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虎王
給知靜療傷的靜室裡,雷音不斷,許久方纔停歇。
“多謝師叔。”知靜感覺自己好了許多,事情沒有他先前想象的那樣糟糕。
其實氣血武修,一旦被人打傷,很難恢復過來。福山的醫術,那麼受人敬重,正因爲他能給武者療傷。
周清回春符典的造詣現在並不如當初的福山。
知靜沒想到師叔用了一種特別的方式,配合金針給他療傷,居然效果如此好。
“你運氣好,傷的是腎臟,若是別的內臟,就可以等着養老了。”周清笑了笑。
如果不是他虎戲真言練到“精通”,生出虎嘯雷音,能勁力滲透進腎臟,知靜的傷勢,會很難處理。
不過虎嘯雷音對周清自己效果是最好的,用在他人身上,僅僅能起到一點修補作用,若是跟在他身邊,時常聽聞雷音,時間一久,確實會有一些改善體質的效果。
修煉有成的和尚,用講經文的方式,使一些身體虛弱的信衆,體質得到改善,或者祛除小病……,實質上和他用虎嘯雷音治傷的原理差不多。
大雷音寺,所謂雷音渡化衆生,他算是有些明白了。
只是五臟雷音,才修成一種,實是不足以誇耀。
…
…
胡屠戶上山覆命,說了金剛寺和海沙幫的看法。
他們不想跟周清在江州城裡打,胡屠戶也不同意在江州城外面較量,雙方各自折中,約定在隔壁湖山府的地界泰湖論武。
泰湖屬於湖山府,實則也在江州的邊界,在江州城南邊,與海沙幫佔據的水路不在同一條道上,而金光寺的勢力範圍在江州城東面。
那裡嚴格來說,盤踞着另一股勢力,便是湖山水匪。
“這麼說,他們想讓我們同意在泰湖中比武?在樓船上,還是島上?”
“樓船上,船可以我們出,時間我們定,但不能在年關以後。雙方各出三人,三場定勝負。但是小人懷疑湖山水匪和海沙幫他們有勾結。”
周清微微沉吟,“臘月二十三,小年夜時,就在泰湖靠江州的邊上。湖山水匪那邊的隱患,我會解決。”
“諾。”
胡屠戶下山時,還帶了一封給湖山府馮知府的信,由驛使送過去。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自從馮致遠擔任湖山府知府之後,他和周清的信件往來一直沒斷過,因爲周清和林家的生意,馮致遠也有參股。
但這件事很隱秘,兩人自鄉試之後,並沒有明面上的往來。驛使在周清金錢攻勢和個人禮遇下,早就是周清的自己人,信件傳遞一直由官方的驛使來傳達。
當然,金光寺如果消息靈通,或許能從張鄉紳留在長州橫波縣縣衙那段時間的事展開聯想。
金光寺選在這地方,說不定就有此考慮,唯有如此,周清才放得下心。但他們顯然更相信湖山水匪的力量,並且這次主要目的是搶奪對江州糧價的控制權。
打打殺殺的背後,都是爲了利益分割。
有了打打殺殺才有人情世故,人情世故解決不了之後,便會又回到打打殺殺,周而復始。
只是金光寺肯定想不到,常萬里和湖山水匪有仇,而且是打仗領軍的一把好手。
馮知府是有遠見的人,與湖山水軍的武將早已成了八拜之交,並且在馮知府支持下,配合常萬里一起訓練水軍,早已了不錯的成效。
湖山水匪正是馮知府眼中金光閃閃的政績。
他舉人出身,要想出頭,便得有實打實的政績拿出來。
剿滅水匪,亦是上頭給他的任務。
周清設想的是,有湖山水軍牽制湖山水匪,他纔好騰出手收拾海沙幫和金光寺的惡僧。
否則雙拳難敵四手。
當然,周清不止這一手準備。這兩年,林家藉助周清名帖,在金錢攻勢下,江州城的守備與林家關係大爲親近。
有江州守備在,可以派兵在江州和湖山府邊界盯着,一旦有事,立時就可以支援,但那樣的話,江州守備肯定會冒風險,周清需要付出不少代價。
這也是金光寺、海沙幫不願意和周清他們在城內比武的原因。
現在周清在城內的勢力比金光寺、海沙幫大得多。
說到底,周清更捨得分利潤出去,他對金錢不看重,要的是不是能掌控林家、胡屠戶他們,幫助自己去收集修煉資源,解決俗世瑣事。
換做金光寺、海沙幫自然捨不得,他們成立太久,內部派系複雜,背後還有人。
周清的實力是凝聚的,可以握成一個拳頭,他們就不行,捱了一拳,吃到痛,下次就不敢了。
接下來這些日子,周清和福鬆兩人對練。周清藉此機會,熟悉罡勁的運用,進一步增強自己的實力。
福鬆趁機,八卦伏龍掌也練得愈發純熟。他越練越是可惜,如果二十年前,有八卦伏龍掌這樣完全鍥合他自身的功夫,他由外入內,絕不止如今的成就,導致越來越招架不住周清了。
沒辦法,周清年輕力壯,雷音練到臟腑,氣血與日俱增,而且體質一天比一天強,如初升的太陽,遠沒到正午。
而無論如何,福鬆已經是太陽下山的階段。八卦伏龍掌,仍舊是夕陽紅。除非他逆天改命,接天雷突破先天,脫胎換骨,屆時不打得周清嗷嗷叫纔怪!
