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展遲,你還知道你是我的丈夫啊。你是我的丈夫,出了這樣的事,你卻偏幫別的女人!”沐苒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來的。
顧展遲頓了一下。她的視線深邃得彷彿要把他整個人吸進去。她臉上的表情是那樣陌生,陌生到讓他害怕。
樓下房間,程光耀和付清遙聽到樓上的喊聲,就知道沐苒和顧展遲吵起來了。付清遙扯了扯程光耀的衣袖,面露難色地問:“光耀,要不我們過去勸一勸吧。苒苒和展遲這……”
程光耀思索了半晌,搖了搖頭。“他們之間的事情,就讓他們兩個自己去解決吧!他們吵架無非就是因爲白天那個許小姐,我們也不瞭解情況,冒然插手反而不好。”
付清遙聽了點了點頭,沒有起身,只是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和沐苒臥室相連的天花板,臉上寫滿了擔心。本以爲女兒嫁了個如意郎君,生活幸福美滿,卻不想其中還有這麼多複雜的事情。
顧展遲雙手抱住沐苒的肩膀,無奈地說:“苒苒,你怎麼不講道理呢?”他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僅有的那點耐心就快要被消耗殆盡,聲音也有所提高,眉頭緊緊地鎖着,薄脣緊緊地抿着。
沐苒聽了抓起身旁顧展遲的枕頭用力地扔了出去,那枕頭在地上翻了好幾個跟頭,最終在門邊轉了幾個圈,停下了。
“好啊。我蠻不講理是嗎?我蠻不講理你走啊。何必在這忍受我的蠻不講理!許靜初講道理是不是,你去找她啊。”沐苒伸直了手臂,右手食指指着門外,絲毫不示弱。
房間裡瞬間安靜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寸寸蔓延,讓人無法掙脫這漩渦!顧展遲望着地上的枕頭,又轉頭望着在牀邊站着的情緒激動的沐苒。
她的眼眸充盈着萬丈深淵一般深不見底的絕望,望着他時都似乎望穿了他的身體,聚焦在他身後的某處,就好像,她已經看不到他了。
起風了,大風吹動樹枝,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清晰可聞,落地長窗也被大風吹得輕微震動。這樣大的風,彷彿暴風雨的前兆,正如此刻房間裡的安靜,似乎預示着暴風雨的到來。
“你要我走是嗎?”顧展遲問沐苒,他說着,即使聲音帶着暗啞,卻異常地冷靜,讓人聽了心驚肉跳,空氣似乎因此而凝滯起來,帶着幾分荒野的涼意,靜得彷彿一根針掉落都能聽到。
顧展遲望着沐苒的一雙眼眸猶如千年寒潭,冰寒徹骨。他的眸色很暗,很深,深不見底得讓沐苒心裡有一絲怯然。她沒有說話,別開目光,避開了他的視線。
“好啊。我走!”顧展遲大吼了一聲,關上燈走出了房門,回身狠狠地踢了門邊的枕頭一腳,大力地摔上了門,房間裡瞬間陷入了黑暗。
聽着顧展遲遠去的腳步聲,沐苒有些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從心底噴涌而出的強烈悲傷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她伸手去擦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那個本該在她哭泣
時柔聲安慰她的人,只給她留下了一個背影,她還有什麼資格嚎啕大哭?
外面的雨斜斜地飄了進來,細密如珠簾,同時帶入的還有沙沙的洗刷聲,一下又一下,擾得人無法保持寧靜。
顧展遲望着緊閉的房門,久久佇立,如同一尊雕塑一般。最後,他嘆息着進了隔壁的客房。
顧展遲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始終不能入睡。風聲夾雜着雨聲,聲聲入耳,將他僅有的睡意消耗殆盡。他索性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還打開了一瓶紅酒,自斟自飲。
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顆圓潤的水珠,雨不停地落着,玻璃窗上的水珠一個疊着一個,越聚越多,聚成一股股水流一起滑下去,滑下去……
看着這些雨滴,顧展遲只覺得心中煩躁難耐,一顆心似乎也要隨着水珠滑下去。
他心裡明白,沐苒並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只是他不明白,爲什麼每一次一碰到與許靜初有關的事情,她就會理智全無,像一個瘋子?
難道她看不出他已經在盡最大的努力與許靜初保持距離了嗎?只是許靜初因爲當年那場車禍變得難以生育,那之後就註定和他捆綁在一起,成爲他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責任,難道她不明白?
她作爲他的妻子,難道不應該理解他,信任他,替他分憂嗎?他們之間的感情難道就真的這麼不堪一擊,遇到一個許靜初就要繳械投降嗎?爲什麼一定要這樣胡鬧,一次次將他推入兩難的境地呢!
