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自然沒有將內心想法說給擺渡人聽的打算,自開一道,或許這個瘋子都會覺得他異想天開。
他沉聲道:“這些話到此爲止,所以你這次現身的原因何在?僅僅是爲了提醒我景陽神像的事,然後來玄天海逛一逛?”
他目光之中,殺機畢露,大有擺渡人說不出什麼來,就準備幹一架的樣子。
擺渡人面對周清的殺機渾不在意,“當然是爲了提醒你化神劫的事。不過你能輕輕鬆鬆逼走那個傢伙,確實也出乎我意料。”
周清心知,若是九葬沒那麼爽快自我了斷,退回陰世。擺渡人怕是要在他和九葬開戰的同時,伺機而動了。
這傢伙還真是愛撿便宜。
周清不置可否:“伱有這麼好心提醒我?”
擺渡人收起玩笑的臉色,說道:“我這也是爲了自己,我細細想來,渡過化神劫只靠一人之力,根本毫無希望。若是有多人同時渡化神劫,總比被各個擊破要好許多。”
周清心中瞭然,果然大家都想一塊去了。
如果多人同時在不同地方渡化神劫,劫數的威力有很大可能會因此減弱,因爲這劫數的根源在於“人”。
人力有窮。
“但你想過沒,此界很可能無法容納更多的化神了,所以有人上去,必然有人下來。多人渡劫,最終所能爭搶到的位置,也是有限的。”
擺渡人:“能不能上位是後面的事,先突破封鎖,將人拉下來,纔是我們該做的事。”
周清明白,擺渡人肯定打算用時空道標,學景陽前世故技重施,在關鍵時刻,哄人離去,好騰出位置來。
這也是擺渡人先前打算給他時空道標的用意。
即使周清進階化神成功,到時候也跑路了,便是它的機會。
但此界化神若是提早離開,天地間的靈機會更加衰退,上限降低,也會加重衝擊化神失敗的可能。
因此擺渡人需要算準衝擊化神的時機。
周清:“那你們沒有人可以爭過我,所以還是好好想第二個化神的位置。這是我看在景陽面子上,給你們的忠告。”
他不久前才逼得九葬自我了斷,唯我獨尊之意愈發明顯。
擺渡人聽周清的語氣,只差直接說你們都是來爭第二的了。這對於任何一個心高氣傲的修士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事。
擺渡人輕嘆了口氣:“當年要不是你取巧得了玉墟洞天,今日說這話的人便是我了。”
它自然明白周清這波爆發的真正關鍵,那就是玉墟洞天。
“那也是因爲你沒鬥過我。”
擺渡人聞言一窒,它如何能想到,那一次在玉墟洞天內,周清居然捨得第一時間將化神道果丟出去,轉移矛盾。
要知道,換做任何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包括它在內,當時都不可能立即捨棄化神道果。
偏偏周清毫不猶豫地做到了。
這個人的內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好似克服了一切人性的弱點。
擺渡人的天魔大法,此刻也找不出周清心靈的破綻。
即使發現破綻,也會懷疑是周清故意佈下的圈套,等它上鉤。
偏偏周清這樣的人,它還不能說周清沒有人情味。
“你不用想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是能做到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的。這也是天魔法對我無用的原因。”周清一針見血點出擺渡人試圖窺探他心靈破綻的舉措。
擺渡人哈哈大笑,“這句話說的不錯。你也確實足夠自我。但太過自我就是自大,告辭。”
擺渡人化爲魔煙消散,憑空消失在殿內,外面的大陣居然無法攔阻。
周清破妄法眼只看到擺渡人鑽入了層層疊疊的空間中。
這是天魔真身的厲害之處,能自由穿梭空間,隨時施展出類似瞬間移動的法門。
