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 得到這個消息後,甄芙兒立馬匆匆地去了。
沒一會兒, 洗垣院那邊又立即派人前來通知,霍元昭亦是起身立即收拾了一番,霍家幾姐妹與甄芙兒一道聚集到了一塊兒, 立馬往王氏屋子裡去了, 那裡, 王氏早早便有趕去了大房, 留有嬤嬤專門候着。
紀鳶聞言,亦是愣了好一陣。
只覺得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卻又丁點不覺得意外。
當日, 整個霍家便開始忙活起來了, 設置靈堂, 準備壽衣,陸陸續續的派人前去給京城各府的至親好友報喪,同時, 亦是立馬快馬加鞭的派人前去給外出公幹的國公爺及大公子報喪。
大少奶奶是上午去的,大公子是在晌午時分匆匆趕回來的。
卻說連續下了十來日的大暴雨在這一日總算是停歇下來了,然天空中依然灰濛濛的一片,一直下着濛濛細雨, 天色十足壓抑, 好似連老天爺都跟着在悲傷哭泣似的。
因那大少奶奶年紀輕輕, 生前又未得一兒半女的, 且又乃是因久病過世的, 故喪禮並未曾大辦。
大少奶奶沈氏嫁到霍家這些年,一直過着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便是重病這麼些年,作爲婆家的霍家非但半點未曾苛刻,反而侍奉得愈加精心,尤其是臨過世這大半年,連一向清冷淡薄的長公主甚至都到宮裡求了百年人蔘來給大少奶奶續命。
前頭宮裡的太醫日日前來把脈瞧病,後有大把的靈丹妙藥、補品燉品補着,這些,親家沈家可都是瞧在了眼底的,若是擱在孃家沈家,或是旁的什麼人家,怕是養不到這麼個時候。
霍家待這大少奶奶沈氏可謂是仁至義盡了,便是沈家太太親眼瞧了,也挑揀不出半個歹字。
***
辦理喪事這段日子,紀鳶一直在昭暉院養傷。
在昭暉院養了七八日後,紀鳶的腳便已經開始消腫了,到了第十日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可以走路了。
天也跟着徹底放晴了,除了路面上隱隱還有一些水坑,壓根瞧不出來前幾日下過那陣大暴雨的痕跡。
卻說,這日乃是大少奶奶下葬的日子,亦是頭七,大少奶奶故去的第七日。
府中多半都隨着前去送大少奶奶入土。
這日,紀鳶揹着霍元昭回到了她的竹奚小築瞧了瞧。
嬤嬤還住院子裡,沒有跟着紀鳶一道搬走,紀鳶前去探望了嬤嬤,順道回院子裡轉了轉,這才發覺,各個屋子都還好好地,除了之前浸了水,屋子裡隱隱有些被雨水沖刷過的痕跡以外,壓根沒有絲毫要倒的意思,房樑房頂分明還穩穩地呢。
想來,那日定是那霍二胡扯糊弄她的吧。
想到那霍元懿,紀鳶臉色微微凝固了些。
那日她約莫是打消了甄芙兒的顧慮了,可是,打消得了一回,打消得了二回,三回麼?
但凡只要在這霍家,紀鳶便不想挑任何事兒。
姨母現如今有了身子,對於她們所有人來說,自然是樁喜事兒,可在旁人眼中,卻未必如此,尤其在當家主母的眼裡。
這世道上,應當沒有任何一位妻子會大方到任由小妾懷孕生子吧。
姨母的處境怕是越發艱難了。
以至於,她的存在,亦是越發尷尬了。
那日甄芙兒道,太太要替她安置新的住處,不知是場面話,還是…真的煞有其事。
紀鳶倒還真盼着只是些場面話纔好,因爲,以她的身份,是萬萬勞駕不到太太親自來關照她的,若是擱在從前還好,有尹氏的面子在,可時至今日,紀鳶總覺得有些怪異在裡頭。
思來想去後,紀鳶還是決定待這場喪事徹徹底底過去後,便重新搬來她這竹奚小築得了,一來,實在不想要給霍家添麻煩,且在這院子住了這麼多年,在她心裡,隱隱當這裡是自己的第二個家了,這二來嘛,搬去哪兒?焉知重新的換了新的住處後,會徒生些什麼變故?
那種,對未來無法掌控的日子,委實不是紀鳶想要的,這麼多年,紀鳶親眼目睹過的,姨母尹氏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只覺得一生都被困住了似的。
***
這日,紀鳶是留在嬤嬤這裡一道用的午膳,完了後,又在嬤嬤屋子了歇了一陣午覺,因上午的一些決定,睡醒後,又領着菱兒到院子各處瞧了瞧,轉到她的臥房時,見屋子裡雖空了些,但裡頭處處打點得井井有條,紀鳶只有些詫異。
菱兒捂嘴偷笑道:“抱夏姐姐說姑娘沒準往後還會搬回來,便跟咱們幾個輪流回來將姑娘的屋子又給重新收拾了一番,姑娘,咱們往後真的就搬去那昭暉院不回了嗎?”
紀鳶道:“菱兒覺得昭暉院好,還是竹奚小築?”