雨越下越大,稀稀疏疏的雨聲漸響,像密集的鼓點敲在人的心頭,使人情緒變得陰沉,一股又一股燥意從心底升起,心底像藏着一個作怪的小人,讓人不得安寧。
顧展遲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澀意入喉,他重重地把酒杯放到窗臺上,再次爲自己斟滿。
此時的他沒能看清,外表溫柔可人,楚楚可憐的許靜初究竟藏了多深的心思,只是因爲那所謂的躲不掉的責任一次次跳進許靜初爲他和沐苒精心設計好的陷阱裡,兀自傷心。
沐苒一個人待在屋裡,眼淚洶涌而出,視線也變得模糊,透過淚水編織的水簾看到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
她就這樣呆呆地坐了好久,就到她臉上的眼淚都被風乾。她的眼睛紅腫着,臉頰上掛着兩道乾涸的淚痕。
傾盆的大雨似乎下得更加歡快,彷彿天漏了一個大洞。沐苒想要站起身來,卻因爲坐得太久,腳已經痠麻,身子歪倒撞到了牀腳。
鈍痛傳來,差點疼出眼淚。沐苒倒吸了一口冷氣,扶着牀,緩緩坐到了牀上,腿上淤青一片。
靠在牀頭上,她忽然就理解了許靜初的做法。從古至今,眼淚永遠是女人對付男人最好的招數。這個招數很老套,沐苒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在各類小說和肥皂劇裡對這種招數屢見不鮮。
可是儘管老套,卻是非常管用。
因爲同情心是人與生俱來的,在強者和弱者面前,同情弱者可以說是人的本能。而示弱的女
人更是會激發男人的保護欲,所以一個男人在同時遇到強勢的女人和弱勢的女人時,一定會選擇保護弱勢的那一個。
所以人們常說,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眼淚。
所以顧展遲什麼都不知道,只因爲看到了許靜初的眼淚,就自然而然地同情許靜初,想要保護許靜初,在當時情況下,相對強勢的她就變成了十惡不赦之人。
顧展遲認定了許靜初是需要保護的那一個,就不會再考慮自己的心情,不會再考慮她父母的心情。
沐苒不得不承認,許靜初真的很有手腕,懂得如何牽制男人。
示弱誰不會?用眼淚來博取同情誰不會?
可是沐苒不願意這樣做。因爲她覺得,如果說,兩個人之間遇到問題就只能用眼淚來解決的話,那麼這兩個人之間距離終點又會有多遠呢?眼淚博取來的同情永遠不會是愛情。
沐苒不想用這種愚蠢的方式,將她和顧展遲的愛情送去墳墓。
所以她寧願在他面前倔強,堅持,也不會用眼淚去博取顧展遲的同情。最後,就只能像今晚這樣,換來他的轉身離去。
男人啊,向來都只會保護示弱的女人,所以她再怎樣也比不過那朵白蓮花!不是男人都喜歡白蓮花,只是白蓮花們都太懂男人。
想明白這點之後,沐苒忽然覺得很搞笑,低着頭,在這漆黑的夜裡兀自笑出聲來。
沐苒抱膝坐在牀上,將頭深埋在兩個膝蓋之間。聽說,這個姿勢是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是人在極度缺乏安全感時會有的姿勢。顧展遲,究竟能給她幾分安全感呢?
天邊閃過一道亮光,緊接着便是悶雷滾滾。沐苒想起小時候,她害怕打雷,每一次打雷都纏着爺爺陪她睡。爺爺從不厭倦,每次打雷都會主動陪着她。每當這時,沐苒就覺得無比得溫暖。
有時候,真的很懷念小時候的時光,那樣的無憂無慮,可以隨心所欲。那時的自己有人疼愛,所以在委屈的時候纔有資格放聲大哭。
成長的悲哀或許就在於,人們再也沒有機會去表現純真和幼稚,甚至悲哀到連哭泣都無法肆意大聲。
這雨下了半夜,有些轉小,淅淅瀝瀝的,黎明時分才停下。
顧展遲坐在窗邊,看着一輪紅日從遠處地平線緩緩升起,天色漸漸轉亮。天亮了,而他竟就這樣在窗邊坐了一夜!幾分倦意襲來,可是心中裝着太多煩亂,始終難以入睡。
顧展遲打開房門,有些失神地望着隔壁的主臥室。隔壁的房門依舊緊緊的閉着,不知道昨夜,她睡得好不好?是否和他一樣聽着風雨,柔腸百轉?
顧展遲擡起手,想要推門進去,卻又緩緩放下。他們之間只隔着一道門。可是這一道門就好像世界上最遠的距離,讓他沒有勇氣去推開。
終究顧展遲還是放下了手,轉身回了臥室。堅持了一夜的愁緒似乎隨着天氣的晴朗而逐漸消去,顧展遲躺在牀上,也不知怎麼就逐漸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