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塵埃落定 【二合一】
神都貢院前,明明是蕭瑟秋風已至的季節,此間卻是氣氛火熱。
今日是秋闈開考第一日,四海九州的優秀學子都匯聚在此處,想要挨這幾日,爲自己搏一個前程。
胤朝科舉需要考的有三科,經文、國策、華章,分別考的是背誦經史典籍、分析論述國策、書寫斐然文章。
在牧北帝一朝,最重視的就是國策,選出來的都不是空有文采而無實學之輩,這些大多需要沉澱積累,是以金榜之上歷來鮮有少年。
但卻還是有很多少年人自認飽讀詩書,於國於民皆有抱負,想來試一試水。
樑鵬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襲素衣,手捧裝着簡單生活用品的袋子,在母親和姐姐的殷切叮囑下,走入了考場。
今日弟弟參加科舉,樑小芸也特地前來送考。
她穿着一身湖藍衣褲,清秀素雅,許是在問天樓修煉久了,身上自帶一股空靈之氣。站在人羣中,一眼就能看出與旁人不同。
考生們列隊進入貢院之內,無數家屬翹首眺望,時辰一到,禮部人員便準時封鎖了貢院大門,有遲到的再求情也沒用,只能錯過這一科,等四年之後再考了。
按理來說,這大門一關,不到晚間考試結束,是不會再打開的。
可這次卻不同,沒過多久,就有另一支隊伍從街角轉出來,個個緇衣佩刀、凶神惡煞,呼喝着推開圍攏的人羣,飛速將整座貢院都圍了起來。
“是刑部的捕快!”有最先認出的人叫了一聲。
這一隊人馬正是自刑部衙門出發,專門奔禮部貢院而來,領頭之人正是刑部左侍郎鄧維公。
人羣裡有認出官衣的,頓時驚呼道:“這是鄧大人!”
尋常抓個賊人,來個捕頭也就辦了,嚴重些就是緝捕司主事親自出馬,至多再來個提刀司。這得是多大的案子,需要三品大員親自帶隊?
而且這來的人是不是太多了?這是把全城的捕快都調過來了吧,這個人數不可能是抓賊,怕不是造反都夠了。
“破門,抓人!”
就聽一聲令下,一衆捕快嘭然撞開貢院大門,如狼似虎地衝了進去。
裡面的禮部官吏明顯對此沒有預知,紛紛驚慌失措,高聲喊這是科舉考場,你們要幹什麼?
鄧維公高聲道:“奉左相之命,前來徹查科舉舞弊之案,無論官吏考生,一律只需配合。”
考場裡的紛亂,外面的人羣是看不到的,只不過誰都沒捨得走,都在這裡看着熱鬧。聽動靜好像是刑部的人在把考生一個個抓出來驗明正身,考生人數成千上萬,難怪刑部出動這麼多人馬。
騷亂持續了快兩個時辰,中間有多名各部官員前來喝問,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科舉是四年一度的國家大事,這樣擾亂非同小可。
鄧維公都是一句奉左相大人之命就給懟了回去。
也確實得要左侍郎親自出馬,否則級別低一些,還真受不了這各級官員的壓力,調查的行動說不定就要被強行中止了。
李彩雲有些慌亂,握着女兒的手:“哎呀,這是怎麼了?小鵬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樑小芸搖頭道,關於莫小虎的事情,樑鵬沒跟孃親說,卻跟姐姐講了,所以她相當淡定說道:“刑部是自己人。”
李彩雲有些納悶,刑部什麼時候成自己人了?
樑小芸想了想,欲言又止。
也沒法說在孃親你不知情的時候,樑輔國已經成爲我們幾個的便宜父親了。
一直查到快中午,大隊人馬才帶着近百名考生離開。
這些考生個個面色枯黃、如喪考妣,看來是確實是與舞弊有關,不然不會嚇成這幅樣子。
科舉舞弊,輕則帶枷遊街、終身不錄,重則直接斬首……當然也終身不錄。
圍觀羣衆都竊竊私語,猜測着他們是犯了什麼事。若是夾帶小抄這種輕微情節,犯不上刑部如此大動干戈,多半還是買通了官吏,尋人替考。
那抓到就是從重的死罪了。
那樣的話,不止是今日被抓走的這些替考者,沒進入考場的那些考生本人、考場中收錢的官吏,恐怕都跑不了,又會是一陣腥風血雨。
果然啊,左相大人輕易不出手,出手必殺人。
刑部人馬走了之後,禮部官員又招呼着關閉大門,重新開始考試。
只是最人心惶惶的不是那些剩下的乾淨考生,而是那些考場中的官吏,因爲他們很清楚自己乾不乾淨,只是還沒查到他們。一旦那些被抓走的人供詞出來,只怕立刻就要輪到自己。
科舉史上第一次,監考者比考生還要心慌的科考就此開始了。
……
在抓捕行動開始的同時,禮部尚書徐佔鰲就已經被請到了樑輔國的衙署中。
這種情況其實很少見,畢竟徐佔鰲算是右相分管,左相就算有事找他,也該通過右相宋知禮。直接傳人家分管的尚書來議事,多少有些犯忌諱。
可樑輔國從來不在乎任何忌諱,他不在乎鬼神報應、也不在乎禮法規矩、更不在乎這些人情世故,他會平等地冒犯所有人。
在需要的時候,直接一道口信,就將徐佔鰲招呼了過來。
來的路上,徐佔鰲就已經收到了貢院被搜捕的消息,所以進入衙署之時,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徑直就坐到了樑輔國對面的椅子上。
與樑輔國一樣,徐佔鰲同樣也是在官場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樑輔國見他帶着怒氣來的,也不說話,只是靜靜讀着手裡的文書。
這倆人相對而坐,頗有些針尖對麥芒的意味。
半晌,還是徐佔鰲先開口道:“左相大人要搜捕貢院,人馬都派出去了,才叫我這個禮部尚書過來,是要審我嗎?”
