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緣的目光落在莊吉身上。
痛楚而憐憫,心疼而複雜。
怎會是這樣的結果,怎會是這樣的?
她寧願,真的像是莊吉所說,他已經結過婚了。
也不要是現在這樣,他靠着輪椅,靠着柺杖生活。
而且,似乎還不太樂觀,他每個月都得定期治療,而且還活不長?
向緣忍不住,眼淚刷刷而落,“莊吉,漸凍症到底是什麼病?”
莊吉讓曾叔扶着他又坐回輪椅裡,然後讓曾叔先回避一下,曾叔扶着他坐下後,卻擔心他的身子。
他朝曾叔笑了笑,“曾叔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想和向小姐單獨聊聊。”
等曾叔走後,他纔不緩不慢的望過去,眼裡是向緣的淚水潸然和緊皺眉頭。
他笑了笑說,“沒什麼,很快就會好的。”
向緣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和臉頰的淚,“什麼叫沒什麼,你剛纔明明說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少時日,到底是什麼病,能治嗎?”
莊吉把目光從向緣身上抽開,落向更遠的地方,眼裡平地高樓,眼裡人來人往,眼裡三千繁華。
可是,他卻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灰敗不堪的。
儘管他想掩飾自己的孤寂,淺淺的笑着。
可是,他的笑容再自然,也逃不過向緣的眼睛。
向緣不是傻子,望着他,越發心疼。
九十點鐘的太陽越來越辣,透過樹影穿射下來,斑駁的落在他的身上和臉上。
他不由輕輕皺起眉來。
風一吹。
石榴樹上,火紅的花瓣落下來,在風中飄舞。
剛好有一兩瓣花瓣從他身前飄過,簡直像是杜鵑啼血,襯托着他臉上的悲涼笑意,鮮紅得似乎是生命絕唱。
莊吉笑了笑,“世上得這麼病的人,那麼多,光是我國就有二三十萬人,有的人還沒有錢治療。而我,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向緣又抹了抹淚,“是絕症?”
莊吉說,“不是。”
向緣哭着,“你騙我。”
她趕緊拿着手機百度了一下,搜索着漸凍症。
翻出來的結果,讓她大失所驚。
漸凍症,世界上五大絕症之一,又稱盧伽雷氏症,運動神經元肌萎縮側索硬化。
後面的釋議很多,向緣認真的看了看,只記住一句話。
患此症的病人,慢慢看着自己的肌肉、器官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萎縮老死,而病人的頭腦思維一直清晰,最後眼睜睜的逼視自己的死亡。
向緣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把手機握在拳頭裡,緊緊的,緊緊的。
“莊吉,你不是得了這種病,對不對?”
“肯定是檢查錯了,對不對?”
“國內的醫學條件不好,要不我們再去國外,我陪你去檢查,肯定是醫生檢查錯了。”
莊吉靜靜的看着向緣如此激動的情緒,沉沉的嘆一口氣。
看來,之前在燕子屋,他所做的一番苦心,白費了。
她聽到他得此病症,一定也聽到了他沒結婚,不想拖累任何吧。
向緣蹲下身子來,撫着他的手,“莊吉,我陪你再去國外檢查,他們肯定是弄錯了。”
莊吉望着她,輕輕皺眉,“向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小詞。”
向緣愣了愣,眼裡淚水猶然。
莊吉語重心長,“你都知道了,我求你,別把實情告訴小詞。她嫁給你哥,不容易。”
說着,他長長的嘆一口氣。
想起他和小詞的過去,想起以前小詞的信誓旦旦,還有小詞的種種好。
那個時候,他是個窮小子,很窮很窮,小詞根本不嫌棄,會給他做早餐,會給他洗衣服,會在他加班的樓下冒着寒風等他到深夜。
他又長長嘆一口氣。
“小詞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如果她知道當年我離開她的真正原因,她和你哥的感情,一定會受到波及。”
說着,莊吉看向她,笑了笑說,“你不會希望你哥和你嫂子,不幸福,對不對?”
向緣沉默不語,只是一個勁兒的默默流淚。
嫂子一定是知道莊吉絕情離開的,可是嫂子在她面前解釋說,她和莊吉是因爲性格不合才分開的。
嫂子一定很愛莊吉,否則不會在她面前維護莊吉的形象。
莊吉自己演繹的負心漢,到了嫂子那裡,她竟然在人前百般維護。
如果不是這漸凍症,嫂子和莊吉應該很幸福的,不會比現在和她哥差。
可是,莊吉說得對。
她也不希望她哥和她嫂子,不幸福。
莊吉見她遲疑,又語聲誠懇的哀求道,“向小姐,能不能答應我這個要求?別告訴小詞,一定不要告訴她。你是個善良的人,肯定會成全我的,對不對?”
向緣緩緩鬆開他的手,悲涼的笑了笑,“莊吉,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人,這麼傻,這麼傻。”
莊吉苦笑。
向緣蹲在他身前,又說,“我嫂子人那麼好,就算當初你告訴她你的病情,她肯定不會嫌棄,肯定會不離不棄陪着你。有她在你身邊,你也不至於如此孤獨。”
莊吉把目光瞭望向遠方,似在沉思。
頓了頓,才說,“最近,我在關注佛學。佛學因果,有因就有果。你別以爲我這樣成全你嫂子,是偉大。這應該是我的報應,也許是上輩子我做了很多惡事,此生該得如此下場。所以,我不覺得我可憐。我只想若真有來世,這輩子我得好好修行,替來世鋪一條路,可以不用受苦,可以姻緣美滿。”
向緣靜靜的聽着。
莊吉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笑,“向小姐,你很善良,沒有恨小詞,竟然還這麼理解她。”
向緣起身,坐到他身側的長椅上,“可以叫我緣緣嗎,我嫂子都這麼叫我。”
莊吉又笑了笑,“緣緣,很好聽。”
向緣與他相視一笑,可是笑着笑着,竟然想哭,“莊吉,我陪你再去國外檢查一下,也許不是這種病呢?”
莊吉無力的搖了搖頭,“沒用的。六年前,就已經確診了。我也是不相信,去了國外檢查,可是我跑遍了所有的相關醫院,都是一樣的結果。上天待我算是不薄的,我以爲我早就癱在牀上了,沒想到六年後才用上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