若論速度,擺渡人自然無法與周清的風雷翅相比,但其中騰挪之妙,也非周清目前所長。
想要困住擺渡人的天魔真身,怕是得將化血神刀裡面的陣法掌握出來才行。
玄瑤聽到動靜,隨即進來。
“它怎麼逃走的?”玄瑤很是不可思議。
周清:“這個傢伙有獨到的手段,不過你們放心,它不敢找你們麻煩。”
玄瑤:“其實我的玄天秘法可以追蹤到它。”
周清搖頭:“殺它很難。而且它和另外一個確實有區別。”
周清沒有說他和擺渡人的密謀,這對玄瑤她們太過遙遠。相比九葬,擺渡人的立場實在很難判斷。
九葬這次的試探,擺明是要藉機挖周清的牆角,分化人族。
人族可以存在神道,前提是在周清的掌控之下。
九葬真正令周清警惕的一點是,這個傢伙居然將普通信衆都煉成了化身。如果任由其蔓延下去,整個景陽道域的人族都會成爲九葬的一部分。
果然初次見面時,九葬自稱是“惡”,沒有半分虛言。
這是什麼樣的人,纔會狠心做出這樣的事。
或許在九葬眼裡,信衆成了它,反而是一種福分吧。
這種理念,顯然有點佛門衆生皆是如來的意思,但本質還是不同的。
不過若是將自己化入天地衆生中,衆生皆我,這種境界,估計道君都無法殺死,除非滅世。
…
…
告別玄瑤,回到青陽道宗。周清開始查驗擺渡人給的景陽老道衝擊化神失敗的記憶。
“景陽老道生前獲得的機緣太多,博而不精。反倒是破碎之後的碎片各具鮮明特徵。”
無論是擺渡人,還是九葬,都不算是景陽了。
它們顯然都要各自的理念和思路,與原本的景陽有本質差別,行事作風也大相徑庭。
一個個已經成了獨立的生命個體。
正因如此,景陽甚至沒有了復生的可能。
周清察看擺渡人留下的景陽老道衝擊化神失敗的記憶。
反覆觀摩。
如果僅從法力和神魂來看,那時的景陽顯然都勝過現在的他不少。唯一的區別在於,景陽的內天地在衝擊化神時,變化成了陰陽混洞,正要開闢成洞天。
在這關鍵的一步,一切戛然而止。
“五指山!”
景陽面對的不是一指,而是五指,確切的說是五指山。五行流轉,在最後一擊時,復歸混沌。
“果然不是普通的化神。”
周清自忖,若是自己打光所有底牌,有機會和化神初期一換一,這便是他現在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但面對這五指復歸混沌的一擊,絕無任何勝算。
難怪景陽連道性都被徹底擊碎。
而且……
周清看到這五指,驟然聯想到“太乙混元神光”。
化神劫的五指是復歸混沌,而太乙混元神光是五行流轉,生生不息。
一個是五行的滅,一個是五行的生。
“等我集齊陰陽五行大道的真髓,或許太乙混元神光會迎來真正的質變,能與這混沌一擊相抗衡。”
“不知道景陽老道的化神劫是否便是此劫威力的極限。”周清低聲自語,將關於景陽渡劫的記憶從腦海裡遺忘。
擺渡人擅長天魔法,這份記憶,也可能是將來擺渡人和他翻臉時,用來攻擊他的手段。
不可不防。
得意忘形。
記憶的內容不重要,他想到如何應對的辦法纔是關鍵。
高階的鬥法,往往是抓住破綻,然後下死命攻擊。
能用陰招解決的問題,絕不會正面進攻。
突出一個樸實無華。
反而高階壓制低階的手段,會華麗無比。
因爲優勢在握,自然可以浪。
頂級強者的戰鬥,沒資格浪,稍微不慎,就是萬劫不復。故而沒有死仇或者足夠的利益,無緣無故地動手,並非明智之舉。
擺渡人覺得周清克服了人性的弱點也不算錯。
在周清眼裡不存在挫折,只存在暫時的進退,以及自己處於什麼樣的形勢當中。
但他也有感情。
這是周清的弱點。
可週清覺得這並非壞事。
知道自己弱點在哪,反而比力求自己毫無弱點更輕鬆自如。
爲人處世,無非是兩害相侵取其輕,兩利相沖取其重。
周清平復心情,召來蕭若忘。
…
…
“景陽教的事,已經大致處理妥善,再過些日子,便可毫無餘患了。”蕭若忘行動效率很高。