菱兒轉着眼珠子想了想,道:“肯定是三姑娘的昭暉院好呀,您瞧瞧那粉牆黛瓦的,裡頭一花一草都是精細養成的,甭說下雨,便是下大冰雹都是堪堪能夠經受得住的。”
菱兒毫不吝嗇,好是一通誇讚着,可是說着說着卻忽而頓了頓,只見她那雙滴溜溜的眼珠子忽而轉了轉,又道:“不過說實話,有句話不叫做‘金窩銀窩多不如自個的狗窩’麼,三姑娘那院子再好,可在奴婢心裡,還是喜歡咱們這小院,安安靜靜,溫馨自在多了,您沒見三姑娘嘴上老嫌棄,其實日日都忍不住往咱們院子跑麼,想來除了漏雨外,咱們這院子定也是不差的。”
紀鳶聞言,只伸手往菱兒臉上掐了一把,道:“小人精。”
菱兒衝紀鳶吐了吐舌頭。
正說着,紀鳶恰好將屋子一角的櫃子打開了,忽而瞧見櫃子最上頭一格擺放着一個粉花綠葉的小河燈,紀鳶愣了愣,菱兒見狀,便立馬踮起腳尖將河燈從櫃子上拿了下來了,只衝紀鳶道:“姑娘,這原是仲秋前夕您親手做的,說是要仲秋當夜給故去的老爺太太報平安的,結果那日參加了府裡頭的祭月儀式,便擱置在了這兒,我見這河燈姑娘耗了一整個下午才做成,沒捨得扔,便特意保管了起來。”
說罷,將河燈朝紀鳶舉了舉,道:“您瞧,比之甄姑娘那日做的那個也是不差的。”
甄芙兒那河燈工藝繁雜,瞧着十分奪目,紀鳶這個相對而言要簡單許多,卻也勝在精緻憨趣。
紀鳶拿在手裡瞧了一陣,忽而衝菱兒道:“咱們去東邊那處湖畔將它給放了吧。”
***
這日乃是大少奶奶的頭七,想到那大少奶奶,便想到那日仲秋節一見,對方溫和和睦,紀鳶對那大少奶奶印象極好,想到二人又同樣來自山東老家,對方亦是紀鳶背井離鄉後,在這霍家遇到唯一一個家鄉人,想到這些,未免心生感慨。
思及至此,橫豎紀鳶又閒來無事,便領着菱兒來到了那湖畔處。
冬日的黑夜來得極早。
去時,太陽已經漸漸西去,眼瞅着太陽將要落山了。
這一處湖畔極大,但因常年無人打理,湖畔周圍長了許多雜樹雜草,唯有湖邊某一處拐角處設了一座固定的木筏,底下用木樁子固定了,院子裡幾個丫頭時常跑到這裡來洗菜洗衣裳,偶爾夏天實在是熱得受不了的時候,紀鳶也曾揹着嬤嬤偷偷跑到這裡,脫了鞋襪,坐在木筏上泡腳涼快。
紀鳶直接熟稔的來到那木筏的頂端,蹲了下來,用火摺子將蠟燭點了,隨即將河燈緩緩放到湖面上,然後輕輕扇了幾下水面,推送着河燈漸漸飄遠。
菱兒在一旁好奇的問着:“姑娘,這是給誰放的?是給老爺跟太太放的嗎?”
紀鳶想了想,道:“今兒個是大少奶奶,頭七,女子不易,這一盞燈便放給大少奶奶吧,願她來世少些病痛,能夠完完整整走一生吧。
菱兒聽罷,想到那大少奶奶,心裡一陣唏噓。
二人又在坐了一會兒,菱兒想要勸說紀鳶回屋,然瞧紀鳶一臉沉思,只認認真真的盯着湖中心,不知在想些什麼,每每見紀鳶這幅模樣,便知她在想着心事兒,菱兒不忍打擾,便小聲說了聲:“天晚了,有些寒意,姑娘,奴婢去給您取件衣裳?”
紀鳶淡淡的唔了一聲,便再無反應。
菱兒見了,嘆了一聲,匆匆拔腿去了。
菱兒走了一陣後,紀鳶這才從沉思念中慢慢緩過神來,腳微微有些麻了,眼看着河燈飄到了湖中央,菱兒又未歸,紀鳶便直接大刀闊斧的坐在了木筏上,其中衣裳一角直接落到了水來,也不在意。
百無聊奈時,忽見湖邊長了野花,白色的一朵,在這冬日裡格外惹眼,想到這花開的濃豔,俏生生,充滿了生命力,紀鳶忽而精神一震,只學着母親的愛好,下意識的掐了一朵直接戴在了頭上。
正湊到湖水中,攬鏡自照,忽而有人往水面扔了一個酒瓶子,蕩起大大的水花,撒了紀鳶滿臉不說,紀鳶硬生生的給嚇了一大跳,立馬從木筏上蹦躂了起來,忙一邊擦臉一邊舉目四下張望,目光所及之處,空無一人。
眼看着天色漸黑,四周靜悄悄地,一派荒涼。
想到這日乃是大少奶奶,頭七,紀鳶登時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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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起身時,忽而從湖面的倒影上看到了有黑呼呼的黑影在湖中晃動,紀鳶心下一緊,只怯生生的擡頭一瞧,便瞧到她身後湖畔旁有一顆大樹,樹上坐着一道極爲魁梧偉岸的身影,對方一身黑衣黑袍,隱隱與那即將要褪色的朦朧天際融爲一體。
對方一道眼神淡淡掃了過來。
紀鳶頓時嚇了一大跳,險些直接從木筏上直接栽倒進了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