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嵐聞言，只挑了挑眉。
淑貴妃卻愣了好久，方纔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百里煌的跟前：“陛下，皇兒隨口渾說的話您千萬別放在心上，他心裡有氣，您讓臣妾跟他說，臣妾會好好勸他的……”
百里煌連忙將一臉惶急的淑貴妃扶了起來，“朕說的不是氣話，如若他真的有本事，朕這皇位給他又如何？怕只怕，朕不過是白白將這皇位給了他。”
他看着楚千嵐冷哼着說道，顯然是用上了激將法。
楚千嵐冷嗤一聲，目光灼灼的盯着百里煌：“本王要如何證明本王是真的有本事？”
百里煌也冷笑，兩張容貌極爲相似的臉卻都帶着相同的傲然與不羈，“朕會給你機會證明你是不是真有本事。現在，回你母妃宮裡好好休整一番，晚上的宮宴，不要給朕丟臉！”
直到這一刻，楚千嵐才驚覺自己錯了。一直以來，他對那個高高在上的地位從沒有過想象。先前在大楚，他深知自己並不是楚皇的兒子，所以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也無緣去角逐那個位置的。看在楚皇到底將他養大而沒有殺了他的份上，他也不去肖想他楚家的天下。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拿捏受人鉗制，楚千嵐受夠了，也徹底明白了，他還不夠強大！還不夠強大的能爲若棠遮擋所有的風雨，不夠強大的甚至不能保證她的安危！
如果腳下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要聽他的，又有誰敢再傷害若棠，又有誰敢挾若棠來脅迫他威逼他？
他還不夠強大，他勢必要更加強大！
既然命運、或者說淑貴妃已經推着他作出了選擇，既然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那就這樣走下去吧！
只不過，淑貴妃的野心，就恕他不能成全了。
楚千嵐的心裡，飛快的做下了決定。
……
楚千嵐被人引着離開後，淑貴妃才似全身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一般，撲到百里煌的懷裡就痛哭了起來，“煌哥，皇兒回來了，可我這心裡，卻又是高興又是害怕……”
“這話卻是怎麼說的？”百里煌扶着她的肩頭，想着在那個流離在外多年的與他如此神似的兒子眼中流露出的倔強與不服輸的勁頭，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大楚都傳咱們的皇兒是個聲名狼藉不學無術的紈絝王爺，可在朕看來，那傢伙分明是頭狼崽子，有朕的狠勁跟拼勁，若是好好栽培，這將來未必不能管理好琉國這片土地……”
他話還沒說完，淑貴妃嚇得連忙又跪了下去，“陛下……”
“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百里煌忙心疼的扶起她：“你我夫妻這麼多年，朕早允了你，不論何時都不用跪朕，偏你這樣膽小，又不是什麼了不得大事，哪裡值得你這一趟一趟的跪？”
“您聽臣妾說——”淑貴妃仰起臉，任由百里煌拿着帕子替她擦乾臉上的淚水，“臣妾雖然總是念着那個孩子，但是臣妾跟您發誓，臣妾從未想過他將來要如何，臣妾只想着要好好補償他那些年受的那些苦，盼着陛下您給他個親王的身份，讓他快快活活的做個閒散王爺，咱們一家四口人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再也沒有遺憾沒有痛苦，那就很好了。陛下，您也看出來了，皇兒其實就是還沒長大的孩子，任性妄爲的性子，哪裡擔得起……擔得起那麼重的膽子。看着您整日廢寢忘食的批改奏章處理國事，那般辛苦，臣妾哪能忍心讓皇兒也那麼辛苦。陛下，您說蓉兒自私也好，任性也罷，還求陛下一定要答應蓉兒，不要給皇兒任何的特權慣壞了他啊！”
