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萬里無雲。
天,藍得很透、很乾淨。
陽光是暖的,風卻是冷的。
入秋的山,有些繽紛,也有些凋零。
她將棉被拿到空地曬,他則接了一條水管在洗他的吉普車。
曬好棉被,她拿起洗衣籃,正準備進屋,視線卻被他吸引,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他。
他只穿了一條破舊牛污褲,打着赤腳站在草地上刷洗車子,他握着水管,水花噴濺得到處都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不覺間,她有些恍惚,好像他和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好像他和她是一對正常的夫妻,好像隨時都會有個男孩從屋子裡跑出來,抱住他的大腿,然後他會一把將那孩子抱起,一大一小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她屏住了呼吸,因他們的笑容而感動。
就在這時,車子的引擎聲傳來,突兀地將她的神智從那甜蜜的幻覺中拉了回來。
她回頭,看見一輛黑頭轎車緩緩從那條顛簸的山路開了進來。
她認得那輛車,也認得那開車的司機,更認得那坐在車後座的老人。
仇靖遠。
她心頭一冷,不自覺看向那原本正在洗吉普車的男人,他在發現那輛車時,停下了洗車的動作。
他揹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着仇靖遠走下車,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想衝上前把那老人趕走!
但她始終無法動彈,只能僵站在原地。
那老人越走越近,一直走到了他面前。
「父親,好久不見。」他開口問候,禮貌而客氣。
老人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哼聲道:「瞧瞧你這是什麼樣子?」
「我原來的樣子。」他說。
仇靖遠眉目一聳,聲若洪鐘,「已經二個月了,你還玩不夠嗎?」
「我想您誤會了,我不是在玩。」他聲音依然客氣,卻開始透出一絲不耐。
風乍起,林葉沙沙作響。
短短几句話,卻明白表示出仇靖遠是要來帶他走的。
忽然間,她知道自己無法站在這裡看着一切發生,她強迫自己轉身,面無表情的抓着洗衣籃回到屋子裡,但他們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無法假裝聽不見。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這幾年來在外面做了什麼?說吧,要怎麼樣的條件,你才願意回來接手。」
「我之前應該就和您說過,我不玩了。」他轉過身,關掉水,然後看着老人說:「何況現在的總裁是天霖不是嗎?」
「我可沒答應!」
「我們說過誰能拆穿掏空案,就讓誰接手。」
「我只說我會考慮,天霖根本撐不起來!」
「他可以,只要你支持他,完全放手讓他去做,你還是會擁有你想要的仇氏帝國。」
但天霖永遠也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
仇靖遠握緊了柺杖,臉上浮現怒容,「你難道不怕我告你違約?」
「我相信那點小錢我還付得起。」他淡淡的說。
「你——」仇靖遠瞪着前方高大的男子,額冒青筋,沉聲道:「如果我說我會把全部的股份都轉到你名下呢?」
仇靖遠的提議迴盪在空氣中。
站在客廳裡的可卿聞言一震,不自覺握緊了拳。
室外那片沉寂,像巨大的手握住了她的心。
然後,他開了口。
「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然回身,來到門邊看着他。
「還有你母親的。」仇靖遠不放棄的低咆着。
「我不需要。」
他的聲音聽來有若天籟,她撫着胸口,只感覺熱淚盈眶。
他毫不留情的拒絕,讓仇靖遠氣紅了臉。「小子,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如果沒有我,你哪來的那些資金在外頭成立公司!」
「不,那全都是我賺的。你從小到大給過我的零用錢,除了一開始的五百美元,我從沒動到其中的一分一毫,那一開始的五百美元和利息,我也早在十年前就存回原來的戶頭裡了。」
「你——」
「我不可能再回去,對於那些金錢遊戲,我已經倦了。」
「別說你對煌統的八百億資金完全不動心!」
他笑了,「既然你查過我手下的公司,就應該知道,如果我想,不到十年,我的身家就會超過整個煌統集團的資本。」
「但有了煌統你可以做得更大。」他就是知道,所以才更加不想放他走。
「即使我是一隻會將你的王國生吞活剝的老虎?」
「我既然會來,就不會再在乎這個。」老人直視着他說。
