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哦」
這一人一蝙蝠的交流,別人看不太懂。
董銳轉頭就對賀靈川道:「它從石胄頭上空飛過,見到了炊煙。過不多時,那裡的守軍就吃上飯了。」
「現在就吃上大鍋飯了?」万俟豐搖頭,「有欠考慮。」
「石胄頭城內,從平民到軍隊都飽受煎熬,楊蒙心疼自己的士兵,無可厚非。」賀靈川笑道,「從慈不掌兵到愛兵如子,這中間的尺度不好拿捏。」
「喂,等一下!」董銳不解,「咋個欠考慮法兒?」
他知道石胄頭城內早就無米下鍋,連鼠蟻都被捕食乾淨。這時候得了糧,煮起來吃有什麼錯?
「楊蒙太心急了。」賀靈川解釋,「倘若他們的敵人不是劉城守,城內升火、軍隊用飯,敵人以爲城內糧食充足,圍困無望,說不定就此撤軍;但劉城守對石胄頭知根知底,他只會以爲楊蒙等人吃盡存糧,準備要背水一戰。所以,今晚城外一定會提高警惕。」
董銳懂了。敵人都有準備了,還能叫作偷襲嗎?「姓楊的還是太嫩!噫,那你送糧食給他作甚?」
「送不送糧,都不改變今晚的結果。讓石胄頭的軍隊吃飽一點,晚上打仗也有力氣。」賀靈川衝他微微一笑,「你纔是左右戰局的人。」
董銳被他說得挺胸擡頭。
「還有多久生效?」
「快了。」董銳擡頭看向地平線,月亮已經升起,「天黑之後吧。」
……
劉城守傍晚下令,全員整裝待命。
這個命令已經連下三四天了,以至於有些士兵聽到的第一反應不是立正,而是打了個呵欠——這幾天壓根兒就沒睡過好覺。
有個士兵剛勒緊褲腰帶,忽然腹痛如絞,人就弓成了蝦米。
不好,來、來勢洶洶!
他拔腿就往外跑,顧不上同伴正在跟他說話。
一二三四五……
跑出十來步,離茅廁還遠着呢,他就撐不住了,左顧右盼,見附近就有個帳篷,於是邊跑邊解褲腰帶。
媽嘞,剛纔綁那麼緊幹什麼,現在解都不好解開。
一句話沒罵完,菊後一鬆,褲襠一暖……
他兩眼一黑:
完了。
一名將領正好走出帳外,見他蹲在這裡,不由得大怒:「找死?」
話音剛落,路過的兩名巡兵突然也彎腰抱着肚子,哎喲起來,有一個直接吐在地上,濺到了將領的靴子。
他們的症狀並非個例。
不久之後,劉城守就接到急報:
「大人不好!營內百多人突然吐瀉不止!」
劉城守一聽,立刻就讓傳軍醫、查飲食,禁止軍隊一切吃喝。
他的措施不可謂不正確,但短短一個時辰內,軍營內上吐下瀉的人數依舊暴增,就好像這種病也能通過呼吸道傳染似地。
前頭就說過,劉軍的茅廁選址不妥。如今四五百人一起瀉肚,哪裡還來得及排隊如廁?
能衝去營地外再下蹲的,都算很有公德心了;多數人剛剛吐完,甚至來不及解開褲頭,就一瀉千里。
今晚風向又變了,沒過多久,整個營地都飄着酸腐的惡臭,便是好端端的人聞了,都忍不住要作嘔,比如劉城守。
他趕緊拿出隔臭的香珠別在腰間,這才把恐怖的生化攻擊隔絕在外。
整個營地人影幢幢,劉城守精心營造的井然有序,已經蕩然無存。
「服藥,快讓他們服藥!」劉城守大怒,「必定是姓楊的下毒!哨探和營門值守還能不能幹?不能幹就立刻換人!再派人盯
緊石胄頭動向!」
命令發下去了,有沒有人執行另說,他身邊至少有兩個傳令兵不見了。
十幾息後,幾名醫官才趕了過來:「稟告大人,水中有毒!雖然營地的用水是從流動的溪河裡打上來,也烹煮過,但毒源應該與水體相通,這才源源不絕……」
他在解釋爲什麼用水之前沒先測毒。流水無毒,這是常識。
但這裡的地形,呃……
「我剛纔怎麼說來着?」劉城守沒心思聽他們多言,一把揪起爲首醫官的衣襟大吼,「快做解毒劑!」
……
楊蒙站在城頭,迎着夜風,眺望不遠處的劉軍大營。
石胄頭城內的守備軍,早就整裝待發。
龍首面具的留言說,今夜風起,城外生變。他給的幾百斤糧食很有誠意,所以楊蒙也假設這句提示是真的,入夜以後就派出了更多探子。
今晚,劉軍大營會有什麼變數呢?
城頭的弓手忽然報告:「大人,敵營人影躥動。我數着營外值守的兩個衛兵也擅離崗位,跑進樹叢裡去了……哦,又跑進去一個,現在是三個了。」
人影跑動,進樹叢?
有亂子?
楊蒙一下提起了全副心神。
「我們派出去的人手呢?」
可惜他們沒有禽妖相助,否則更容易看清敵情。
就在他心急如焚中,守備軍的哨探終於在一刻鐘後潛回來上報:
「敵營突發瘧疾,從將領到士兵上吐下瀉,甚至來不及奔出大營,就在原地便溺。」他方纔還未靠近敵方大營,就在外圍樹叢裡瞧見好幾個白花花的……
還得配上一臉的如釋重負。
楊蒙大喜:「有多少人發病?」
「營中混亂難以計算,但至少有數百人。」
那還等什麼?楊蒙一聲長笑:「兄弟們,隨我出城殺敵!」
劉城守的軍隊也沒有元力,對各種疫疾、毒物的抵抗力就很差。
傍晚難得吃到七分飽,守備軍既有力氣也有士氣,城門一開,就吶喊着殺向對面山頭!
這兩邊的距離,足夠守備軍提起速度,跑步熱身,順便再射一輪火箭。
劉城守急令抵禦。
但他麾下數百人正好瀉出了千軍萬馬的架式,腰都直不起來,原本的隊伍缺丁少員,好不容易臨時湊齊兩支隊伍前去迎擊,還老有人抱着肚子中途掉隊。
這麼打,哪還有士氣可言?哪還有勇猛可言?
雙方相遇,劉軍勉強抵抗了小半刻鐘,隨即崩潰,因爲帶頭的將領自己也身體欠安。
即便劉城守能指揮出花兒來,也難挽頹勢。