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煜炵的話根本就沒機會出口。
他看着團團亂轉的裴馨兒,嘴角不自覺便帶上了一絲微笑,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只是本人還絲毫不自覺就是了。
張太醫聽到裴馨兒的召喚,這才走進屋來細細爲昭煜炵診治,結果一切良好,按照這樣的形勢發展下去,昭煜炵身體的康復並不成問題。只是有一條,他這傷口乃是在胸口部位,暫時不宜移動,須得靜養才行。皇帝聽說之後,經過片刻的猶豫,這才決定自己帶領文武百官先行回京,昭煜炵留在行宮,等張太醫允許了才動身。
裴馨兒對此自然是極爲理解的。身爲皇帝,國事繁忙,能夠抽出幾日的時間來狩獵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斷沒有爲了一個臣子而讓文武百官都逗留在此的道理。
而也是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在這一天多的時間裡,文武百官中又有一批人落了馬,被皇帝以謀逆的罪名抓了起來,其中就有曾經的御林軍統領。聽到這個消息,她不禁一陣後怕,同時也明白了昭煜炵和皇帝的策略,那真是用性命來拼的啊!他們故意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出門狩獵,不僅是給自己,也是給敵人們一個絕佳的動手機會……不,恐怕不止如此,怕是整個這次狩獵都是一個陷阱,一個引誘那些心有不軌的人出手的陷阱。而他們以身爲餌,終於釣出了那些想要對皇帝不利的人,然後一網打盡!
他們也着實太大膽了!難道就沒有想過一旦失敗,會面臨怎樣的境地?!
她的心頭一陣擂鼓般的亂跳,雙腿有些發軟。連御林軍統領都牽涉進了其中,難怪以昭煜炵的本事也會身受重傷,如此說來,他們能夠活着回來還真的是挺不容易的。
想通了其中關節,裴馨兒只覺得心中怒火中燒。這兩個男人,一心只想着他們的千秋大業。絲毫不考慮她們等待的人的心情。不過對他們來說,兒女情長終究是鏡花水月,唯有他們的千秋大業纔是值得留心的事情吧?
她咬緊了下脣,努力控制住自己暴怒的情緒。揮手招來一個宮女,讓她將給昭煜炵煎好的藥拿進去,自個兒則走到了廊下,深深地呼吸着,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昭煜炵的心中怕是根本沒有一點兒地位的,但實際受到這樣的對待還是令她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不由再次思索起萬一昭煜炵真的放棄她了,她和孩子們應當怎樣生活。
就這樣靜靜站了一會兒,方纔那宮女走了出來,來到她面前躬身行禮道:“夫人。昭將軍請您進去呢,他說若不是您親自喂他喝藥,他寧肯不喝。”
裴馨兒再次深深吸了口氣,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完便向着屋裡走去。
皇帝飛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那些心懷不軌的大臣們一舉成擒。唯恐夜長夢多,急急趕回京城去處理善後去了。那些大臣們是死是活都不是裴馨兒所關心的,她這會兒只一心一意服侍着昭煜炵,期待他能夠快些恢復。
自從昭煜炵被送回來的時候起,就一直是住在帝后的宮殿的偏殿裡,這在普通人看來實在是無上的榮幸,也是皇帝給昭煜炵的恩賞。但裴馨兒卻頗有些不以爲然。這明明都是昭煜炵拿命拼來的,別人不知底細,殊不知如果有人想要跟昭煜炵交換的話,她是舉雙手贊成的。
直到帝后都離開了,昭煜炵還是仍然住在這個地方,是因爲張太醫嚴禁他在傷口癒合之前隨意移動的關係。皇帝本就對昭煜炵心存愧疚。而且對待自己的心腹也不能太過冷血,於是便下旨讓昭煜炵痊癒之前都住在這偏殿中,不必回自己的住處去。好在因爲是帝后居住的地方,即使是偏殿也十分寬敞,所以他跟裴馨兒都住在這裡也並不顯得擁擠。
不過這麼一來。守在原來的住處裡的鶯兒等人自然也就要跟過來了。裴馨兒派人將他們領了過來,鶯兒一看到她,頓時便眼淚汪汪起來,拉着她的袖子哭訴道:“姨奶奶,我聽說……聽說……都快急死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裴馨兒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笑了笑安慰道:“不必太擔心了,沒事的,爺現在還需要靜養,所以才把你們叫過來,今後咱們就住在這兒了,直到爺康復爲止。”
鶯兒點了點頭,擦了擦眼淚,道:“姨奶奶別笑話我,我一直擔心着你們,又見不到您,心中着實害怕,所以一見到您就忍不住淚水了。現在好了,有您在這兒,我也算有了主心骨,再也用不着擔驚受怕了!”
