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入中秋,只是此時的四川依舊綠蔭幽幽。
望着窗外的泛黃秋葉,一號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看着後座安靜的木凡,笑道;“南方的空氣要比北方的好多了,這裡也算是山清水秀了。”
木凡聞聲,正眼望了眼窗外,裹了裹襯衣,眼神並無任何感情色彩,平靜道;“是山清水秀,還是窮山惡水誰能說清?”
一號微愣,苦笑道;“少爺這話從何說起?”
木凡打了一個哈欠,笑道;“來這裡旅遊的人自然覺得這裡好,但住在這裡的人估計就會有種走出大山再也不會來的念頭了。政府的面子工程多,民生這種問題,用旁觀者清就不靈驗了,誰受用誰知道……”
一號笑道;“很少見少爺對這種問題發表看法,”
木凡打開窗戶,迎頭穿着涼風,笑道;“以前是小人物一個,覺得這種問題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可是到了現在,當成爲香水大賽冠軍的那一刻,才發現,以前老頭子的苦楚。有感而發吧,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就是個大慈善家,是個好人了…….”
一號笑而不語。
當一號開車來到四川的一處山坳裡的一處小鎮後,頓時被這裡的古樸民風感染了。
沿途的溪水邊,時常能看到村婦洗衣服的場景。當車子開進鎮內,沿着青石小路,能看到的路左右兩邊的店鋪不多,也是因爲這裡的交通不發達,物流少有往來。一個偌大的鎮子,硬是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村落感覺。
當車子行進鎮子一半的時候,便是被前方路中央站着的一羣人給擋住了。
“少爺,車子開不進去了。”
“下車走走吧。”
當木凡剛剛下車後,便是突然被幾個嬉鬧的孩子圍住了。開始木凡還以爲是要錢的,當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捧着手裡的一束野花送到自己跟前後,木凡這才恍悟。
“叔叔,我認識你,你就是我們的香水冠軍對不對?我剛剛跟夥伴們採摘的,送給你。”
木凡笑着蹲下來,接過女孩手中的野花,笑道;“你知不知道這裡有一家姓丁的?”
小女孩被木凡捂着頭的動作羞紅了臉頰,低頭小聲道;“我們這個鎮子就叫丁家鎮,不知道叔叔要找誰?”
木凡微愣,苦笑道;“那這裡有沒有什麼人家是研製香水的呢?”
女孩水靈靈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鼓着小嘴道;“我們這裡每戶人家都會研製香水……”
木凡一臉的黑線,呢喃道;“這樣啊……”
女孩突然仰起小腦袋,扯着木凡的衣角,笑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前不久丁俊哥哥說會有陌生人來找他,是不是說的就是叔叔你?”
木凡點頭,笑道;“真聰明,我就是來找丁俊的。”
被誇了一句的女孩,臉色紅的更甚,扯着木凡的衣角,笑嘻嘻道;“叔叔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
隨後木凡跟一號便是跟着一路小跑的幾個孩子,朝着前方路盡頭走去。
當女孩帶着木凡來到一處並不大的院落前的時候,在門口的石墩上看到一個舉着柺杖,假寐的遲暮老頭。老頭身旁便是蹲着一尊石獅子,生龍活虎,跟老頭的老僧入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太爺爺好,”
小女孩趴在老頭耳邊很大聲的喊了一聲,老頭這才迷迷糊糊醒來,揉了揉眼睛,看着跟前的丫頭,笑呵呵道;“丫頭,你又帶着這幾個小傢伙去山上採花了?”
小女孩跑到老頭後背,然後一跳爬到了老頭的背上,鼓着嘴笑嘻嘻道;“被太爺爺發現嘍。”
傴僂老者身體太虛弱,被小女孩一跳,差點趴在地上,但老者並沒有任何的不快,反而笑得更甚了。
小女孩抱着老頭的脖子,擡頭看向木凡,笑嘻嘻道;“叔叔,這就是丁俊哥哥的太爺爺,”
木凡微愣,正眼看向老者。因爲之前小女孩的動作,老者顯然是有些耳背,聽不清小女孩說的話。但擡頭看向木凡,顯然有些錯愕。老頭活了那麼大,整個鎮子上也纔不過五千人,誰家的孩子,他都一清二楚。此時見到木凡,明顯不是本地人。
老頭雙手交疊握着柺杖,看向木凡笑呵呵道;“小夥子,你是外地人吧?”
木凡點頭笑道;“老爺子,我來找丁俊,他在不在?”
“在,”
老頭痛快的回答,讓木凡跟身後的一號都是一愣。趴在背上的小女孩也是一臉的古怪,附在老頭耳邊,皺着小眉頭道;“太爺爺,您能聽清叔叔的話?”
老頭拍了拍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然後就是很聽話的跳了下來。老頭緩緩站起,駝背的厲害,眯眼笑呵呵的看向木凡,平靜道;“木凡?”