對於周清而言擊敗金光寺、海沙幫的高手不過是小事,真的隱患還是紅蟒那裡。這兇獸報仇,可不會像人比武那樣,講道理,看利益。
否則當初鬼狐也不會當晚就來尋仇。
日子很快要到臘月二十三比武的時候了。
…
…
一艘巨大的樓船停靠在泰湖邊上,船中的花廳大約有十來人,一點擁擠的感覺都沒有,實是空間開闊。
海沙幫的幫主姓秦,名豹。
金光寺來了一位長老,法號智通,乃是金光寺三位練成罡勁的長老之一。
秦豹目光銳利,長手長腳,雙手很粗壯,太陽穴高高鼓起,剛三十出頭,正是武道氣血最巔峰的時刻。
哪怕沒有練成罡勁,亦非泛泛之輩。
秦豹開口:“周解元,我認得這位是清福宮的宮主福鬆道長,你們這邊沒其他高手了嗎?說好三場比武,你們就算贏了一場,也不算的。”
“還有我。”周清緩緩開口。
“伱?周解元,你可別不是開玩笑。拳腳無眼,要是不小心把你打死,我們可吃罪不起。”秦豹眯着眼,言語間殺氣騰騰。
他背後是商閣老家的三公子,周清再是解元,也不過是一個舉人,比背景,他不怕。
但殺舉人始終是個大麻煩,等同於殺官。
首尾處理不乾淨,便是天大的禍事。
張鄉紳也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回家活活氣死的,有不少老僕親眼瞧見。
“是的,你們敢打死我,就等着朝廷問罪好了。不過,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周清淡然一笑。
秦豹本想嚇退周清,沒想到周清居然如此不要臉,偏偏說中了實情。
艹!
他差點破口大罵。
但秦豹很快穩住情緒,呵呵一笑:“周解元,即使這樣,你們也纔派兩個人,輸一場,按江湖規矩,可就得照我們說的做。。”
“我和師兄不會輸。”
“周解元,你最好考慮清楚,這位猛虎道長,乃是黑榜中人,平生殺人,百無禁忌。周解元,你若是執意要下場,我們只能請他跟你過手。”
這時,一個威猛無比的道士,提着一個人頭,在海沙幫弟子領路下,上船到了大廳。
他滿臉絡腮鬍,凶氣十足,偏偏走起路來,落地無聲,舉手擡足有種乘風而行的味道,足見腿功和身法,到了一個很高明的境界。
林小姐在旁邊解釋,猛虎道人是官府的通緝犯,沒想到海沙幫居然敢請他來助拳。
不過海沙幫背景是閣老家的三公子,這類的事,地方官府未必願意管,報了案,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若是猛虎道人下場,真有可能打死周清,打不死,也敢打殘。
這人早已沒了王法。
那猛虎道人看向周清,兇厲的目光落在周清身上,一字一字,好似重錘落地,“你便是丙子科天南省的解元周清?”
