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左相大人的威名實在深入人心。
雖說樑嶽自認爲向來沒惹過他,和他手下的刑部也算得上關係不錯,可他的第一反應還是緊張了下,想着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兒。
可再轉念一想。
完全不會。
自己是犯了何等的潑天大罪,值得左相親手來制裁自己?
八成還是與那份證據有關。
雖說自己跟凌元寶強調過不用提及自己,可是元寶大將辦事,是不能指望她太靠譜的。
可郭崇文現在雖然沒有被通緝,可應該還在飲馬監的監視之下,那麼容易就能跑?
不過樑輔國既然神通廣大,當然也不會錯漏了白止善的功勞。爲了鼓勵他的行爲,樑嶽還是輕輕頷首。
“我本想去誅邪衙門尋你,剛好看到你的馬在這車駕後面,我想你應該在車上,就隨着走了一段路。”白止善說道。
樑嶽撓撓頭。
雖然他說的是好話,可還是感覺怪怪的。
好在樑嶽心裡沒鬼,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樑輔國嘴角露出一絲笑,分不清是冷笑還是什麼,“第一,即使你讓凌家丫頭不要提及你的名字,可是拿到這麼重要的證據,我肯定要讓人查明來源,你覺得你騙得過我嗎?”
他繼續說道:“但你終究立了功,幫了我大忙,你現在可以說一個心願。”
白止善。
“左相大人喚卑職有事?”樑嶽上車便施禮。
樑嶽正要上馬離開,忽然隔着馬背看到了一個熟人。
見他有些猶疑,樑輔國道:“不急,你回去以後可以慢慢想。將來若有所求,儘管來找我。”
他之所以心甘情願給樑嶽當暗線,爲的就是這個。搭上了他,就等於搭上了樑輔國。
可根本不用他解釋,白止善愈發瞭然地點點頭,“應該的。”
白止善說道:“紅燈巷子左手第十三家,有一處暗門子。那裡有人專門走水路偷送人出城,今晚就有一艘船走,江湖上的人犯了事很多都會走這個路子。”
怎麼就應該的了?
樑嶽只覺他的臉上寫滿了“懂”字。
左相的權勢籠罩範圍還是相當大,這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
“你未免有些看不起我。”樑輔國忽然道。
這樣想着,他心情不那麼忐忑了,便坦然邁步登上車駕,旁邊已然有人掀開車簾,露出裡面一雙如電的目光。
“坐。”樑輔國開口吐出第一個字。
嗯?
你又懂了什麼?
樑嶽見他又這副架勢,十分奇怪,沒理會他,繼續說道:“我把那些證據都交給左相大人了,這件事還是希望你保密一下。”
“那是左相大人的車,我剛剛……”樑嶽正想說一下情況,反正將證據交給左相這個事情也沒必要對白止善保密。
工部左侍郎郭崇文,之前才讓飲馬監重點查他,已經要跑了嗎?
如果他出事了,那平安巷子的回收清查應該就沒那麼容易推進了。這對自家來說,還真是一個好消息。
這一眼差點給他照得倒退回去。
“那是自然。”白止善拍了下樑嶽,“我絕對相信你。”
他好拽。
白止善道:“他藉助我們龍牙幫的力量打聽門路,尋了一個出城的路子,所以我纔得到了消息,第一時間就來告訴你了。”
只要別是太離譜的心願,譬如來一句什麼我想當皇帝、我想和你結拜之類的,應該就都可以。
樑嶽從車上下來,施禮之後轉身離開。大黑早有身後輕騎替他牽着,他接過繮繩之後道了聲謝。
“好。”樑嶽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自己要說什麼願望?
樑嶽的大腦在一瞬間檢索了自己目前的需求,想要工部倒臺,這個願望不用許,樑輔國已經在推進了。
“是的。”白止善微微肅然,說道:“我得到消息,郭崇文要跑!”
不過既然都說好了保密,也沒必要糾結,他又問道:“你跑這麼遠來尋我是有什麼重要事情?”
這位豹堂堂主隔着一條長街與他對望,靜靜站在那裡,眼裡帶着一絲絲奇怪的得意,神情好像在說……果然被我逮住了吧?
白止善這才笑道:“若是有功,日後在左相大人面前,還請替我多美言幾句。”
車駕很寬大,一邊是門,左右三邊座位,都鋪着錦緞軟墊,中間的空處甚至能放得下一張飯桌。
這個實在沒有料到。
龍牙幫現在還處於工部的控制之下,對於地下江湖更加熟悉,工部官員想要跑路藉助他們的力量倒也正常。
“白堂主?”見他走過來以後,樑嶽招呼了一聲。
“放心,左相大人漏不了你的功勞。”他笑着說。
“哦?”樑嶽也認真起來,“怎麼回事?”
想要參加奪城之戰,完成和師父的約定,可這個即使是左相也沒法控制吧,又不能真得太出格。
嚯。
怎麼一股子霸道總裁的味道?
可是不得不說,這種話從當朝左相的嘴裡說出來,就是很有信服度。好像自己真的提出任何離譜的願望,他都可以幫自己實現似的。
果然。
這個問題反倒難住他了。
這輛馬車是有些奢華在的,不過樑輔國身爲樑家家主,這種規格已經算是很低了。也沒有人會覺得這一輛馬車,就能說明左相大人貪腐。
樑嶽訕訕說道:“卑職不爲求功,只想盡一些微薄之力罷了。”
“不敢這麼說。”樑嶽虛虛地笑了下,“卑職也是怕遭報復,便想着只要證據交出來就行了。”
可他才一開口,對方就忽然擡手道:“樑大人不必跟我講,我都懂的。”
出於謹慎,他還是想聽聽白止善怎麼說,問道:“你知道是什麼路子嗎?”
樑嶽附和道:“左相大人威武。”
“你送來的證據我已經收到了,很關鍵。”樑輔國說道,“如果這次能鬥倒盧家,算你大功一件。”
“啊……”樑嶽怔了一下。
見到樑嶽朝他招手,他才走了過來。
幾句話下來,樑輔國給他的感覺就只有一個。
“你確實很奇怪,這也是我今日想要見伱的原因。”樑輔國說道,“我很感興趣,是不是真的有人不在乎名利功勞,一心想要匡扶正義?”
說白了人心裡應該有桿秤,這次的功勞值多大的獎賞,提出的要求終歸是得差不多的。
他讓白止善代爲保密,和他不想顯露身份的理由是一樣的。
是得回去仔細琢磨一下。
樑嶽驚疑道:“卑職豈敢?”
……樑輔國的許諾,分量可以說是相當重。
樑嶽坐到一旁較遠的座位上,擡起頭,目光毫不閃躲的與樑輔國對視。
好亮的眼神。
樑嶽其實有一些納悶,我自己都不一定能見到左相幾次,能有多少機會替你美言?
“不過你既然不想顯露姓名,那我也會尊重你的意願,不會跟任何人提及。”樑輔國一雙眼洞若觀火,應該也明瞭樑嶽不止怕報復這一個理由。
至於升官發財什麼的,樑嶽又沒有那麼緊迫,而且靠自己的力量也能做到。
以前都沒發現這位白堂主居然還是個懂王。
片刻之後,馬車停下。
“第二,如果我要鬥倒盧家,又豈會給他們留有一絲一毫報復別人的機會?”
樑輔國就坐在車廂最裡面,脊背筆直,眉眼凌厲,不動如山。
他望了一眼遠去的車駕,微微一笑。
爲了避免誤會,他還是解釋道:“我和左相大人沒什麼關係。”
白止善聽到這話,只是連連點頭:“對對對,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