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鏡中人話鋒一轉,又道:“我得先知道你的身份。”
“我也正有此意。”樑嶽道:“如果你們連真容都不露,那我不可能放心將千陽劍丹的樞密告訴你們。”
“如果伱的身份可靠,我自然也會現身。”鏡中人說道。
“可不可靠,就要看你怎麼想了。”樑嶽緩緩說道:“世間有四大劍修,派我來的人是其中之一。他自己不方便進龍淵城,才叫我來聯繫萬金樓主。”
鏡中人沉吟了下,道:“陸?”
四大劍修裡,唯一不敢進龍淵城的,自然就是霸山坐第三把交椅的那一位。
樑嶽不置可否,態度分明是已默認了。
“也是了,四大劍修皆出自玄門御劍派,也只有他不好聯繫白石派煉器,纔有可能找到我。”鏡中人呵呵兩聲,“那我便現身與你一見。”
說着,前方鏡中盪漾起波紋,他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終於見到了萬金樓主的真容。”樑嶽笑道:“當真不易。”
“其實像你這般帶着失傳樞密來煉器的,我都該好好接待,只是近來比較特殊,我纔會謹慎一些。”萬金樓主掀開帽兜,露出那一張滄桑至極的面孔:“閣下如何稱呼?”
“自幼跟隨主家在山中混跡,江湖人稱浪子燕青。”樑嶽信口胡謅道。
“燕兄弟,既然如今你我真身會面,可以將剩下的樞密交予我查看了嗎?”萬金樓主又道:“我得看過之後,才能確定是否可以煉製。”
“咱們還是依照規矩。”樑嶽道:“你與要找的陣師一起,當着我的面查看樞密,不能做任何記錄,這樣我才能放心。”
萬金樓主微微皺眉,道:“我說的陣師就是我師兄,他不太方便露面,我得拿給他看。你可以放心,我萬金樓家大業大,絕不會做那種背信棄義、貪圖樞密的事情。”
“呵,萬金樓主的信譽自然是有的,可若你是我,你會相信這樣的做法嗎?”樑嶽凝眸道:“若是你們實在扭捏,那我們也可以另請高明。”
他又作勢要轉身離開。
“誒。”萬金樓主終究還是無法割捨那樣一份頂級法器樞密的誘惑,猶豫了下,道:“稍等片刻。”
說着,他就又一轉身,再度進入鏡面,好似溶於水中。
片刻之後,萬金樓主又重新回來,說道:“我師兄說,他最多可以在這法鏡之後與我一同查看樞密,不會顯露真容。”
“藏頭露尾,不懷好意。”樑嶽頓時不悅,道:“算我錯了,不該對你們萬金樓寄予厚望。”
“請留步——”
隨着他這次離開,那鏡中終於又盪漾波紋,走出一個人來。
“閣下還請海涵,若非多次確認,我真擔心你是爲了引我現身而來。”此人同樣一身黑袍,不肯顯露面孔,聽聲音與萬金樓主年齡彷彿。
在萬金樓對面,包間中的目盲青年莫求人忽然側耳,膝上託着一本書,此刻書頁正在無風自動,瘋狂翻動。
這一切自然都是他們定下的計策,賭的就是吳莫子和吳俞子這兩兄弟會經受不住頂級法器樞密的誘惑,會在千陽劍丹的引誘下出現。
“吳莫子現身。”他驀地出聲,“出箭!”
閣樓頂上,金弓銀箭的林風禾居高臨下,拈起弓來,箭矢之上綁着一枚玉符,金銀二色光芒霍然出手!
咻——
箭光瞬息射入萬金樓內,玉符啪地炸裂開來,剎那間一團銀色光球無限擴大,籠罩了整座樓宇!
樑嶽清楚地聽到對面二人驚呼。
“天級破陣符!”
……
在戰鬥打響的第一時間,樑嶽就翻手捏碎一塊白色玉符。
玉符碎裂的一瞬間,樑嶽的身形便隨之透明,整個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是李墨給他的保命符籙,一枚隱身玉符,好處是不需真氣催動、可以瞬發、而且能掩蓋氣息,就連高几個大境界的人也很難發現。
壞處是……貴。
極貴。
這樣關鍵時刻可以換一條命的符籙,在市場上的價格貴得離譜。好在很多時候都是因爲玄門產能不足造成的溢價,真實成本其實沒有那麼高。
所以樑嶽使用這一枚符籙,也沒覺得太心疼。
與此同時,萬金樓頂部傳來一聲轟鳴巨響,獅首人身的尚雲海帶着狂嘯砸落下來,他一落地卻沒有直奔那邊吳莫子與吳俞子兩個黑袍人,而是一翻身衝向了那邊的旋梯頂部。
在頂部的穹頂處,刻着兩條真龍的浮凸壁畫。
“他要去毀壞萬金樓的奇門!”吳俞子喊道。
無論是機關還是法器,核心都是陣法,而記錄全部陣法的核心存在被稱爲“樞密”,拿到了一座陣法的樞密就等於知道了它的全部,包括所有的強勢與弱點。
其中最大的弱點,就是能量來源。 一座龐大繁複的陣法,不可能時時刻刻靠人力維持,打造時要麼有陣法吸收日月精華或山川地氣,要麼有某種蘊含龐大靈力的寶物支撐。
而這靈力的來源所在,被稱爲“奇門”,是陣法裡最重要的環節。
一旦破解了一座大陣的樞密,知曉了它的奇門所在,那將其攻破就很簡單。相應的,打造陣法的人也會盡量隱藏奇門,在樞密中施加重重迷霧與防禦。
陣師之間的較量,通常就是攻擊奇門和防守奇門的較量。
而尚雲海這一落地,立刻就直奔隱藏奇門的地方而去,屬實驚出了吳俞子一身冷汗。
這萬金樓全部是他自己親手打造,是他心血的結晶,對方究竟有什麼能人,竟能如此輕易看破他的樞密?