福鬆一步踏出,擋在周清身前,“解元老爺的名諱也是你叫得的?話不多說,動手吧。”
海沙幫幫主秦豹在猛虎道人身邊,耳語幾句。
猛虎道人:“我不和你動手,你找別人。”
這時金光寺的智通長老起身,“福鬆道長,你在橫波縣殺了我兩個俗家弟子的事,今日做個了斷吧。”
“你弟子假扮山匪,襲擊我們,還好意思說。”福鬆怒斥。
智通不答,使出了金光寺的絕學金剛腿。
他沉浸腿功數十年,飛檐走壁,實屬尋常。這一出招,立時搶佔先機。逼得福鬆不得不跟他對敵,因此周清接下來要上場,肯定沒得選擇。
福鬆不退反進,一時間頭,手,腳,身齊動,高吟道:“蜇龍起水風雷動,風吹大樹百枝搖。”
出掌有罡勁吞吐,帶着龍吟。
周清知曉這是福鬆利用實戰,指點他拳法精要。
此刻,也顯示出福鬆創出八卦伏龍掌之後的自信。要不是周清是他師弟,平日切磋,多有留手,放不開手腳。
肯定不會落在下風。
周清見福鬆的笑容,就猜到二師兄是什麼念頭。
他心想,要不只是切磋,師兄命早沒了。
分高下不是他的強項,定生死,他可太熟悉了。
智通金剛腿,幾次被福鬆用身法掌力消解,他片刻不能建功,氣勢頓時一挫,不由後退化解福鬆的攻勢。
誰知福鬆的八卦伏龍掌既是伏龍,也能降蛇。似打蛇上棍,又如影隨形。智通一退,弱了氣勢,立刻被福鬆不依不饒的追上。
智通都要退到大廳門口,福鬆緊追不捨,一掌拍出,罡勁吐出。智通情急之下,雙手伸出格擋。
喀嚓!
福鬆立時化掌爲擒拿,這又是擒龍手的妙用,立時將智通雙臂扭斷,然後腰部遭了重擊。
原來福鬆恨金光寺用金剛指打傷了知靜的腎臟,現在是一報還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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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寺可沒周清這等醫術高手,這老禿驢不但武功廢了,往後半輩子,連尿個尿,都可能隨時崩血出來。
他這一掌,更是八卦伏龍掌中亢龍有悔的精妙所在,運勁發力,存乎一心。
“智通師兄。”秦豹連忙把智通攙扶起來。
原來他還曾是金光寺的俗家弟子,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秦豹和智通多年交情,非比尋常,否則智通也不會親自出馬。他此時心中恨意大增,對猛虎道人說道:“這一場我們認輸,第二場開始。”
猛虎道人出列,目光落在福鬆身上,卻對秦豹說着話:“若是他不守規矩,我先打贏了他也一樣。”
“不過得加錢。”他又向秦豹補了一句。
福鬆剛纔的功夫,可以說精湛無比,但猛虎道人依舊不怕,他的功夫是用來殺人的。
福鬆剛纔對智通留了一手,足見出手不夠狠。
比武分高下,論生死。下手不夠狠,已經輸了三成。何況猛虎道人才三十出頭,正值巔峰,根本不怕福鬆老道。
“師兄,我來吧。”周清緩緩起身。
旁邊林小姐沒有說話,她知道周清出手,肯定是有把握的。
“看來你是真不怕死,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舉人。”猛虎道人冷冷一笑。
周清在他冷笑時,一跨步,一聲虎嘯,將大廳震得轟響不已。
猛虎道人看得出周清是練家子,可猛虎道人行走江湖的經驗豐富,憑自身敏銳的觀察力,判斷出周清還不滿二十歲,筋骨都沒發育到最成熟的階段。
哪怕再是一個練武奇才,能強到哪裡去?
何況又是解元,想必在讀書花了不少精力,如此一來,功夫更不可能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雖則如此,他還是試圖在精神上恐嚇對方,造成壓力。
可他沒想到,周清出手居然這麼果斷,狠辣,而且一聲虎嘯響起。
猛虎道人在鎮魂下,立時有剎那失神。
無影腿!