也難怪他會生氣,若是樑輔國覺得禮部有問題,正常肯定是要先跟他這個禮部尚書說,然後由他配合再去抓人。
直接跨過我就動手了,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尚書也有問題?回頭皇帝問起來,我一問三不知,豈不是顯得很無能?
雖然自從樑輔國主事以來,刑部一直是這樣辦事的,從來沒在乎過別人的感受,不然也不會四面樹敵。
可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你像對待別人那樣對待我徐佔鰲,我可不會像別人那樣逆來順受。
樑輔國輕輕一笑,道:“徐師兄爲人清正,絕不會有包庇縱容的嫌疑,我是知曉的。”
他一開口,倒是先套交情。
同爲劍道書院學子,徐佔鰲比他和宋知禮都大上幾年,自然算是師兄。
只是後來進了官場,樑輔國和宋知禮的進階速度都要更快,反而後來居上。除了能力之外,可能更多也是因爲二人的出身姓氏。
“那爲何這麼大的事情,我卻是剛剛纔知曉?”徐佔鰲問道。
“我若是提前告知了,師兄還會允許事情鬧這麼大嗎?”樑輔國反問。
徐佔鰲皺眉沉吟,他當然不會。
科舉考場出了事,就算這次科舉是右相負責,可用的都是禮部的人,最先丟臉的肯定還是他。
如果提前知曉此事,他應該會讓樑輔國暗中調查,將影響儘量消弭。
可樑輔國的目的就是把事情鬧大,那兩者確實是相悖的。
但是當着面說這種話,就好像是說我打了你一耳光,自然不能告訴你,如果你知道了還會讓我打嗎?
他不知道樑輔國理直氣壯的理由是什麼。
“師兄你大概不知道,此事起因還與樑嶽有關。”樑輔國忽而說道。
他也知道徐佔鰲與樑嶽的關係不錯,既有師生情誼,又同爲太子近人,最近相處的時日也不少。
提起這件事,徐佔鰲果然問道:“和他有什麼關係?”
樑輔國便將樑鵬被莫小虎威脅的事情說了出來,接着道:“這種事情已經被擺在了明面上,徐師兄,科舉是國之根基,不容動搖啊。”徐佔鰲沉默了一陣,道:“是我監管不力。”
“不,此事與你無關。”樑輔國道:“我已經拿到了一份名單,仔細調查過,那些人都不是你做主納入禮部的,那些事也不應該由你來擔責。”
徐佔鰲當然知道,他和他嫡系的親信自然不會做這種事情。
與這次舞弊案有關的,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些人,一部分是底層的官吏,另一部分可能是宋知禮安排進來的那些人。
右相分管內三部,往他手底下安排人十分簡單,而且那些人也沒有什麼大動作,徐佔鰲便也與他們相安無事。
宋知禮安排人也不是爲了他自己,而是爲了各大世家、甚至包括皇室,都需要在禮部和戶部的利益分配。可以說那是一套延續了幾千年的傳承,他們每個人都是這利益鏈條上的一部分。
徐佔鰲不願意做這種事情,他的位置其實很危險,而宋知禮幫他做了,可以說也是幫了他的忙。
所以他纔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事情發生纔多久,左相大人已經查到了具體名單,果然是雷厲風行。”徐佔鰲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這麼幾天時間查到這些東西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說樑輔國是預謀已久的。
他又要開戰。
在盧國丈、定鉤王那兩仗大獲全勝之後,他又要對宋知禮下手了嗎?