裴馨兒被她說得一陣無語,卻又隱隱有種溫暖的感覺,只能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臉兒,嘆息着說道:“你啊……”
她們於是就在這偏殿中住了下來。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到了第十天的時候,張太醫便鬆口可以讓昭煜炵下地來活動活動了,只是時間還不宜太長,以免傷口裂開。早已經在牀上躺得快發黴的昭煜炵便迫不及待叫來了安九等人,命人擡着他來到庭院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露出了難得的愜意表情。
裴馨兒在屋裡做着針線,從窗口看出去,看到他放鬆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見昭煜炵轉過頭來,跟她的視線恰好對上,她立刻轉過了頭去,對鶯兒說道:“今兒天氣不錯,我們去花園裡走走吧,採些花回來也好讓爺看了換換心情。”
鶯兒點了點頭,扶着她從側門走了出去,一路向着花園走去。
此時已經到了初蕾綻放的時候了,花園裡奼紫嫣紅,處處透着濃濃的生機,馥郁的花香薰人慾醉,蝴蝶和蜜蜂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裴馨兒一到這裡,就被這別緻的美景給吸引住了,流連忘返。
眼看着漸漸日上正中,陽光越來越猛,因爲穿着春衫,這會兒便有些熱了。鶯兒於是勸說道:“姨奶奶,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將軍快要喝藥了呢,您若是不在可怎麼辦?”
裴馨兒的好心情頓時被破壞得一乾二淨,不由怨懟地瞪了鶯兒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然而自己的這種微妙的心情卻又是不足以對外人道的,她於是也不能多說什麼,只能深深嘆了口氣,採了幾朵鮮花之後,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然而一走到門口,她就立刻敏感地察覺到裡面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不由心中一緊,直覺反應就是難道昭煜炵的傷勢又出現了反覆?!
她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去,一路衝進偏殿之中,卻見昭煜炵好端端地坐在窗邊榻上,雖然臉色黑沉,但終究不見什麼痛苦之色,張太醫也沒有在旁邊候着,看來不像是傷勢復發的樣子,她這才鬆了口氣,但又隨即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麼事能夠讓昭煜炵徹底黑了臉?
她勻了勻氣息,緩緩走到昭煜炵身邊,卻見他連眼角都不看自己一眼。她眼珠一轉,嘴角一勾,將手中的鮮花拿了出來,看着他笑道:“爺,您看,這是我方纔在花園裡採的,好不好看?我叫人拿花瓶來插上,擺在屋裡,也給這屋裡添幾分色彩。”
看着她的如花笑顏,昭煜炵原本滿腹的怨氣這會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便勉強點了點頭,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帶了幾分怨氣,道:“你也別淨顧着這些花花草草的,這殿中的人也要好生約束一下,別亂七八糟讓人看了笑話!”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裴馨兒聽了更是莫名其妙。她轉頭看了看一旁侍立着的李奐,只見他似乎瑟縮了一下,原本就垂着的頭愈發低了下去,彷彿想要將自己埋進土裡好讓人看不見似的。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開門見山的好,於是便看着昭煜炵直截了當地問道:“爺,究竟是怎麼回事?誰惹你不高興了?”
昭煜炵冷冷看了她一眼,轉眼看着李奐,道:“你來告訴夫人,方纔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李奐心中暗自叫苦,卻又不敢拒絕,只得支支吾吾、結結巴巴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卻是若秋趁着裴馨兒不在的機會,自作主張拿了昭煜炵的藥過來服侍,其間極盡誘惑之能事,頓時令昭煜炵大發雷霆。
鶯兒聽了,一張臉頓時氣得通紅,恨不得立刻衝出去將那若秋狠狠煽上幾巴掌,亂棍打死了纔好,只是礙着在裴馨兒和昭煜炵面前,不敢動彈罷了。
裴馨兒倒是沒有多麼強烈的情緒,唯一的念頭就是若秋實在太傻了,居然沒弄清楚昭煜炵的性情就倉促出手,着實是太沒有耐心了些。要知道昭煜炵平日裡就律己甚嚴,在家的時候也並非是夜夜笙歌,否則以他的身份地位,後院又怎麼可能只有一妻三妾四個人?何況宮女們名義上都是皇帝的女人,如果沒有皇帝親口御賜,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動她們的,否則就是違背了他自己忠君愛國的原則,不用別人口誅筆伐,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唾棄死!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