“瞧你這緊張的。”百里煌滿意的笑着道：“朕知道，你向來是最安守本分、不愛爭搶的性子，一心也只是爲了皇兒好，希望皇兒平平安安的，朕都明白。不過，他若真的有那本事，難不成你還要叫朕白白埋沒了他？”
“可是皇兒……
”淑貴妃眼底疏忽一閃，咬着脣掙扎道，“臣妾還是覺得他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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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朕自有主張，你就別多想了。”百里煌笑着道：“皇兒說得對，他有沒有能耐，總要試過之後纔好下判斷。好了，朕知道你滿心裡都是皇兒，他如今回來了，就在你宮裡，你快回去，好好跟他說一說。不過你要答應朕，不管怎麼樣，都不許再哭了，讓朕知道你又哭了，朕這賬可就要記在皇兒頭上，晚上罰他不許吃飯！”
淑貴妃便連忙擦乾眼淚，認認真真的說道：“我不哭我不哭，陛下千萬別罰皇兒吃不上飯。”
她那眼巴巴的天真極了的模樣，很好的取悅了百里煌，使得他露出愈發寵溺的神色來，“你啊，幾十歲的人了，還跟十幾歲一模一樣。蓉兒，這麼多年只有你一直沒變，真好。”
淑貴妃靠在他懷裡，聞着他身上好聞的龍涎香，嘴角似翹非翹，語氣卻又乖又誠懇：“陛下，不管過去多久，蓉兒始終是您的蓉兒，永遠也不會變的。”
……
楚千嵐被人領到淑貴妃的華清宮時，正撞見九公主匆匆忙忙領着人要往殿裡跑。
聽到身後的動靜，小公主停下腳步，一眼看見了楚千嵐，原本風風火火的樣子，立時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她似有些不安的摳着手指頭，垂了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等在小道邊，等着楚千嵐走近了，方纔低聲的悶悶的開口道：“對不起！”
楚千嵐原是想要當做沒看見她直接走過去的，不想聽到她開口就對他道歉，腳下便微頓了頓。不過隨即就又邁着大步往前走了：“對不起有什麼用？”
若不是看見若棠跟她一起玩的樣子，楚千嵐是理都不會理她的。概因他相信若棠看人的眼光，她似乎有種辨別好人壞人的能力，反正與她交好的不管是曾經的晉王妃也好，還是周靚雲也好，都是真正對她好的人。這小公主雖然小了點，但必定本性不錯，若棠才肯跟她一起玩。
小公主原沒有想到楚千嵐會理會她，聽到他的話，連忙就提着裙襬吃力的追了上去，“那個，我剛剛跟沈姐姐分開，你……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原本是她追着楚千嵐跑，小公主哪裡想到他一聽到若棠的名字就驟然停了下來，害她腳下一時停不住，直直朝着楚千嵐撞了過去。
楚千嵐本不想拉她，讓她摔一跤清醒清醒也好，哪想到等他回過神來，他的手已經快過了腦子的抓住了小公主的手臂，使她的臉免於與地板相親相愛這一回。
小公主驚魂未定的抱着楚千嵐的手臂，一迭聲說道：“嚇死我了，七哥，多謝你。”
她說完話，擡頭才瞧見楚千嵐正一臉不虞的瞪着她。
小公主慌忙放開他的手臂，“那個，其實你人很好的。不知道爲什麼你跟沈姐姐都不願意承認……但如果你真的是我七哥，那我一定會高興的睡不着覺的。”
楚千嵐不悅的皺了皺眉，嫌棄似的撣了撣被小公主抱過的手臂，果然看到小公主原還高興的發紅發亮的小臉立時變得失望委屈起來，冷笑一聲道：“今日就教你個乖，不要把你的高興寄託在別人身上，你高不高興，關我什麼事？”
小公主被他打擊的有些垂頭喪氣的，卻還是執拗的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可是你是我哥，不是別人！”
連所謂的母親都可以是不相干的相互利用的人，兄妹？
天真！
楚千嵐再懶得理會她，大步將她甩在身後。