徐佔鰲不免有些擔憂,其實在立場上他與宋知禮應該是一邊,可是在情感上,他更希望樑輔國獲勝。
可能這也是樑輔國會叫他來的原因。
樑輔國幽幽說道:“奪城之戰的名單應該也要出來了,師兄若是無暇兩地奔波,不如就在那邊多待一陣子。”
徐佔鰲自然明白他在說的是什麼意思,無非是讓自己避風頭罷了,他也是這樣打算的。
末了,他只是說了一句:“左相大人,多加小心。”
這一次的敵人與之前不同,盧國丈的背景最多是皇帝的寵信,姜鎮業也是皇室支撐、帝王器重。
可宋知禮的背後,是那些比胤朝時間還長的各大世家,這或許比皇權更可怕。他作爲各方勢力的平衡點,看似是一任平平無奇的右相,可沒有人希望他下臺。
包括樑輔國自己,其實也和宋知禮是多年摯友。
徐佔鰲也不知道他突然開戰的意圖是什麼,只能如此提醒一句。
“我會的。”樑輔國笑道:“等師兄你再回來,貢院之上必將是一片朗朗清空。”
徐佔鰲凝視着他的眼眸,彷彿已經看到了大戰將至,不知是風起還是雲息。
……
徐佔鰲在與樑輔國見過面之後,便啓程離開神都,不久後來到了玉京峰上。
正好趕上幻陰城的試煉結束。
經過三站修行,六次試煉,最終的結果已經產生,參加奪城之戰的人選塵埃落定。
“徐尚書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在這裡分配玉玲瓏呢。”風道人招呼道。
年輕人們此時都從幻陰城中脫離出來,面色都有些緊張,帶着隱約的期冀。他們雖然知道自己的成績如何,卻不知道別人的,所以最後的結果依然是謎。
“存活到最後的幾人,將你們獲得的月珠拿出來吧。”雲禪師道。
衆人矚目之下,齊應物一張手,祭起了三顆月珠。
他臨試煉之前突破了第六境,有這個成績並不稀奇。這還是因爲他沒有下死手,給別人也留了一些機會,否則只要聞一凡不出手,那城中哪有他的對手?
或許也正是因爲聞一凡都選擇了謙讓,才讓齊應物也有此念。
接着是陳玄救與鄢神兵,各自都祭出兩顆月珠,他們作爲幼麟榜前十的成員,硬實力也沒有令人失望,在最後一場試煉裡得到了發揮。
最後是林風禾,他也帶着一顆月珠躲藏起來,存活到了最後。
剩下樑嶽和聞一凡都沒有拿到月珠,而圓生和尚、尚雲海和吳撼鼎先後被擊殺淘汰。
九個人的成績至此瞭然。
第一名毫無疑問,樑嶽十顆玉玲瓏的成績,領先其他人不止一個身位,實在離譜。
他的實力從起初的幾乎最弱,進步到現在的前排強者,始終都不是最強的。可不論是什麼比試,只要他全力出手,那就是能贏,別人都是來爭第二的。
這一點着實可以用變態來形容。
其餘天才們從一開始的困惑不解,如今已經到了心服口服的地步。只希望打不過就能加入,每次試煉都盼着和樑嶽分到一組。
並列第二則是聞一凡與齊應物的五顆,在拿到三顆月珠之後,齊應物在境界和玉玲瓏的數量上雙雙趕上了聞師姐,實現了逆風翻盤。
幻陰城這個關卡的最大贏家,毫無疑問就是他。
第三梯隊是圓生和尚、陳玄救、鄢神兵與林風禾的四顆,其中陳玄救和鄢神兵是在這一輪翻盤的,圓生和尚則是毫無建樹,憑藉着之前的底蘊取勝。
最末,便是尚雲海和吳撼鼎的三顆。
他們在進入幻陰城之前還有些許優勢,沒想到在這城中被擊殺,毫無收穫地離開。
如此一來,玉玲瓏的數量定格。
在後續的奪城之戰歷程中,尚雲海與吳撼鼎就要作爲候補了。
“尚師兄……”玄門幾人都看向尚雲海。
他倒是較爲淡然,輕輕搖頭道:“技不如人,作爲候補也是應該的。”
吳撼鼎則是略有頹唐,這確實是有些低於預期,畢竟他是作爲鯨門少主、幼麟榜第十來參加的試煉,怎麼也沒想過候補會是自己。
鄢神兵與林風禾也都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弟,勝敗乃兵家常事。”鄢神兵勸慰道。
林風禾也勸道:“二弟,失敗總是貫穿人生始終,成功纔是少數,你畢竟和我不一樣……”
話沒說完,他就被人捂着嘴巴拖走了。
吳撼鼎也只能擠出一個笑容,“沒關係,能作爲候補見證一樣是幸運。”
這些日子的旅程,大家都建立了深厚的情誼,雖然爲了自己的落敗而傷心,可也同樣爲了別人的成功而欣喜。
畢竟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這場試煉裡一定會有輸家,輪到自己身上,也沒有那麼意外。
眼見氣氛低沉,徐佔鰲清清嗓子,朗聲道:“沒有時間爲之前的事情傷心了,接下來你們要面對的,是最殘酷的戰爭,能上場,未必是好事。”
“你們的試煉之旅到此就結束了,下一站將是……”
“霜北城!”
早上好呀。
終於把試煉部分寫完了,比計劃的慢不少,接下來就是正賽,感覺好像還得寫挺久。本來預計一卷兩個月,這一卷怕不是得仨月。
想請幾天假,晚點再發請假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