周清:“你辦事,我放心。眼下還有另一件事要麻煩你。”
“請真人吩咐。”
周清:“這些日子,抽調了太多宗門的精英去往萬妖國,所以咱們對景陽道域的控制力下降了許多。其實神道的事,別人可以做,咱們同樣可以做。
古經院裡那麼多靈脩,接下來要調整方向,恢復上古道庭統御神道的舊事。這些事,我本來打算過些年,等宗門弟子的人才更多時,再着手。目前看來,有些事該急還是得急。”
神道之事,他許久之前,心裡是有一個構想的。
其實單純的掌控神道,依舊有不少弊端,唯有加入幽冥輪迴體系,神道才能形成閉環。
道門修今生對於底層的影響是不如佛門修來生的原因在於此。
因爲修今生,那麼今生就得見到成果。
可是修來生,完全可以糊弄,反正來世你自己都不記得前生了。
此外,掌控輪迴,那麼善惡福報的影響也會更大。
“可是咱們沒有正統的神道修煉法門。”蕭若忘說出此事的關鍵。
周清:“神道凝結法身,需要不受信仰念頭的污染,否則會有極大的隱患。這也是神道正統法門的厲害之處,能煉化信仰念頭,增強自身。但是外道金丹法門,恰好是身外化身的修煉法門。如果將這些香火念頭收集起來,修煉成身外化身,顯化救世,自然沒有被信仰念頭污染的弊端了。當然,這只是修神通的法門,並非修神道的法門。對修行的本質,難有真正的提升。如今算是權宜之計。”
蕭若忘:“若是如此,倒也不麻煩了。”
周清:“首先先召集宗門弟子,有坐化不願意轉世的,那麼可以轉爲鬼修,修建神廟。由宗門敕封爲山神土地以及水神之類,掌管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淫祀的事要杜絕。今後唯有咱們宗門出身的弟子,或者有我符詔親自敕封的神靈,才能擔任正神,其餘皆是旁門邪神,需要嚴厲打擊。”
發展中自然會遇到各種問題,周清不可能事無鉅細的過問。
但遇見問題,也不能迴避,直接解決就好了。
外道金丹的法門,由他親自修改,很容易就能弄出修煉神道身外化身的法門。
上古有類似的法訣,但想來原理和周清修改的法訣大差不差。甚至周清的更好,因爲周清更適應這個時代。
這也是爲一些宗門弟子尋找新的出路。
不願意轉世,那就當山神土地之類,雖然要受一些拘束,但有宗門背景,尋常修士也不敢招惹,除了不太自由外,也算是一方土皇帝。
山神土地水神等,最大的作用不是解決糾紛,而是監察地方。
如此一來,青陽道宗的耳目,便可以深入每個村落。
而且大部分村落都會祭拜土地,這是廣泛的信仰,原本就存在。
只是周清的做法是將其利用起來。
伴隨人族的興盛,神道跟隨人道崛起乃是必然的事。
神道的陣地周清自己不去佔領,就會被別的邪神鑽空子。
蕭若忘的執行力很強,有周清提出綱領,再由他去執行,周清相信青陽道宗的掌控力,很快就能滲透到每個村落。
眼下景陽道域只是試點,具體執行的過程,肯定會有各種實際上的麻煩和問題,這些都需要彙總解決,形成可以參考的舊例。
“廢除淫祀,驅除邪神是核心,這兩點不能動搖。其他實際上遇到的問題,你酌情解決,如果還有疑問,可以傳音符找我,我來決斷。”
神道的事,涉及面是修煉界的地基——凡人。
此事不得不慎。
但周清存在,就有容錯率在。
“神道之事,我寧可做錯,也不能不做。若是生出惡法,害了許多無辜的人,這份罪孽歸我,我當竭力彌補,天地可鑑!”周清在青陽道宗的大殿內,發下誓言。
他的誓言,也讓道宗各脈心生敬畏,不敢在此事中,生出太多心思,謀求私利。
有些事周真人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越過界限,他們知曉周真人聖明燭照,絕不會被矇蔽過去的。
畢竟周真人是真正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