“七哥，你喜歡喝什麼茶，我親自給你泡。”小公主圍着楚千嵐忙的團團轉，“嬤嬤說，我如今泡出來的茶尋常宮女都是比不上的。你喜歡碧螺春還是毛尖兒？”
“七哥，你愛吃什麼點心？我讓御膳房立刻多送些點心來。不過呢，御膳房的點心做的再好，也比不上沈姐姐的。你要是愛吃點
心，改天我專門去請教沈姐姐，跟她好好學認真學。”
“七哥，你累不累？要不我幫你捏捏肩錘錘腿？父王就喜歡我給他捶腿了，因爲我捶的可舒服了。”
“七哥，你……”
“七哥，你……”
小公主試探到楚千嵐並不會傷害她的態度後，圍着楚千嵐便像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跑前跑後的殷勤伺候着，絕不假他人之手。
真好，她原來還有哥哥！雖然這個哥哥看起來酷酷的也不大理會她，但是她給他泡茶他就喝，給他點心他就吃，給他捶腿就讓她捶……嘻，其實這個哥哥真的挺好的。
而就在楚千嵐忍得忍無可忍之時，淑貴妃終於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一進來看見小公主正鞍前馬後的服侍楚千嵐，嬌美柔弱的芙蓉面上便帶出一絲笑容來，似感嘆一般的對身邊的嬤嬤說道：“你看，他們兄妹兩人雖說從未相處過，可兄妹就是兄妹，這血緣的羈絆，是怎麼樣也割捨不掉的。”
“娘娘說的很是。”嬤嬤笑着道，“如今您也是兒女雙全了，往後的福氣還有誰能比得上您的？”
淑貴妃就舒心的笑了起來，“玲瓏，你先出去玩一會，母妃有話要跟你哥哥說。”
九公主擡眼，瞧見淑貴妃時，眸光微微一閃，遲疑了一下方纔說道：“是。”
小公主出去後，淑貴妃又遣退了屋裡所有的宮人，方纔上前，紅着雙眼睛深深地歉疚的看着楚千嵐：“皇兒，方纔母妃不是故意要打你，可有沒有打疼你，快讓母妃瞧瞧？”
說着，擡手就要去摸楚千嵐的臉，楚千嵐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的看她一眼，冷冷盯着她那隻手，擡起手飛快一滑，鋒利的掌風過處，屋裡層層疊疊的宮紗全被一分爲二，無聲的掉落在地上。
他收起手，看着臉色發白的淑貴妃冷冷道：“你再敢碰本王一下試試！”
“皇兒，剛纔母妃情急之下打你，是母妃不對，可是你實在太放肆了，如何能在你父王面前那般說話？還好他沒有懷疑你，若是因此疑心你，可要如何是好？”淑貴妃抿了抿嘴，一副苦口婆心的規勸模樣。
“本王說錯了？那不就是你希望本王爲你做成的事？”楚千嵐冷冷睨着她，“收起你這副令人噁心的樣子，不是每個人都吃你這一套的！”
淑貴妃咬咬牙，還想再努力一下，“皇兒，到底要母妃如何做，你才肯原諒母妃？母妃給你跪下，求你原諒母妃好不好？母妃跟你認錯，不，母妃跟你認罪，只要你肯原諒母妃，讓母妃做什麼都可以！”
“讓你做什麼都可以？”楚千嵐輕挑長眉，壓根不相信她說的哪怕一句話。
“是，你讓母妃做什麼，母妃都會去做，只要你原諒母妃，相信母妃。”
“皇甫鍾在哪裡？”楚千嵐直接問道。
淑貴妃眸光輕閃，抿了抿柔潤的脣瓣，“其實母妃還沒有找到他的人，但你再給母妃一點時間，母妃很快就能找到他。”
“你沒有找到他的人？”楚千嵐冷笑出聲，“皇甫鍾可是你拿捏本王的最大籌碼，你心知肚明本王是爲了什麼才站在這個地方，若不是十拿九穩的拿捏着這個人，你又怎麼敢，找上本王？不給本王，只怕是因爲現在本王的所作所爲讓你十分不滿，所以你不肯給吧。況且，這麼早就將籌碼給了本王，本王再翻臉不認人，你豈不是吃了大虧？”
淑貴妃終於明白，她這個兒子靠溫情是根本打動不了的。她慢慢收起泫然欲泣的神色來，幽幽眸光疏忽一閃，向來蒙着一層水汽的眼睛裡，閃着陰沉而又志在必得的光芒，“既然你一定要怨恨本宮這個母妃，本宮也拿你沒有法子。你就怨着吧，總有一日你會發現，本宮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兒女情長是最可笑的事情，本宮也不覺得那沈若棠有哪裡好，你最好給本宮早點舍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