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除夕夜裡, 宮中設宴, 那日晚上霍家三房全都奔赴宮中赴宴。
尹氏在洗垣院設了一桌除夕宴,又賞了銀子,讓瀲秋給洗垣院及竹奚小築院裡的些個丫頭婆子開了兩桌,一晚上, 主僕同慶,共度除夕夜。
因尹氏有孕,到了亥時眼皮子漸漸下沉,便已然快要撐不住了。
紀鳶曉得她一直在強撐着等霍元昭回來, 往年每年皆是如此, 那霍元昭去宮中赴宴時, 她們三個便一直等着她回來, 然後, 一家四口在屋子裡聊天守夜。
只是這一年, 情況有些不同, 紀鳶便勸着道:“姨母,您且先去眯會子吧, 便是您不累, 肚裡的小表弟都該累了, 一會兒昭昭回來,我將您喚醒再一塊兒守歲可好?”
如此,尹氏這才進了屋, 卻並未曾入榻, 不過歪在軟榻上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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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亥時剛過不久, 霍家人便回府了,而這一年,比往年回得晚些,約莫快要到了子時那霍元昭才匆匆趕回來。
彼時,除夕夜這晚夜色極好,霍家府宅設在城北,離皇城極近,宮中宴會上燃放的煙花,這霍家清晰可見,紀鳶在屋子裡被炭火烤的渾身發暖,忍不住到外頭散了散。
霍元昭回來時,紀鳶正雙手撐着兩腮,仰頭望着頭頂那汪明月發呆。
霍元昭是氣呼呼的回來的,那模樣,既像氣,又約莫沒真惱,只紅着臉,跺着腳,嘴裡罵罵咧咧着,小臉上的情緒變幻得可精彩了。
一進來洗垣院,見紀鳶在外頭亭子裡坐着,便撒歡似的,三作無步一路小跑了來,嘴裡還邊咬牙切齒的嘮叨着:“氣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紀鳶笑眯眯的瞅着她,問:“小姑奶奶,怎麼呢,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你?”
霍元昭眼珠子一瞪,只噼裡啪啦的將心裡頭的惱恨朝着紀鳶一股腦的宣泄而出,咬牙切齒道:“還不是那塊臭黑炭,愣頭青,呆頭呆腦的豬腦殼,氣死本姑娘了——”
那霍元昭嘴裡的臭黑炭、愣頭青、豬腦殼,不用想,紀鳶也知道是誰。
紀鳶曾有幸見過一面,在戴家那回,乃將軍府蕭家的嫡次子蕭昇。
據說,霍元昭與對方的親事已經議得差不多了,因年前有些趕,遂雙方商議,蕭家屆時於來年春天再來提親,雖未曾下定,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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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蕭昇,紀鳶印象極好,瞧着心思醇正,陽剛豁達,給人第一感覺極好。
且對方出生將軍府,武人世家,家族世世代代爲將,門庭磅礴,一身正氣,這樣的人家,沒有文人世家裡頭那麼多的彎彎道道,正適合霍元昭這樣的性子。
這門親事,乃霍家大姑娘霍元嫆作保牽的線,由此可見,那霍元嫆倒是瞭解霍元昭,爲了挑了一門好親事。
霍元昭起先聽到對方竟是個結巴,死活不嫁,可自打上回在那戴家見了一回後,態度忽然逆轉,嘴裡倒是經常將人編排得一無是處,卻再也沒說過一句不嫁的話了。
紀鳶瞧着裡頭好似有些古怪,旁敲側擊的問過幾回,每每那霍元昭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小臉紅彤彤的,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紀鳶瞧着這幅模樣,心想,怕是以往有過不小的“過節”吧。
這回,亦是似笑非笑的瞅着霍元昭,打趣道:“哦,那蕭公子瞧着一身正氣,瞧着是個好想與的,這是做了什麼,如何將你氣成了這個樣子?”
霍元昭雙眼躲閃,又支支吾吾、結結巴巴了起來,最後,紅着臉,如何都說不出口了,只惱羞成怒的瞅着紀鳶道:“哼,我爲何要說這個給你聽,我…我還在生你的氣了,便是今兒個是除夕又如何,你…你莫要與我講話…”
只鼓着臉,氣呼呼的背對着紀鳶坐着。
紀鳶頗爲無奈的搖搖頭,也不曉得到底是哪個來尋她說話了。
才過了好一會兒,那霍元昭便又忍不住了,打發身邊幾個丫鬟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又讓人備了些填肚子的吃食過來,待吃飽喝足後,便消了氣了,拉着紀鳶一臉興奮的八卦着道:“紀鳶,你…你知道嗎?今兒個宮宴可熱鬧了,你猜,我今兒個在宴上瞅見誰了?我瞅見芙姐姐了,芙姐姐瞧着清瘦了不少,我聽說…聽說她跟二哥的親事怕是要黃了?”