「你不可能不在乎的。」他看着仇靖遠,嘴角微揚的道:「若我真的接手,第一件會做的事,就是將煌統和我手下的公司合併,到時它就不可能只是仇氏的家族企業。你絕對無法忍受這個。」
仇靖遠聞言一僵,卻仍不死心,「難道你連考慮都不考慮?」
「不。」
「你確定玩玩那些慈善基金會就能讓你滿足嗎?」
「如果那樣做可以讓她的病完全好起來,我此生便再無所求了。」
「這一切就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他有些氣憤。
「值得。」
他回答的是如此堅定,仇靖遠握緊了柺杖,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看着這個他養大的男人,忽然間,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挽回他的心意。
他轉過身,明知再說下去也無用,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等在不遠處的轎車,無法就這樣離開。
「爸……」
聽到那聲叫喚,仇靖遠一僵。
「如果你還願意讓我稱你一聲爸。」他啞聲開口。
老人的雙肩微顫,又氣又無奈的看着前方,嘎聲說:「你早就不當我是你爸!」
「我一直都當你是。」
「但你不會回來。」
「不會。」仇天放看着老人挺得筆直的背影,「但你的養育之恩,我會記着。」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邁步走回轎車。
司機下來替他開了車門,仇靖遠在門邊停下,好半晌,才頭也不回的粗聲道:「有空回來看看你媽,她身體不好,沒有辦法上來。」
「我知道。」
老人握着柺杖的手有些微顫,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的坐上了車。
黑頭轎車駛遠了,水花又再次噴濺在半空中。
她站在門邊,看着他,有好多的話想問,有好多的事想做,但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只能站在原地暈眩的看着那個男人泰然自若的洗着車。
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將車上的泡沫都沖洗掉,然後開始收起水管。
她看着他熟練的將水管捲成一捆,掛在肩頭上,轉身朝屋子走來,他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來,神情有些複雜難解。
他沒有開口,只是站在她面前,低頭看着她。
他肩上的那捆橘黃色水管還在滴水。
她仰頭看着他的眼,好半響,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和他說我病了?」
「嗯。」
「你另外成立了一家公司?」
「嗯。」
「多久?」
「十幾年了。」
「做什麼的?」
「貿易和貨運。」
「你不下山處理生意可以嗎?」
「我有合夥人,他可以處理大部分的事,其他透過電腦和電話溝通就行了,十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再說,我其實也已經將大部分的股權賣給他了。」
難怪他之前總是忙得沒日沒夜的,她還以爲是因爲煌統的事,誰知道他還在外面弄了另一間公司。
「爲什麼……你不回去接手煌統?」
「因爲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直接教她喉頭一哽,一時有些無言。
她忍住幾欲奪眶的淚,繼續問道:「慈善基金會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爲你做的。」他看着她,啞聲道:「我去問過澪了,她告訴我,只有在我彌補以往曾做過的錯事之後,你才能解脫,我不知道那要花多久,我只能盡力去做,也許幾年,也許幾十年,也許要好幾輩子,但只要能解開你身上的詛咒,我就會一直做下去。所以我把賺來的錢都拿去成立基金會,就算在我死了之後,它們也會一直存在,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然後總有一天,你的時間會開始流動……」
他的表情好溫柔、眼神好溫柔、聲音好溫柔,她看着他,淚水不自覺滑落。
埋藏在心底的疑問一出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可不管她問什麼,他都回答得清清楚楚,完全坦白毫無隱瞞。
忽然間,她曉得,他一直都在等她問。
「爲什麼……你不說?」她哽咽開口,淚水模糊了視線,將他變得朦朧。
「在你心目中,我早已失去了信用。」他擡起手,憐惜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柔聲道:「你若不想聽,我說再多都沒用。」
「如果……如果我一直沒有問呢?」