木凡又是一愣,隨即苦笑道;“老爺子,我差點就別您忽悠了。”
老頭笑了笑,駝着背,轉身便是走進了大門,木凡兩人跟了進去。當老者走到正廳後,舉着柺杖敲了敲掛在門口的一尊小鐘鼎上面,頓時一聲聲渾厚的鋼鐵交擊聲盪漾開來,木凡低頭看去,才發現,老頭的柺杖上面,鑲着一塊鐵片。
鐘聲想起片刻後,便是從院子的四處快速跑來很多人,人影越來越多,直到最後,將本就不大的一個院子站滿了,而且還顯得有些擁擠,到最後,木凡跟一號一退再退,再次推到了門口。
人員似乎到齊了,老頭轉身看向門口的木凡,舉着柺杖,面向衆人,語氣不高,卻極具權威道;“丁家鎮總共來過三位陌生人,第一位已經不是陌生人了,就是你們的師傅或者太師傅,丁家鎮的恩人,龍天。另外兩人就是站在你們眼前的這兩位年輕人,其中這個年輕人,看清楚了,他叫木凡。”
當衆人聚集過來的時候,早就注意到了木凡兩人,衆人總感覺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此時經老者介紹,衆人恍然。原來眼前這位就是前不久華夏香水大賽的冠軍,只是跟電視上相比較,還是有些出入的。
老者咳嗽了一陣,衆人鴉雀無聲,眼神直直的盯着老爺子,而不是木凡。
老爺子緩了口氣,用那並不渾厚大力,卻總給人一種很有感染力感覺的嗓音,沙啞道;“華夏至今爲止,香水大師不過三位,今天又來了一個。從今天記住,他並不僅僅是龍天的孫子,更是丁家酩酊香水以後的第二位掌舵人!”
老者回頭擺手,木凡面色平靜,沒有任何猶豫,便是趕忙走來,攙扶住老者。衆人散開一條道,兩人朝着正廳走去。
老者聲音潺潺道;“你爺爺什麼時候走的?”
木凡一邊攙扶着老者往正廳慢悠悠的移動,一邊平靜道;“四年前。”
老頭沒有任何的反應,繼續往正廳移動,終於花了幾分鐘,走過了並不成的石路,坐下後,眯眼平靜道;“走吧,一個個都走吧,都是不負責任的老東西…..”
老者語氣平靜,面色安穩,話語卻極富怨氣。
老人木凡見得不少了,燕無絕,屈天道,李家的老太爺,贏家的老爺子,可是從來沒有今天這種見到丁老爺子那種親切感。
木凡恭敬的看向老爺子,平靜道;“您老多保重。”
丁老爺子咳嗽了好一陣後,眼皮很沉,似乎睜不開眼睛,一閉眼就可能撒手人寰一般,讓人擔憂。淡淡笑道;“人總會老的,長,也不過百年。老了,老了,也就只剩下遺憾感嘆罷了。人這一輩子也就差別在做多做少而已,你爺爺倒是做的夠多了。早走也好,免得受更多的苦,操更多的心……..”
“是……”
老者看向木凡,淡笑道;“做好準備了嗎?”
木凡微微點頭,平靜道;“我爺爺走後,就已經準備好了…….”
“哈哈哈,好,好啊……”老者再次咳嗽了一陣後,虛弱道;“以後的事情就靠你跟丁俊了,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哎,好長時間沒睡了,也該好好睡一覺了…….”
木凡苦笑道;“老太爺,您以後只管頤享天年就成了,丁俊不會讓您失望的,丁家以後也不會讓您失望,我,年輕,不怕拼命…….”
看着眯眼的老者,木凡很成心的保證着,而是停頓了一分鐘之久,依舊不見老者有任何反應。
看着老者雙手交疊着放在柺杖上面,低頭眯眼,一如之前剛剛在門口,木凡見到老者第一眼一般安詳。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了,木凡頓了頓,站起,走到老者跟前,本來想叫醒後者,但總覺得是該讓老人好好睡一覺,便是出門。
丁俊等所有人正在門口候着,木凡走出門,看向丁俊,平靜道;“老爺子睡着了,你讓人將他扶到屋裡吧。”
丁俊點了點頭,老爺子經常在門口的石墩上睡着的事情,丁家的人都已經習以爲常了。擺了擺手,兩個女人便是走進了正廳。
木凡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遞給丁俊,丁俊搖頭苦笑。木凡這纔想起香水師是不能抽菸酗酒的,這才作罷。點燃,抽了一口。
“自從龍爺上次離開丁家後,我太爺爺就每天坐在門口等着,這一等就是四年零五十六天。太爺爺還非得讓我們所有人記着這些日子…..”
看着丁俊苦笑的表情,木凡微愣,抽了一口煙,平靜道;“讓老爺子受累了……”
丁俊搖頭笑道;“不算什麼,太爺爺以前就喜歡跟龍爺聊天,而且每次都會聊上一天一夜,我記得最長的一次好像就是上次龍爺離開的那次,他們兩人聊了足足三天兩夜,吃睡都在一塊兒。”
木凡平靜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也許就是說的丁老太爺跟我爺爺吧…….”
“太爺爺!”
就在此時,房間內,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驚嚇了在門外所有的人。
而木凡手裡夾着的煙陡然脫落,一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心頭。
丁俊等人轉身跑向房間,很快,丁俊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來,眼睛紅了,看向院子裡站着的八十多人,嘴脣劇烈的抽動着,久久後,聲音顫抖道;“太爺爺走了……..”
丁老爺子走了,這對於丁家,對於丁家鎮來說,就是所謂的晴天霹靂吧。
丁家所有人全部動了起來,哀痛之情,溢於言表。
木凡來到了丁家的門口,坐在了之前丁老爺子做過的石墩上,石墩還有餘熱,可是人已經不在了,永遠不在了。
小女孩哭着抱着木凡身旁的石獅子頭,嗚咽道;“太爺爺已經好幾年都沒聽清我喊他太爺爺了,我以後喊,太爺爺還能不能聽到.......”
原來木凡之前跟老爺子說話,他聽的那麼仔細,是迴光返照。
丁老爺子憋着最後一口氣不死,是在等龍天。木凡來了,老爺子知道龍天永遠不會來了,也就沒有繼續等的理由跟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