也讓他不用太愧疚——長征時期,有多少優秀兒女,就是爲了不連累戰友而倒下,要是張青山他們也是跟他一樣沒吃的,他多半都會拒絕對方的救治,因爲對他來說:對方已經很困難了,自己又何必連累他們?讓大家都走不出這片水草地——這在現代人看來無法理解,可是在當時的紅軍中,這種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集體主義精神,卻幾乎是人人都具備高貴思想品德。
正因爲對方食物充足,所以羅定坤纔會開口,更何況,那青稞糊糊加上一點細碎的牛肉絲,真的很香很好吃,尤其是對於他這樣都快餓死的人來說,那絕對比山珍海味還要好吃百倍,絕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所以,無論是心裡還是肚子,都讓他還想吃。
周寶玉不明白秦芳手邊明明還有兩大罐熬好的青稞糊糊,卻不給羅定坤吃了,這讓他心頭有點惱怒,嘴上批評着秦芳:“小芳姐,不是我說你,你小氣的有點過分,羅大哥餓了這麼久,不就是想多吃點嗎?你就忍心這麼看着……”
說着說着,就順手抓起一個罐子遞想羅定坤。
還沒等羅定坤伸手,卻見秦芳一把搶過那個罐子,惡狠狠地瞪着周寶玉:“我要真這麼小氣,你這傢伙口袋裡還能有多餘的奶糖?少跟我不懂裝懂。”
又扭頭對羅定坤笑道:“羅大哥,你是真不能吃了。”
羅定坤聽她這麼說,剛伸出去的手只得收回,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怎麼接話。
聽她這麼說,衆人紛紛邊吃邊看向她,琢磨着這裡面有什麼說法,等待她的解惑。連張青山原本不悅而皺起的眉頭也展平了,直勾勾地看着秦芳。
見大家都看過來,秦芳也感覺到,要不給大家解釋清楚的話,會引起衆怒:沒吃的是一回事,可要有吃的還不照顧一下,這絕對是一種很過分的行爲。要知道,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時候,對於糧食極爲重視,偷吃他人糧食,十有八九得槍斃。甚至到了後來糧食極度緊張時,吃飯時都是又班長排長規定每人往鍋裡放多少糧食,要是偷吃自己的糧食,得被關禁閉,由此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惡劣到什麼地步了。
“羅大哥餓了很久,都餓的暈倒了,也就是說,他身體的各種機能……嗯,說的通俗點,就是他的胃和場子都餓的貼在一起了,這個時候,要是讓他猛地大吃一頓的話,他的胃和腸子一時受不了,就會被漲破的。所以,只能讓他先吃一點,等過一點時間,他的腸胃稍稍適應了些,再吃一點,如此,才能慢慢地讓他的腸胃恢復過來。”說完,還狠狠地對周寶玉說:“你什麼都不懂,不要瞎添亂,要不然,羅大哥有個好歹,看我怎麼收拾你。”
如此通俗的解釋,衆人一聽都明白了,就連羅定坤都放下了那一臉的尷尬,反而認真的點點頭,不再提食物。雖然他看着衆人圍着鍋子吃的香,還會下意識的舔舔嘴脣。
能成爲刺頭,不僅需要膽子大,還得機靈些。
這不,爲了不讓自己羨慕的流口水的樣子被人看到,他乾脆扭頭看向另一邊。
無意中看到低頭吃飯的張青山,想了想,又沒話找話想從思想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張連長,你……”
“打住!定坤同志,這樣吧,這裡沒外人,大家就別說什麼連長之類的,你叫我老張,我叫你老羅,行不?”
“這……這怎麼好意思?”在羅定坤的心目中,張青山這種英雄好漢,有點遙不可及,可是,一接觸才發現偶像如此平易近人,讓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激動起來。
“都是自己人,還客氣什麼。正好,大家的姓都不相同,叫起來也親熱。”
“好!張……嗯,老張,我看你拿着漁具,可圍着周邊走了一圈後,怎麼就不見釣了?”
一說起這個,張青山就鬱悶,且感覺有點丟臉,可又不好對戰友說。
“沒發現魚。”
“不對啊!老張,這周邊絕對有魚,我親眼見到過,全是大魚,好幾斤重的都有……只是沒有漁具,捉不到。”
張青山驚愕的站起來就走到他身邊坐下,商量似的問道:“可我走了一圈也沒發現,真是怪事……難道它們成精了,還知道提前躲着我?”
羅定坤稍稍一想,笑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今天的運氣不怎麼好,那些魚恰好躲到水草叢下面,所以你纔沒發現。”
經他這一提醒,張青山覺得很有道理,頓時笑了起來:“那就太好了,等吃完飯,我去試試……”
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次,說到這兒,他即將出口的大話也硬生生地改口:“要真是如此,今天說什麼也得給大家弄條魚來改善一下伙食。”
對此,衆人自然熱烈擁護。
吃完飯,秦芳檢查了一下羅定坤的身體:把把脈,按了按他的肚子,又詢問了幾句後,將一直放在火堆邊的一罐稀糊糊拿起來,跟先前一樣,要親自喂他。
先前那是餓的實在沒力氣了,只能張着嘴吃,現在好多了,羅定坤又怎麼好意思再讓秦芳一口口地喂,爲此,兩人還稍稍爭執了一下,最後,還是秦芳以護士得對病人負責爲藉口,獲得了勝利。
周平忙着做烘腳的準備。
周寶玉草草地洗完碗,連以往最喜歡的烘腳之事看都不看一眼,就迫不及待的去找正在釣魚的張青山,可見,吃貨就是吃貨。
怕打攪美味的大肥魚,周寶玉輕手輕腳的來到張青山身邊,坐下後,連話都不敢說,直愣愣地盯着水面。
盯了一小會兒後,他忍不住扭頭看了張青山一眼,可見張青山直勾勾地看着水面,他只得忍下心頭的疑惑。
如此幾次,直到十來分鐘後,他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問道:“大哥,我看了這麼半天,怎麼連魚的影子都沒見到一個,這裡真的有魚嗎?別是咱們對着一片清水釣魚吧?”
張青山白了他一眼,沒說話。其實,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畢竟,現在看起來,他確實是在清水中釣魚。
周寶玉被這一眼看的有點不好意思,但也僅僅是不好意思一小會兒。
幾分鐘後,他又問道:“大哥,是不是我眼花了,怎麼沒見到一條魚的影子?”
“等着!”
周寶玉多機靈的一個人,聽到張青山這語氣中有點低沉,就知道自己問的有點不討喜,也只好忍着。
這次,忍的時間稍稍長了點。
五六分鐘後。
“大哥,要不,咱們換一個地方吧?”
張青山心想:這一潭清水,一眼能見底,也就是希望那些漂在水上的野草下面躲藏着,現在看來,只剩下失望。只是,就這麼被一個小鬼頭頂着換地方,這面子上確實有點過不去。所以,張青山冷着臉看了他一眼後,道:“你這話多的都把我的魚嚇跑了。你去給小芳幫忙,多照顧一下傷病員去。”
周寶玉撇了下嘴,轉身而去時還嘀咕:“明明是自己釣不到魚,還賴我。我好心好意的來陪你作伴,現在,哼!不陪你玩了。”
張青山哪有心情搭理他,一直等周寶玉走出七八米遠,張青山這纔開始偷偷地收起第一杆魚竿,正要收起第二杆魚竿,剛提起魚竿,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