紀鳶有些意外,但面上卻故作鎮定道:“表姑娘乃王家外甥女,跟着王家一道去宮裡參宴有何意外。”
頓了頓,隱下霍元懿跟甄芙兒二人親事這一話題,不接,又道:“瞧你那個幸災樂禍的樣子,你往日裡不是挺喜歡錶姑娘的嗎,緣何如今一副如此落井下石的臉面,再者,你就操心操心自個的事兒吧,管別人作甚。”
紀鳶說話有些直,數落起霍元昭起來,是完全不留情面的,霍元昭早就習慣了也不惱,想了想,只道:“我是挺喜歡芙姐姐的,又不曾落井下石,不過是跟你隨便嘮嘮罷了,至於這般當真麼?”
頓了頓,又道:“我雖喜歡芙姐姐,但是相比二哥,我自然更加喜歡更加擁戴二哥啊,聽說,這門親事是二哥推的,硬是讓我選一個,我定會選擇支持二哥呀,再者,說實話,我一向便覺得二哥跟芙姐姐不配,芙姐姐要求過於完美了,又聰明伶俐,凡事有太太撐腰,可二哥太愛胡鬧了,又不是個善茬,無人管束得了他,倘若芙姐姐正要嫁給了二哥,指不定是喜是哀呢?”
紀鳶聽了霍元昭這一番話,頓時只有些意外,沒成想,霍元昭這小腦袋瓜子裡還是知道想點兒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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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對了,紀鳶,我今晚又見到九公主殿下了,九公主殿下今日還與我說話了呢,全程沒搭理那霍元芷一下,眼尾都沒掃人家一眼,真是太痛快了。”
提到那九公主,霍元昭歡喜的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
聽到九公主的名諱,紀鳶微愣了片刻,這才擡眼正經往那霍元昭瞧去。
霍元昭見紀鳶感興趣,只神神秘秘道:“九公主是來找大哥的,紀鳶,我跟你說,九公主一向高高在上的,可是,一到了大哥跟前,就乖得跟只小綿羊似的,聽話得不得了,你知道嗎?九公主過了年都十八了,可是至今尚未婚配,京城好多人向陛下求娶,都被九公主給拒絕了,大家都在傳,九公主是愛慕着大哥,便是爲了大哥,婚事纔給耽擱了。”
紀鳶聞言目光閃了閃。
霍元昭又道:“大哥剛娶大嫂那會兒,無奈九公主還小,後大哥娶了大嫂後,大嫂身子一直不好,九公主是一直知曉的,九公主這麼多年未配人,指不定是一直在等着大哥呢?如今大嫂去了,又尚未留個子嗣,大哥年輕輕輕,又位高權重,便是九公主當真想要嫁給大哥,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兒,紀鳶,你知道麼?九公主可討長公主喜歡呢,聽說,每個月,九公主都要搬去長公主府陪着長公主大伯母住上幾日,便是光衝着這一點,九公主便是將來大哥選妻中的不二人選——”
霍元昭說完,只直勾勾的盯着紀鳶瞧着。
紀鳶怔了好半晌沒有緩過神來,一擡眼,就見霍元昭神色複雜的瞅着她,紀鳶眨了眨眼,一臉莫名其妙道:“你…這樣瞅着我作甚?”
霍元昭支支吾吾道:“那…那什麼…,都說…都說祖母不是要將你…將指只給大哥麼,我…我這是特意替你打探來的消息,我就是…就是覺着,將來大哥若是當真娶了九公主,那…那遭殃的人可是你呀!”
霍元昭自然是不想讓紀鳶做妾的,可是,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呢,從某種情況下來講,紀鳶其實…其實已經是大哥的人了呀!
霍元昭這番話,當真是想讓紀鳶衝她翻個大大的白眼,可是,聽了這番話後,紀鳶的後背當真是泛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九公主殿下?
雲端上的人物。
紀鳶見過一回,記憶猶新。
紀鳶頓時覺得一陣後怕。
好在,她算是幸運的。
***
這個春節期間,霍家舉辦了大大小小的宴會,從初一到十五,賓客便未曾斷過。
紀鳶稱病,如同往年,未曾露面。
春節剛過,霍家便發生了三樁大事兒,一是關於霍家二公子的,霍家二公子竟然一改往日吊兒郎當做派,向家中謀了一份差事,竟然離開了霍家,離開了京城,直接北上去了北疆。
二是,關於霍家二姑娘及三姑娘二人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