「那也沒什麼關係,等我在這裡住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就會知道了,我說過,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你確定……你真的想留下來?」她語音破碎。
「再確定不過了。」
「這裡……很無聊的……」
「我倒不覺得。」他一扯嘴角。
「你要是下山……可以賺更多錢的……」她泣不成聲,逼自己提醒他,「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錢,我賺得夠多了,對我來說,它們的確有其必要性,因爲它可以幫基金會做更多的事,所以我還是會繼續賺錢,但我絕對不會爲了賺更多的錢而離開你,我要是傻得爲那幾毛錢離開你,才真的會後悔。
他擡起她的下巴,啞聲道:「在我殘缺不全的生命中,只有你是最真實的存在,如此美麗、如此清晰……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過下去……」
她淚流滿面,哭得無法自己。
他終於忍不住放下肩上那捆水管,將她攬入懷中,擁着她輕輕搖晃,輕聲安慰,「噓,別哭……別哭了……」
她環抱着他的頤,在他懷裡嗚咽着、啜泣着,久久無法止息。
那一日,陽光很暖,天很藍。
她不曉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他一直很有耐心的擁着她、安慰她。
他的胸膛很溫暖,規律的心跳在皮膚下跳動着,讓人心安。
漸漸的,她平息了下來,卻不願意離開他溫暖舒適的懷抱,也不願意放開他。
他也沒有鬆開手。
她聽着他的心跳,語音沙啞的開口。
「天放。」
「嗯?」
「你可以加蓋一個房間嗎?」
「嗯。」他低頭親吻着她的發,「不過我比較想要先做牀,一張很大很大的牀。」
她的臉微紅,卻還是忍不住笑了。
「好,」她笑着踮起腳,在他脣上溫柔地印上一吻,笑着道:「好。」
他大概愣了一秒,然後才低首捧着她的臉,重新給了她一記深長且飢渴的吻。
她被吻得雙腿虛軟、全身發熱,等她有意識時,他已經將她抱回牀上,脫去了他的長褲和她的衣裙,頎長壯碩的身軀壓在她身上,堅硬熱燙的男性抵着她,他捧着她的臉,微喘的啞聲開口。
「告訴我你要我。」
她的心因他熾烈的眼神悸動着,紅脣輕顫地道:「你知道我要你。」
「告訴我。」他要求着,渾身肌肉因剋制而緊繃着。
「我要你。」她撫着他緊繃的臉龐,柔聲道:「我愛你。」
他渾身一震,猛地低頭吻住她的脣,同時衝刺進入她的身體裡,然後一次又一次的更加深入,激烈而狂野,她不能思考,只能緊緊攀附着他,用全身迴應,愛他……
「再說一次你愛我。」
激情的歡愛過後,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她將臉埋在他汗溼的胸膛上,輕輕開口,「我愛你……」
他擡起她的臉,嘎啞的說:「再說一遍。」
他的眼角有淚,她鼻頭一酸,撫着他的臉,溫柔的親吻他說:「我愛你,很愛很愛……」
他緊緊的環抱住她,像是想將她揉進身體裡。
「你是我的心。」他聲音沙啞,「永遠都是。」
淚水再次滑落,她開口承諾,「我會永遠愛你。」
他溫柔的吻着她,再次和她,直到黃昏日落、月兒升起。
日子,幸福得不像真的。
她愛的男人愛她。
那麼長久以來,她第一次覺得生命裡出現了曙光。
聽着屋外傳來的鋸木聲,她不自覺揚起微笑。
他堅持要儘快將那張大牀做好。
「不是嫌你的牀小,我一點也不介意和你擠在上面,只不過我怕再來個幾次,它會不堪搖晃而垮掉。」
回憶讓她微微紅了臉,她端着熱茶走到屋外。
他幾乎已經將牀架主體做好了大半。
她走下門廊,正要開口喚他,忽然間,山坡上一道閃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裡都是樹林,不該有東西會反光纔是。
她愣了一下,轉頭看過去。
有個人在那裡,那人戴着墨鏡,一動不動的蹲着,身上穿的衣服和一旁的林葉幾乎分不出來,反光是他手上拿的東西造成的,有那麼一瞬間,她無法理解,跟着才發現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把槍,他正在瞄準天放。
「天放!」
她扔下熱茶,朝空地裡的他飛奔過去。
他擡起頭來,看見她驚慌的表情。
槍聲響起,聲音很輕,對方裝了滅音器,她卻依然能聽到子彈摩擦槍管擊出的聲音。
「趴下!」她驚恐的喊着,在瞬間撲倒了他。
子彈射在地上,揚起泥塵。
另一聲槍響傳出,她想起身,他卻抱住她往旁翻滾,用身體遮擋住她。
對方在轉瞬間連開數槍,她聽得心驚,他繼續抱着她翻滾到菜園的溝渠裡,在躲進去前的最後一瞬間,她聽見子彈穿射進他肌肉裡的聲音。
他的血噴濺到她臉上,他龐大的身體壓在她身上。
不——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
他愛她,他說要陪她到老的!