他們有心逃跑,可是對方使用了一枚天級破陣符,他的所有大陣都在籠罩之下短暫失效。
破陣符本就是符師爲了剋制陣法而創造的符種,可以抑制陣法生效。尋常破陣符還壓制不了萬金樓,可天級破陣符即使在符籙派內也不多,只有寥寥幾人能夠煉製,而且成本極高。今日用在這裡,屬實是付出很大。
誅邪司的人一起出手,他們很快又無暇再顧及尚雲海了,因爲一道雪亮劍芒緊隨其後,直取吳莫子!
“符籙派、御劍派都來了……”吳莫子沉聲道:“是誅邪衙門!”
在破陣符的威力下,他也無法祭起陣法,只能左手一揚,將黑袍掀起,阻擋這把飛劍。
他的黑袍應該也是某種強力法器,擁有相當堅實的防禦能力,可是在古劍清秋的威力之下,還是被一劍洞穿!
嗤——
這一劍直接穿透了黑袍,將其穿透,鐺的一聲釘在背後的鏡面上。
而吳莫子動作極快,已經從袍子裡脫離了出來,才免於和黑袍一起被穿透。
失去了黑袍籠罩,他也顯露了真容,看起來身材矮小、髮量稀疏,頭碩身小,整個人滄桑感極重。和他的師弟吳俞子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利的劍!”吳莫子心有餘悸。
在他躲劍的時刻,身旁的吳俞子則是翻身想逃回鏡面之內。
可一串黃符又不知從何處凌空飛來,貼在那黑鏡之上,將其玄妙封印。吳俞子一頭撞上去,只有哐噹一聲,被彈了回來。
吳莫子眼看誅邪司衆人已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合圍,一口咬破左手大拇指,將一道血印塗在上面,接着掌心忽然冒出一道紋路,整個燃燒起赤金色的火焰來!
隱約是一道“臨”字。
樑嶽此時原本正在隱身脫離戰場,可當這臨字一出,他忽然心中一動,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在場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唯獨他可以十分確認,這肯定就是與自己掌心的“鬥”字同宗同源的一股力量!
咻——
燃燒的臨字法印金光大放,破陣符僅存的效果瞬間消失,好像被某種神秘力量抹除了!
“走!”吳莫子大吼。
吳俞子感受到萬金樓重新與自己建立感應,當即手拈法訣,整座樓宇開始瘋狂晃動,好似活了過來!周遭牆壁上的浮雕壁畫,開始喀喇喇剝離,化作一隻只鮮活的妖魔兇獸!
方纔一切說來話長,其實都只發生在眨眼之間。
尚雲海剛剛衝到穹頂壁畫處,那兩條真龍也赫然復生,猛然從上方衝撞下來,張開大口要吞噬他的獸軀!
“吼——”尚雲海翻手縛住一條龍頸,與其纏鬥在一起,另一條雕龍也欲張口,遠天突然來了一道金光熾烈的流星。
咻轟——
碩大的龍頭被一箭轟爆。
樓外高處的林風禾嘴角斜斜一笑,甩了一下自己的長髮。
整個萬金樓就像是一座大型的法器,隨着破陣符的效果被抹除,吳俞子能夠催動起樓中的諸般佈置,數不清的機關、異獸紛紛降臨。
而吳莫子則趁着混亂,揮袖一擺,腳下亮起一團白芒。
“傳送陣。”聞一凡見狀,戟指擺動,劍芒再出!
吳莫子身在陣中,本想硬接一劍,就可逃脫,他雙手拈決,虛空具現一道光陣壁壘。
可這一劍豈是他能隨意接下?
嗤的一聲,古劍清秋再度摧枯拉朽,將那光陣瞬間洞穿,緊接着便是吳莫子的胸膛!
“啊……”他被這一劍重傷,頹然倒地,頓時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邊李墨揮動符籙,一陣狂風席捲過去,就要將他從陣法中拖動出來。
就在這時,卻有一尊巨大虛影從天而降,通體漆黑、形如佛陀,帶着無上威壓,轟然鎮在場間。
李墨掀起的風被這佛像虛影擋住,聞一凡的飛劍想要再攻吳莫子,也被這佛陀虛影揮手阻攔。
咻——
一劍呼嘯而過,將那佛影的掌心也穿了個洞。可稍加遲滯之下,吳莫子的身影已然隨着傳送陣的光芒一起消失。
雖然有守城的大陣阻攔,他不可能傳送出城,但是龍淵城那麼大,再想找到吳莫子,又是一番困難。
尚雲海此刻已經打碎另一條雕龍,而後飛身躍起,一拳砸碎了龍身背後的黑暗,在其中赫然藏着繁複的陣法圖紋!
轟嘭!
奇門被毀,萬金樓內頃刻安靜。
只有聞一凡的聲音冷冷迴盪,“杜鐮,你們龍虎堂的人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