一股無形的旋風颳了起來。
現在可不是黑夜裡隱藏身形的時候,周清立時將無影腿的威力催動到最大。
周圍的人,連秦豹在內都沒反應過來。
猛虎道人平生身經百戰,靠着本能,硬生生躲過周清的無影腳,可也被刮下一片衣角。
周清知道,自己虎嘯鎮魂時,勁力難以合一,無影腿乃是爲了搶佔先機。
真正的殺招是虎鶴雙形拳。
猛虎道人一退,周清一拳虎形的罡勁凝聚起來,如虎添翼,凌空一擊,罡勁附着在拳頭表面,這一拳渾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猛虎道人的腦子剛從周清的鎮魂中恢復清明,就看到周清攜帶罡勁的一拳。
猛虎道人此時本能舉手護住腦袋,可週清靈動至極改變了拳路,直接攻猛虎道人的中路,於是猛虎道人的胸膛硬生生捱了一拳。
周清卻一拳轟出,隨即無影腿飛速後退。
猛虎道人本想鼓動氣血,拼死反擊,沒想到周清退得太快,他雙手一抱,想將周清扭住,可週清擒龍手的擒拿手法,早已融入身法中,這一退如游魚一般,輕鬆避開猛虎道人的環抱。
猛虎道人拼死一擊,毫無保留。
這環抱一空,雙臂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勁力爲之一泄。周清退到半路上,好似蓄滿力的弓弦,突然又往前。
仍是一拳虎嘯罡勁,正中猛虎道人腦門。
一拳,兩拳,三拳……拳拳帶着罡勁。
只第一拳,猛虎道人都回不過神來,這拳實在太重了。周清仗着氣血旺盛,出拳根本不留力,硬生生將猛虎道人的腦袋打得血肉模糊,腦漿都泛出來,白的紅的……
眼見猛虎道人已經死透,周清才罷手。
他身上沾了不少鮮血。
“取火盆來。”
林小姐立時捧來。
隨手將火烷衣丟在火盆裡,不一會火烷衣潔白如新。
周清看也沒看,林小姐取出火烷衣,給他披上。
秦豹那邊寂靜無語良久。
周清披上衣服,緩緩開口,“秦幫主,該你了。”
秦豹看着周清,這年輕解元纔是真正的猛虎,惡虎。他眼中的周清,哪裡還是一個斯文青年,分明是山中的虎王,舉手擡足間,威猛之態盡顯。
猛虎道人好似假虎遇上了真虎。
“什麼該我了?”秦豹大起畏懼之心。
“比武。”周清語氣淡然。
“不是已經結束了?我們認栽。”秦豹知道輸了這兩場,大勢無可挽回。他們沒想到,周清本身就是一個練成罡勁的大高手。
“哪裡結束了?我剛纔是爲朝廷處決了一個通緝要犯,爲民除害。那是爲朝廷效力。現在纔是咱們之間的江湖事。”
周清很清楚,都弄到打打殺殺的份上,還能指望雙方和好?他今天就沒打算饒過對方。
至於對方的後臺,難道還能因爲周清大發慈悲就不計較了。
人家要的是利益,不是什麼人情世故。
殺了秦豹,如果能講和,照樣能講和。不殺秦豹,等着對方回去,再找他麻煩不成?
子曰:除惡務盡!
秦豹立時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當即有人放口哨,極其尖銳,口哨聲此起彼伏,如一波又一波,這是有信號傳遞出去。
在他使眼色時,周清和福鬆一起出手,將秦豹輕鬆拿下。
周清等了許久,沒見秦豹的幫手過來,知道是水匪被馮知府這便宜好大哥派出的水軍攔住了。
他見事情塵埃落定。
直接了結秦豹性命,將海沙幫、金光寺剩下的人一網打盡,餵了泰湖的魚。至於智通,既然福鬆留他一命,讓他生不如死,那就將智通扔回給金光寺,以儆效尤。
出去之後,周清派人將猛虎道人的屍首送給在江州和湖山府交界,隨時準備過來支援周清他們的江州守備。
這自然是一樁功勞,等江州守備吃了這功勞,自然也和今日的事徹底捆在一起了。
他一個解元,還沒會試,又沒當官,要一個通緝要犯的功勞,根本沒用。
而且這哪裡是功勞,分明是讓江州守備上船的船票。
至於馮知府,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朋友多多的,敵人才會少少的。
但是沒這雷厲風行的打殺,便沒後面這些人情世故。
實力,纔是周清安身立命的根本。
還不夠,遠遠不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