她憤怒的尖叫出聲,她卻沒有感覺,直到他抱着她喊:「可卿,我沒事,只是擦傷而已,你看,只有手臂擦傷而已!」
瞪着他流血的右臂,她停止了尖叫,兩秒,然後再次開始哭着對他咆哮。
「你瘋了嗎?」她氣沖沖的看着他,淚流滿面的吼着:「你爲什麼要擋?你該知道我就算受傷了,也不礙事的!」
「不礙事,卻一樣會痛!」他抓着她瘦弱的肩膀,火大的吼回去:「我該死了纔會讓你再爲我受傷!」
「我寧願自己傷了也不願你死!你這個笨蛋!要是你死了,我要怎麼辦?我怎麼辦?」她哭着咒罵,恨他如此輕忽自己的生命。
他張嘴欲言,對方卻又在這時開始射擊,一時間泥土四濺,她閃電般將他壓回田裡的溝渠,閃避那些不長眼的子彈。
「待在這裡,不要亂動!」
差點失去他的事實讓她憤怒萬分,她丟下這句話,隨即如箭矢般飛身出去。
他被她的行爲嚇了一跳,根本來不及抓住她。
「可卿!」他嚇得肝膽俱裂,連忙跳起來,卻看見她扔出一顆石子,打歪了對方的槍,跟着轉瞬間飛射至殺手處,一掌就將對方打飛出去。
殺手撞到樹上,還未掉落,已被她箝住頸項。
一時間,萬賴俱寂。
他爬出菜園,用最快的速度朝她跑去。
「誰讓你來的?」她掐住那男人的脖子,憤怒到無以復加,「說!誰派你過來的?」
「咯……咯……」男人的臉因缺氧漲得通紅,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模樣有如復仇女神,眼角卻仍有着淚。
「可卿。」他走上前,柔聲道:「放開他。」
「他想殺你!」她氣憤的說,一隻玉手仍緊緊箝着那男人的脖子。
「我知道。」他伸手輕搭在她後腰上,輕聲提醒,「但是你若殺了他,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
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知道我說得對,而且你得放開他,他才能說話。」
她緊抿着脣,右手仍箝着那人的脖子。
「別髒了你的手。」他低聲誘哄着,「把手給我。」
淚水從眼角滑落,兩秒後,她鬆開了手。
他微鬆了口氣,將她帶入懷中。
她在他懷裡微顫着,因氣憤和未退的驚懼而顫抖。
他撫着她的背,只見那名被放開的殺手幾近氣絕,軟倒在地嗆咳着。
他親吻她的額,低聲要她先到一旁,她不願離開他,執意要站在一旁。
知道她擔心,他沒再多說,只是在那仍在嗆咳的男人面前蹲了下來。
「誰派你來的。」
男人蜷在地上邊喘邊咳,右手已在褲腳,只要伸手就能抽出藏在靴裡的刀,但那女人厲害得可怕,他方纔完全沒看清她是如何跑到他面前來,又是如何抓住他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打傷的,但眼下肋骨斷了好幾根是事實,他的長槍掉到三尺遠外也是事實。
眼前的情勢不利於他,但或許他仍能挾持住這位少爺,這念頭才閃過,他就聽見對方微笑開口。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拔出那把刀。」
他心一凜,知道自己先機已失,只聽對方氣定神閒的警告他,「別讓我問第二遍。」
他在笑,一雙黑瞳卻冷如寒冰,忽然間,一陣寒顫竄上背脊。
眼前這位仇家少爺手上的槍傷仍冒着血,他卻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
他見過這種人,也見過這種冷血無情的眼,求生的本能讓他知道這個人絕對惹不起,如果剛剛那神出鬼沒的女人是想殺他,這個男人就絕對是想讓他生不如死,沒再多想,他開口就報出了出錢老闆的名字。
「仇……仇天霖……」
殺手被警察帶走了。
他的槍傷,也在醫生的處理下,縫合包紮好。
從最近的診所回來之後,她看着他手臂上的白紗,眼眶含淚的說:「下次,千萬別再那麼做了。」
「這句臺詞應該是我的。」他攬着她,親吻她的額頭,嘆氣道:「你把我嚇死了。」
「我才被你嚇死了。」她在他懷裡哽咽道:「你說你保證會陪着我的,你說你不會再讓我一個人的……」
「對不起……」他撫着她的背,瘖瘂開口,「你不會死,卻仍會痛,雖傷愈較速,較重的傷卻仍要拖上數天,你要我怎麼眼睜睜看你再次爲我而傷,然後死不了,卻又不能就醫,只能痛苦殘喘着等它好?」
她猛地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他。
「你以爲我不記得那一次?」他撫着她的臉,粗嘎的道:「一次就夠了,那種只能旁觀卻無能爲力的感覺,一次就夠了,我實在不想再讓你爲我受傷,我無法忍受你在我懷裡哀號,我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你幫了,真的……」她趴回他胸膛上,含淚道:「真的……」
「我以爲我會瘋掉。」他擁着她的纖腰,在她耳畔低聲說:「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傷成那樣,再也不想聽見你痛成那樣,如果傷的是我,至少找還會死……」
蜷在他懷裡,她垂淚緊緊環着他的腰,久久無法成言。
不知道,他從來沒說過,那一世她傷好之後,他只是變得更加兇惡暴躁,她從不曉得他是如此在乎……
窗外,月兒爬上山頭。
秋風微冷,透着沁心的涼。
她聽着他的心跳,讓那規律的節奏安撫着她,好半晌,纔開口再問:「爲什麼……仇天霖要這麼做?他不是已經是總裁了嗎?」
「大概,是不相信我會放棄吧。」他一扯嘴角,「那殺手是跟蹤父親一起上來的,天霖應該是知道父親要來找我回去,只要我還在的一天,對他就永遠會是個威脅,我死了,他才能安心。只是他大概沒料到殺手會失敗,還把他供了出來。」
「之後……煌統會怎麼樣?」
「不知道,那已經不是我的事了。」
「仇靖遠他……」她不安的開口。
「他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擡起她的下巴,直視着她說:「你是不可能甩掉我的,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你都是我的,我會再找到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喉頭一哽,啞聲道:「別忘了你說的話……」
「我不會忘的。」他深情的看着她,承諾道:「就算我忘了,你也會幫我想起,我會記得你,我會記得我愛你……」
她趴回他的胸膛上,閉上眼,緊緊環着他的腰。
這個男人是她的,這輩子是她的,下輩子是她的,永遠都是她的。
「我愛你……」她柔聲低喃。
「嗯。」他擁着她,和她擠在同一張小牀上,在銀色月光下,輕柔的在她耳畔低語:「我也愛你,很愛很愛,永遠都愛你……」
星滿天,月當空。
夜風,輕輕吹拂而過。
他和她,在這深秋相依偎着,承諾永久……
黑潔明>>相思修羅·下
家書
親愛的父親、母親:
不知你們近來可好?我和天放都很好。
今年年初,他又將屋子加蓋了,還在屋後種了幾棵蘋果樹,只因爲我愛吃。
他似乎迷上了親自動手整修我們的房子,家裡的一切,包括桌椅,都是他親手做的,連桌上的花瓶,他都不假他人之手。
雖然,他和他合夥人的事業越做越大,他似乎依然甘於留在山上陪我,我問他會不會羨慕人家天天上報,他這個幕後的主事者卻無人知曉?
他卻笑着說,煩人的事,讓宗旭那隻孔雀去處理就好。
很多事,我從來沒說過,他卻清楚曉得。
每一天,他都會抽空寫他對前世的記述,那麼多年下來,不覺間也累積了上百萬的字數,我很想看,他卻不許,怕我因回憶而難過。
他說,那是要給他自己看的,下輩子的他。
最近,我偶爾還是會因爲夢到往事而驚醒,但我已經不再爲此感到難受,因爲我知道他會陪着我,無論現在或以後。
對了,前一陣子,我突然腹痛如絞,而且流血不止,你們也曉得,我的傷一向好得快。
我嚇壞了,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止不住血,我不記得自己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天放也嚇壞了,我不敢去看醫生,怕被人發現異狀,他開車帶着我下山,北上衝到秦的店裡去。
雖然我們到時,已是夜半時分,他仍堅持要打擾人家。
結果,秦聽了只是微微一笑,要天放到便利商店去買衛生棉。
天放有些傻眼,我也是。
沒錯,我月事來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也是。
那一天,他哭了,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害我也跟着他哭了好久好久。
我的時間,已經開始流動了。
回山裡後,有一天,我在森林裡見到了澪,她說她只是想來和我說恭喜,然後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我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她,但我曉得,她是真的變了。
我知道她很寂寞,我告訴她我希望能常常看到她,她聽了只是笑了笑,就轉身離開了。
我真心希望,會有再看到她的一天。
這些事情,我想你們大概都曉得了吧,不知爲何,我總覺得你們仍在,也許此刻就正在看着我寫下這封信吧。
但寫了這麼多年的信,突然不寫似乎有些奇怪。
天放說,我還是可以把信燒給你們,這樣你們就可以將我的信收藏起來。
其實,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你們。
謝謝你們收養了我,謝謝你們願意愛我,謝謝你們那麼多年來如此包容我。
希望來世,我還能有幸做你們的女兒。
可卿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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